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意外
我聳了聳肩:“沒辦法!人類主宰的社會,這些家禽家畜再漂亮,最終也隻能淪為盤中餐。即使是那麽忠誠的狗,那麽老實的牛,最終也免不了被屠夫宰殺,變成人們桌上的美味肉餐……”
我正滔滔不絕地說著的時候,文瑜突然一把扳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往天井裏看,叫道:“老嚴!你看!那裏!”
我是背對著天井的,文瑜站在我對麵。我看不見天井裏的情形,但是文大小姐能看得見!
聽她說得那麽焦急,而背後確實也傳來了女人們的叫喊聲,我意識到背後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趕緊轉身看去。隻見那隻已經被割喉放盡了鮮血的大公雞,竟然又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它高昂著腦袋,大步而行,全然不顧脖子上那個鮮血淋漓的傷口還在滴著血。
在農村,把雞鴨割了喉之後,雞鴨還能掙紮起來走動的情況並不是沒有,那些第一次殺雞鴨或者是心驚膽戰不怎麽敢殺生的人,對這技藝自然不熟練,割不斷雞鴨的脖子裏那條隱藏的氣管,所以雞鴨還有一口氣,還能走動。
但是……剛才持刀下手的四嬸,那是一個相當彪悍的鄉村婆娘,已經殺過不知多少雞鴨的了,怎麽可能還犯這樣的錯誤呢?
眾人都發了聲喊,都叫道:“快抓住它!”
老媽和那幾個鄰居的婆娘這才如夢方醒,彎著腰大張著雙手朝那隻還在昂首闊步的大公雞追趕而去。那隻大公雞脖子上被割了一刀,鮮血基本上流光了,現在還能滴到地上的就是一滴滴殘餘的鮮血,也發不出響亮的雞鳴,隻能從被割破的喉管裏發出嘶啞的聲音,顯然也已經是油盡燈枯。
饒是這樣,那隻大公雞還是在天井裏奔走了好一陣,突破了幾個大嬸阿姨的包圍圈,一直衝到了我家雞籠旁邊的雞食槽旁邊,垂下腦袋,一啄一啄地啄食起雞食槽裏的穀物來。它的喉管都已經被割開了,所以它吃下去的穀物,根本就進不了嗉子,直接就從喉管裏,一粒一粒地漏了出來,沾著鮮血,掉到地上……
文瑜哪裏見過這麽恐怖的場麵,嚇得驚叫一聲,躲到我背後,顫聲道:“那隻大公雞……不會是……”
我安慰道:“沒事的。這個在鄉村也不是十分罕見的事,經常能見到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那隻大公雞就昂起頭,發出一聲嘶啞的長鳴,然後直挺挺地倒下,再也不動了。
老媽子這才趕到,提起那隻大公雞,說道:“唉!割了喉都還能跑去吃東西,這是沒殺好啊!”
四嬸不免老臉騷紅,連連擺手:“這個……這個……”
講真,在農村,殺雞鴨一時殺不死,雞鴨還能跑路吃東西的情況,也算不上什麽大事,眼下也沒人當真。廚房這時已經燒好了開水,倒在一個大銅煲裏。老媽子把那隻被割了喉的大公雞丟進滾燙的開水裏,再蓋上蓋。大銅煲裏並沒有傳出什麽撲騰的聲音,非常的安靜,很明顯,那隻大公雞在丟進開水之前,就已經徹底地死去了。
文瑜這才從我身後閃了出來,長長地舒了口氣:“真是嚇死我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在眼下的情況下,我們沒有辦法不把這些現象聯想到一起來。看了祖墳——神秘的黃毛動物在暗處察覺了我們的行動——迷惑大水牛意圖衝撞何先生——殺雞不死……這些不太常見的事情一般情況下都不會一起發生的,但今天,它們偏偏就是一起發生了!
我都不能不選擇相信,這背後,一定有著相當不尋常的原因!
