229 契機

  張警官是負責龔家文這個案子的民警,也是吉丘縣刑偵隊的副大隊長。


  昨天已經打過交道,彼此認識,他知道喬東陽是吉丘月亮塢項目的投資人,這事關係民生,因此非常客氣。


  「喬總,大清早的打擾了。有點事,要找你們核實。」


  喬東陽嗯聲,「進來談吧。」


  旅館里沒有專門的會客室,房間就成了暫時辦公的地方。


  侯助理、雷競、謝奇,全都被叫到了喬東陽的房間里。


  於是,池月昨天晚上睡在喬東陽房裡的事情,莫名其妙就這樣被曝光了。


  這真是尷尬。


  池月感覺到他們投來的目光,覺得自己有點冤枉。


  好在,大家有正事,沒人顧得上調侃他們的私人感情。


  「喬總,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張警官的話,讓喬東陽怔了一下,輕聲笑了起來。


  「這麼幽默的警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那就先聽好的吧。」


  「龔家文今天凌晨交代了。」這個案子是被上級點名的,刑大任務很重,根本就不敢休息,昨天晚上幾個人連夜加班審訊,熬到凌晨四點半,同樣沒有睡覺的龔家文在精神疲憊之下,終於招架不住,全部交代了。


  「他怎麼說?」喬東陽目光略沉。


  張警官目光一閃:「這個,還真是有點私人恩怨在裡面……」


  池月一聽,臉色暗了下來,下意識望向喬東陽,她生怕聽到那個他們猜測過的結果。然而,喬東陽卻很平靜,「跟我的私人恩怨?」


  「算是吧。」張警官道:「龔家文交代,他受人指使,煽動群眾抗議拆遷,要求高額補償。而那個指使他的人,指明了要針對你……」


  「也包括殺了我嗎?」喬東陽問:「那個人是誰?」


  張警官點點頭,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還記得那個偷樹賊團伙嗎?」


  喬東陽眯起眼睛,有些意外,「是他們?」


  張警官道:「龔家文交代,跟他接觸的人叫馮大軍,吉丘人,他有過犯罪前科,坐過牢,是盜樹團伙里的骨幹份子。經我們初步核實,這個情況與龔家文供述一致。」


  「呵!」


  喬東陽扶了下額頭。


  「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馮大軍死了。」張警官面色沉了下來,「今天早上,萬里鎮派出所接到報案,有人死在萬里鎮小學後面的沙地里。我們趕到現場,發現死者正是馮大軍,而且……」


  他的目光掃向眾人。


  「昨天晚上,馮大軍就住在這個旅館。」


  池月心裡一窒。


  她想到了昨晚見到的兩個房客。


  眾人神色也是一緊,似乎與她想的一樣,但都默不作聲。


  張警官清了清嗓子,從公文包里取出幾張照片,一一擺在桌子上。


  「你們都過來看看,認不認識這照片上的人?」


  第一張照片很血腥,一個身穿黑衣的人仰卧在沙地上,渾身是沙子,額頭上的血跡已經幹了,雙眼瞪大,面目猙獰,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他就是馮大軍。」張警官指著這張照片,望向他們的臉:「有人見過嗎?」


