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斯人已逝
「可不是呢,我也就奇了怪了,要是幾天不聽她罵我,就跟鬧病了似的,吃不下睡不好,非得聽她村我幾句,我就渾身舒坦。」齊四撓了撓頭說。
「頭髮長了,去我師傅那收拾一下,大老闆像什麼樣子。」秦小魚沒有好聽的給他。
「好嘞,一會兒就去。」齊四樂呵呵地應下來。
「哥,你對小四嫂好點,現在有兒子了,好好的一家人,把日子過好,外面的女人都斷了吧。」秦小魚來了就找服務員側面打聽了一下,所以才有這一說。
「哎,我就知道,你早晚要這麼說我,所以我使勁放縱了一下,既然您老人家發話了,那就斷了吧。我齊四說話板上釘釘,除非不說,說了就必行。」
齊四一向是言必行,秦小魚也就放了心。
太太坐在院子里曬太陽,見秦小魚進門,急忙起身。
「太太,您慢著點,急什麼!」秦小魚忙上前扶著,唐文文似乎有怯意,匆匆打個招呼就進屋找含含奶奶了。
「小魚,你瞧瞧,這院子又冷清了。這日子過得,人越來越少。」太太乾澀的眼中,已經沒有淚了。
秦小魚看了看熟悉又陌生的院子,突然發現,已經破舊不堪。堂嫂一家搬走了,少了四口,她們娘仨原來雖然不招人待見,可也能充個數,現在也走了。西屋裡只有大娘和保姆。
大嫂一家三口,時不時回她娘家,也不常露面。
只有太太和含含爺爺奶奶三人,一日三餐都簡單起來。
「小魚,我聽說這房子要動遷了。」含含奶奶小聲說。
「是嗎?那是好事,就要上樓了。」
「太太心情不好呢。」含含奶奶呶了呶嘴。
「住樓房又不用燒煤,多好啊,為什麼不開心?」
「那要是一樓還行,要是樓層高,她上去還能下來嗎?」含含奶奶嘆口氣。
「原來這樣,我粗心了。」秦小魚心裡已經有了另外的計劃,看來把太太安置出去,已經是時機了。
堂嫂那邊熱鬧,太太搬過去最合適,每天看熱鬧就能讓她多活幾年。人的生命就像水,流動的才能長遠。
「小魚你看,文文那胯骨,一看就不是大閨女了,唉,唐家的臉都讓她丟光了!」太太小聲嘀咕。
「太太,這話別人猜也罷了,你也跟著說。」秦小魚只能裝傻充楞。
「你年輕,你不懂。這不是說的,這是看的!生過孩子和沒生過孩子的女人,是不一樣的。你看看你再瘦,也不像個大閨……」太太把話收回去,拉著秦小魚轉了一圈,不死心,又轉了一圈,眉頭擰得更緊了。
「怎麼了太太?」
「你這身段不對啊,怎麼不像生過孩子的人。」
秦小魚啞然失笑,原來身材還是她自己的。
把太太哄開心,秦小魚從家裡出來,唐文文滿臉不情願,一心想跟她走,無奈含含奶奶拉著不放。
秦小魚出來時看了看時間,含含早放學了,這時已經被小陳接回家,她就直接把車開回軍區。
周家異樣安靜,客廳里只坐著鄧緘言一個人。
「鄧大哥,怎麼就你在?我媽呢?」秦小魚好奇地向廚房張望,裡面靜悄悄的,並不像有人的樣子。
她的心裡突然不安起來。
「小魚,我們出去走走,我有話說。」
「是周行的事?」秦小魚猜到一些。
「小魚,我們好好談談吧。」鄧緘言把她帶到別墅區最深處,那裡修了一些娛樂設施,有單杠和鞦韆。
現在是四月初,天氣欲暖還寒,枝葉已經柔軟了,可是沒見綠色。鞦韆已經閑置整個冬天,又憔悴許多,帆布已經斑駁了。
秦小魚走過去,坐上去,她只是需要一個支撐。
「周行不回來了?」她希望聽到的是一個沒責任感的浪子的消息,這已經是最好的了。
「他回來了。」鄧緘言的眼睛濕濕的。
「在哪?」
「周司令的意思,不打擾別人,讓他安靜的下葬。葬禮已經辦完了。」
秦小魚抬起頭,天空似乎出現一個巨大的旋渦,用力把她吸進去,她的呼吸急促,胸口悶得生疼。
「好了小魚,哭吧。」鄧緘言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她就軟軟從鞦韆上栽下來。
等她清醒過來時,兩個人還在原地,她的頭靠在鄧緘言的身上,她覺得這是一場夢,可是過於真實了。
現在她終於找到了全部答案,當初周行從齊四手裡全身而退,是因為齊四知道,他命不久矣。
上次他頭部受傷,一塊彈片留在腦中,位置非常不好,如果動手術取出的話,可能連手術台都下不來,當時他選擇了保守治療,用生命最後的時間,來陪伴家人。
「讓他的家人接受你,照顧你和孩子,是他最後的願望。」鄧緘言的聲音很輕,可每一句都像大鎚擊中秦小魚的心。
那是他最後的溫柔吧。
想來也是,經歷那麼多,周行媽和周司令,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以一種懺悔的姿態,把她們母子摟到懷裡,寵著,疼著,那不是因為同情,是因為她是他們兒子的最愛。
可是她連他最後要的一個擁抱都不肯給。
原來絕情的人是她。
「你一直是知情的?」秦小魚抬頭看著鄧緘言。
「在農場時,我給他把脈就發現了。所以他們要求他轉院時,我馬上放行。後來希望中藥能有幫助,可惜還是失敗了,最後彈片鬆動,只能去手術,他沒能挺過來……」鄧緘言嘆口氣。
「謝謝你,陪他最後的一段時光。」秦小魚站起身,腿有些軟,可是她必須走,那一大家子人,等著她的支撐呢。
奇怪,她並不覺得悲傷得不能自已,只是鈍鈍的,一下一下的割,更多時間是麻木。
現在她才算徹底明白,周行媽的哭泣,不是因為更年期。周司令想退下來,也不是因為事業不利,這個戎馬半生的老人,幸運的從炮火中活了下來,可是唯一的兒子,卻走在了他的前面,這打擊太大了。
也許秦小魚早就在潛意識中察覺了,敏感如她,怎麼可能沒有發現?
是她不敢去面對,她一直希望那些蛛絲螞跡只是她的多疑,那麼一個活蹦亂跳的人,有無限可能的生命,笨拙又幼稚的跟她說永遠,怎麼會靜靜地躺在土裡,再也不能醒來了呢?
這一定是夢,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