何先生他們見到被割喉的大公雞還會走路會啄食的時候,都不免看了一下,但也沒當一回事,等到我老媽把那隻大公雞丟進開水裏之後,就更沒放在心上,各自低頭做事。十八舅公他們還是在做著紙衣服,何先生則還是用毛筆蘸著雞血+糯米+丹砂的紅色液體,在木樁上飛快地畫著符咒,畫完了木樁又去畫黃紙。我看了,那就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類,頂頭是一連串項鏈一類的花紋,接下來是飄散在兩邊的兩撇,中間就是那些豎排下來的文字。這就是符咒的樣式,我小時候見得多了。
鄉村人家,多有化緣的人經過,給個兩毛五毛的,化緣的人就會給出一條黃紙上印著的符咒。那些符咒往往就是各種神廟落成或者是打算建立的時候,風水先生就畫好了的,讓刻字的工匠刻好,然後負責這事的人蘸上紅墨水或者紅印泥,啪地一下蓋在剪裁好的黃紙上,一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符咒就產生了。
這種符咒往好了說,它是一種印刷的產品,存在著人工成本、材料成本這些,所以是具備了商品價值的。刻字和蓋印的就不說了,相對簡單的事,那些拿著這些原始的生產線下來的產品——符咒,出去化緣的那些,才是真的辛苦。
那些化緣的往往都是上了一定年紀的婆娘(為什麽不是年輕的女孩子我想不用說了),挎著一個大大的軍用挎包,挎包裏裝著的就是這些印出來的符咒,整整齊齊的,還有一個小本子和一支鉛筆,用來記錄施舍善緣的施主的名字和具體住址。這些並不是全無意義的,起碼它能讓掏錢買下這符咒的人一邊數錢一邊傻笑——我的大名也能上功德簿了!
當然了,這些符咒作為商品,它不是無償贈送的。小一些的廟宇發行的符咒,是兩毛錢一條,大一些的廟宇發行的符咒,那就要五毛一條。願意買符咒的人,往往都會受了化緣的婆娘的攛掇,要為全家的人著想,每個人都帶一條符咒,每個人的名字都上功德簿——所以,一個家庭往往不知是買一條符咒那麽簡單,往往都是按人口買的。
這就是神廟的一種集資辦法——巧妙地把神佑的意念和人民群眾的資金結合在了一起。那些帶著符咒出去化緣的婆娘,雖然是要用兩條腿走路,非常辛苦但是她們能帶回的財富,是不容小覷的。神廟當然也不會虧待她們——給幾張符咒,全家每人一條,拿去吧!這可是大法師做過法事開過光的符咒!
別看這事一點也不掙錢,往往還要自己掏錢吃個中午飯什麽的,遇上路太遠的話,可能還要風餐露宿——但是,在鄉村,沒有那個婆娘會覺得這是苦差事,相反,她們會覺得這是修行的善事,一分錢不掙還要倒貼錢都幹,並且要搶著幹!
好吧,以上這些就是關於鄉村符咒的一些題外話。現在題外話說完了,我們回到何先生手裏用雞血、糯米、丹砂混著調和出來的紅色調料畫出來的符咒上。那些符咒因為沾著鮮血,不可避免地帶上了血腥氣。有些地方由於調料蘸得太多,木料和黃紙的表麵吸不住那麽多液體,就像旁邊滲透,或者直接順著表麵流了下來,拉出一道道血紅的痕跡,就像是在流淚。
文瑜打了個寒戰,悄悄對我說道:“我想一定不會順利的!”
我沉思了一會,拉著她的手,一起跑到屋外麵,分從左右,沿著屋子跑了一圈。我是沒看到有什麽異常,但是文瑜告訴我說,她發現,在我家的屋背後,那些茂盛的草木從裏,好像潛藏著什麽東西,在她經過的時候,明顯地察覺到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我家的屋背後,是一片比較大的空地,種植著許多高大的樹木,還有一條通往其他村子的道路。道路之後不到100米,是其他人家的房屋。那裏雖然說不上熱鬧,但很多時候都是有人經過的,生氣是絕對足夠強盛的。
隻不過,在沒有人經常走動也沒有人路過的地方,生長著很多大約1米高的灌木。那些灌木在客家話中叫做“紅芪”,“狗色”,“牽牛”……總的來說,就是一些生長在村落裏但少人經過的地方,長得都相當的高大。因為牛是絕對不吃那些玩意的,我們自己也不會去砍它們,相反,我們把那些茂密的灌木叢,當做兒時玩樂的樂土,在裏麵躲貓貓,甚至是做著一些模仿大人才能做的遊戲。
直白地說,就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發生的事……那些故事,在鄉村長大的小孩,基本上都經曆過的……
那種故事我當然不好意思跟文大小姐提起,就隻是問她,在什麽地方察覺到的異常?
文瑜帶著我走到一處茂盛的灌木叢邊上,用手指了指:“這裏!”