  說實話,他們並不認得。


  如果不是那身似曾相識的衣服,池月也毫無印象。


  「我好像見過。」她如實說。


  「在旅店裡?」


  池月點點頭,把兩次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


  「昨晚來住店的,是兩個男人。但第二次見到的時候,只有其中一個。他們都穿著類似的黑色衣服。所以,我不太確定,第二次見到的人是馮大軍,還是另外一個人。」


  張警官看了看她,「另外一個人,你記得長相嗎?」


  池月搖頭,「他們都戴著眼鏡,帽子壓得很低,晚上光線又不好,我沒看清長什麼樣子,但我的印象里,兩個人都很高,很壯,看起來很兇……」


  「這些照片裡面,有沒有這個人?」


  池月再次搖頭。


  「你再仔細看看……」


  幾張照片里的男人,辨識度都不高。


  池月認真看了一遍又一遍,沒有一個是面熟的。


  「對不起,我真的認不出來。」


  她的答案,與老闆娘的說法一致。張警官並沒有很意外,收起照片,又問:「你們回憶一下,他們出現后,有沒有什麼反常的地方?」


  眾人搖頭。


  池月其實覺得那兩個人的出現就很反常。


  但那只是一種感覺,沒有實際意義,於是也只是搖頭。


  喬東陽道:「不好意思,幫不了你們。」


  張警官搖頭,笑了笑:「沒關係,這些傢伙就是狡猾。回頭你們要是想到什麼,隨時跟我聯繫。」


  「好的好的。」


  「麻煩了。」


  「應該的。」


  大家客套著,侯助理突然發問:「張警官,是這個人殺死馮大軍的嗎?他是什麼人呢?」


  張警官沉吟一下,失笑道:「目前我還不能給你們確切的答案。這個人的信息,也正在調查中。是不是他殺的馮大軍,馮大軍到底怎麼死的,也得等進一步的調查結果。」


  這個回答可以說很官方了。


  大家都沒有再說什麼。


  張警官向喬東陽告辭,帶著人出去了。


  外面還有幾個民警,他們正在走廊盡頭的客房裡,搜查馮大軍和另外一個人的行李。


  有人守在房間的外面,不允許外人進去。


  大家看了一眼,都拿詢問的目光看喬東陽。


  接下來,要做什麼?

  喬東陽面無表情:「我先去衛生院換藥。然後,回月亮塢。」


  ……


  萬里鎮發生的事,是一個契機。


  打破了公司與村民間多日的僵持。


  大部分村民的心裡,其實都是盼著拆遷的,只不過,他們先前受了別人挑唆,真把月亮塢當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聖地」,認為喬東陽非得在這裡搞項目不可,這才開始有了貪念,想坐地起價,多撈一些好處。


  現在帶頭鬧事的龔家文捅傷了人,已經進去了,群龍無首,大家是又驚又怕,既擔心連累到自己,又害怕喬東陽會追究,或者撤資離去。


  整個村子安靜如雞。


  喬東陽的汽車一到,村幹部就迎了上來,言詞間小心翼翼,一遍一遍問候喬東陽的傷情,比對祖宗還要恭敬,就怕他大爺一個不高興,拍拍屁股就走人。


  可有時候,怕什麼,就來什麼。


  喬東陽回到村委會,看到老村長和俞榮,第一句話就是喪氣話。


  「這事大家就別再張羅了,我可不想把小命丟在月亮塢。就這麼的吧。俞榮,項目全部暫停,一會叫組裡的人,到我辦公室開個會,咱們討論一下善後問題。」


  俞榮一愣,沒反駁,「好的,喬總。」


  老村長眼睛瞪大,像被雷劈了,尷尬著一張老臉。


  「喬總,你消消火。有事好商量嘛。我們月亮塢的村民,還是很歡迎你們到來的,你能看中咱們這裡,幫咱們脫貧致富,那就是我們月亮塢的恩人。我,我這……我這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反正,我先代表大家給你道個歉,你要有什麼意見和想法,都可以提,我們再商量。」


  老村長站在他面前,長長鞠躬。


  那語氣和表情,都快急哭了。


  喬東陽面無表情,看他這樣,也只有一聲冷哼。


  「不用商量了。村長你要是有誠意,這事早就解決了,也不會鬧成這樣!」


  他說完,撫著剛剛換過葯的胳膊,繞過村長,走向他的帳篷,頭也不回。


  這態度……


  看得老村長紅了眼圈。


  池月看他一眼,又看看錯愕在原地的老村長,什麼也沒有說,跟了上去。


  老村長老臉脹得通紅,「池月。」


  池月頓足,回頭,「村長有事嗎?」


  老村長指指喬東陽的背影,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最後又剩一個跺腳,嘆著氣走到她面前,言詞懇切地說:「好姑娘,我要說什麼,你是知道的。月亮塢是個什麼樣子,你比誰都清楚。我們真的是,真的是太需要這個項目了……」


  「喬先生說得對。」池月冷漠地看著他,「要是你早點採取有效措施,制止村民鬧事,也不會鬧成今天這樣。說實話,今天這個局面,誰都不希望看到。但是喬先生的脾氣,就這樣,他不高興了,誰也沒轍。」


  「我不是不想制止啊,我是制止不了。而且鬧事的人,主要是橫峰村的,我能把人家怎麼樣呢?」


  老村長痛心疾首地拍著自己的腦袋,「橫峰村那群人,不知道在哪兒聽人家鼓吹的,說咱們月亮湖地底下有大量的金礦,喬總來投資,不是想幫我們搞建設,而是來挖礦的……還說這個項目不僅污染環境,還會影響我們的風水,要是不多拿一些賠償,準會雞飛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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