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不見
月光之下，那個影子渾身灰白，身形不高，倒是有點長，四條腿站在當地，腦袋朝向我，頭上有兩隻長長的角，依稀可見到兩隻大眼睛在月光下反射著微光，一條尾巴在後麵甩來甩去。
這是——一隻羊？
我心下驀然想起文瑜說的，那張海圖上的話：“……白色綿羊出現在眼前……”
難道這就是那句話裏所說的白色綿羊嗎？
如果不是的話，那這隻綿羊哪裏來的？我們船上可沒有養羊，在這個一到晚上就沒有活物的世界，哪裏來的羊？
我心下驚疑不定的時候，那隻綿羊揚起頭，發出咩的一聲叫喚，倒退幾步，然後掉頭就走。我下意識地想追，但隨即忍了下來，不但沒有站起，反而將身子伏得更低。擔心暴露自己被骷髏士兵看到的念頭，如同一柄所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始終在心頭高懸。
那隻綿羊走了幾步，見我沒有跟上去，掉轉頭看了我幾眼，卻也沒再叫喚，再次掉轉頭去，慢慢地向遠處走去。在月光下看來，那隻綿羊頗為肥胖臃腫，走路並不快，但步態卻是頗為安詳，從容自如，完全沒有因為我這個生人的存在而驚惶。它甚至在我熟睡的時候湊過來看我，不但是一點也不驚惶，還相當的大膽。
我注視著它在月光下遠去，慢慢變成一個遠處的小點，最後連小點也消失在了月光溶溶的天邊。我開始懷疑，這隻綿羊過來看我是有目的的——假如綿羊也有思想的話。
綿羊消失了好一陣之後，天色逐漸泛白，啟明星在東方閃現。東方慢慢地被染紅，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天亮了。
天亮了骷髏就都消失了，麥田重新出現。我不再猶豫，一骨碌爬起身來，向文瑜他們撤走的方向飛奔過去，大聲叫道：“文大小姐！光叔！”
遠處的樹林邊上也跑出一個人影，向我跑來，然後停下，遠遠地向我揮手。那身形十分熟悉，正是文大小姐。
文大小姐臉上顯然頗有驚喜之色，不過雙眼發黑，就像是國寶大熊貓，一看就知道是一晚上沒休息。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道：“嚴大公子，你可回來了。我們那時都看到大群骷髏士兵在追趕我們的人，一個個都捉走了，都以為你也在裏麵被俘虜了。想不到你居然沒事！說，你是怎麽躲過去的？”
我嘿嘿笑道：“這個嘛，山人自有妙計。”想想這麽說也不太妥當，顯得是我故意讓船員吸引注意力讓我逃脫，便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文瑜笑吟吟的道：“我就猜到你是這般老奸巨猾。聽說以前打仗的時候，有些老兵就是這麽幹的，讓新兵衝在前麵擋子彈，老兵在後麵假裝吆喝，但其實躲得好好的不往上衝。嚴大公子，你不愧是個好老兵啊！”
我嘿嘿笑著，搓了搓手，說道：“不過無論如何，都是他們被抓走了，我們得看看是不是白天骷髏消失了，他們就能脫身。光叔他們都在吧？”
文瑜點了點頭：“在的。昨晚上好幾個人都想衝出去救人，畢竟有跟他們相熟的好友，不想眼睜睜地袖手旁觀，不過都被光叔喝住了。光叔在這種情況下是非常鎮定和穩重的。”
我苦笑幾聲。這種情況下不穩重還能怎麽的？不要說好幾個人衝出去，就是全部人都衝出去也是無濟於事，白白把自己也搭進去罷了。
我們很快見到了光叔。光叔正讓人收麥子做早飯，不過這回學乖了，用樹枝在地上挖掘了一個大坑，在坑裏燒火。見到我和文瑜回來，他簡單地問了我幾句，就拍著我的肩膀說道：“嚴老弟身在險境，卻是如此冷靜自若，真是有大將之風。這一趟大家夥回去的希望，就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我個子比他高一些，他要拍我的肩膀，不免要踮起腳尖。我苦笑著微微彎腰，對他說道：“現在是白天，我想我們應該能找到他們。畢竟白天骷髏都沒了，不見得會把他們帶走到他們所在的奇怪的世界。”
光叔道：“不管是不是，都應該去找一找。我把他們帶出來，就要給他們負責任。先吃點東西吧！吃過了再一起過去看看。”
吃過爆米花後，我、文瑜、光叔和蒙德動身前去找人，手上都拿著棍棒，其他人留在新的宿營地，忙著收拾麥子，準備接下來幾天需要的吃食。
我們很快回到之前的宿營地，見到之前的火堆已經被踢散，火灰和焦炭滿地都是，旁邊的泥地上一大堆雜亂的腳印，周圍有幾棵樹被砍了下來，估計是那些骷髏砍樹時來到這裏，發現了火堆。不過沒有血跡或是破損的衣服，也沒有誰丟下鞋子來給我們做線索。我們追尋著腳印一直找過去，沿路都看見有被砍了的樹，骷髏們拖著樹幹走的時候，路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文瑜若有所思：“看來這些骷髏雖然是晚上才出現的，但它們的行為也是可以影響到這個世界的，跟我們差不多。”
我引申道：“那就是說，如果骷髏士兵們砍我們，我們也是會死的。”
文瑜再引申道：“如果砍那幾個被抓走的船員，他們也是會死的！”
光叔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們趕緊找，別是被這些古怪的骷髏給吃了。”
文瑜奇道：“骷髏會吃人？”
光叔道：“哎呀，文小姐，這些萬惡的骷髏士兵什麽不會？恐怕是除了沒有那個……之外，其他的壞事都能做出來。我們必須要抓緊時間，不然到了晚上就更加難辦。”
誰都知道是白天我們才有膽子去山下那裏找，當下也不多話，四人匆匆走出樹林，沿著那些地上拖出來的痕跡去找，一直走到山下戰場邊緣，卻發現那些樹木拖出來的痕跡戛然而止，一起消失在戰場邊上。而偌大的戰場上仍然跟昨天白天見到的一樣，除了白骨和殘破的攻城器殘骸，沒有任何別的東西，沒有任何改變。那幾個被抓走的船員，當然也沒有出現。
我們都是麵麵相覷，想不通這是什麽道理。
難道說，這個古戰場上有什麽神秘的力量？在戰場之外的地方可以被改變，而戰場裏麵則完全不會再改變？
地上有半截露出泥土的青銅古劍，劍柄朝上。文瑜伸手拔了出來，隻見劍身長滿銅鏽，多處殘缺。她念道：“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眼下這柄古劍，正是應情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