這邊上有著鄉村的磚瓦房頂上掉下來的爛瓦片。我彎腰拾起一塊,甩手一扔,爛瓦片直接向灌木叢裏竄了進去。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這一下驚起的不是我預想中的黃毛動物,而是兩個七八歲的小毛孩,一男一女,提著褲子從灌木叢裏竄了出來,向著跟我們相反的方向竄去,壓根就沒敢向我們看上一眼。
文瑜沒見過這種場麵,就奇怪地問我:“這裏麵怎麽有兩個小孩子?”
我見到他們的時候,心下就已經明白了他們在幹什麽。那是我小時候也玩過的,拉上一個要好的小女孩,躲進灌木叢裏,脫下褲子,亮出各自的胯下武器,湊合在一起……那不過是假鳳虛凰的兒童遊戲,出不了什麽大事,但是無論如何,好像都不太適合直接告訴文大小姐。
我就委婉地告訴她:“兩個小孩子在這裏捉迷藏呢!”
文瑜又問:“那他們怎麽一邊跑一邊提褲子?”
我說:“咳咳,這個嘛,我想是他們在灌木叢裏大小便吧!你懂的,我們鄉村人家,並不像你們美國人民那樣,家家都有衛生間。”
文瑜點了點頭,說道:“哎!我看我第一件要投資的事,就是先建設一個公共廁所係統!這是文明的最基本體現!可不能像印度人那樣,就是不喜歡上廁所,非要露天解決!男人可能還無所顧忌,女人怎麽辦?也要無所顧忌嗎?”
文大小姐當我是自己最親密的人,什麽都開始往外扔,我聽得倒是有些尷尬,咳嗽一聲說道:“好啦,我們先不去管它。我們現在還是小心提防那個黃毛小動物就好。”
文瑜嗯了一聲,拉著我往回走,直到回了屋裏,才在我的耳邊說道:“我想,如果真的是黃皮子的話,用活著的雞,就能夠讓它顯形!”
我問道:“如果不現形呢?”
文瑜道:“不現形的話,要麽就是道行很深的黃皮子,要麽就真的是狐狸。隻有這兩種東西,才會忍得住活雞的誘惑。我們可以試一試!”
我說道:“好!我們買了這麽多雞鴨,正好試一試!哈哈,我都開始佩服我的先見之明了,直接就準備了這麽多活著的雞鴨,想要用的時候直接取用就行,不用手忙腳亂。”
文瑜白了我一眼,一巴掌拍在我的後腦勺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腸子嗎?你不過是想討好你的老同學!以為人家還能和你爆發火花呢!”
我:“……咳咳!咳咳!絕對沒有!”
好大一會之後,何先生他們都已經做好了手頭的工作,我老媽她們也已經煮好了米飯,煮熟了豬肉和整雞。何先生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出發!就是現在!”
現在是下午2點多。雖然處於下午,但在這亞熱帶接近北緯37度半的地方,陽光還算強烈,天色沒那麽容易黑下來,距離天黑還有三四個小時。
何先生不畏江湖遠,要再向虎山行,我們也不會說什麽,照著辦就是了。當下除了婆娘們,十八舅公和他帶來的漢子們,以及邱氏的漢子們,還有我和文瑜,都一起上了各自的車,再一次向黃桑嶺進發。
本來何先生不太想讓文瑜去,說女人,特別是處女,陰氣太重,會影響到他捕捉孤魂野鬼的效率。文瑜隻說了一句話:“古代的女道姑又是怎麽回事呢?”
何先生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應對,隻好同意文瑜同行。
我駕駛著摩托車,載著文瑜向黃桑嶺進發。這畢竟是多種姓多路人馬在一起的聯合行動,他們的自行車又遠不能跟摩托車比速度,我也不敢自己跑得太遠把他們拉下,就一直保持在他們的視線裏。
文瑜坐在後座上,手裏拎著兩個麻袋。麻袋裏各自裝著一隻活的公雞,腿上縛上了繩子,臨行前還飽飽地喂了一頓,現在也沒顯出頹勢,相當的鮮活,在麻袋裏不停地撲愣。
按文大小姐的說法,要請人家做事,最起碼的,也要讓人家吃飽飯吧!
何先生他們倒是相當的意氣風發,似乎是勝算在握,滿懷希望。我和文瑜卻都不怎麽樂觀。一連串的意外,如果串聯在一起發生,並且還是同一天,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