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末日遺言
那枚承載著我們所有人希望的魚槍拖著鋼纜在雨幕中飛了大約20米,既是在我們的意料之內,也是在我們的期望之外,擦著鯨魚的脊背飛了過去——沒有射中!
我們呆呆地看著,仿佛渾身的力氣都隨著那枚魚槍飛走了,我心裏空落落的,仿佛一切也都失去了,世界已經變成一團泡影。正好驚雷響過,如同重錘敲在我的心頭,霎時間真是萬念俱灰。
文瑜無力地拉著我的手,對我淒然一笑,小聲道:“老嚴!看來真的是要死在一起了!”
我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想說點什麽安慰她,卻不知說什麽好。我現在已經是連我自己都無法安慰了,如何去安慰別人?
20米開外,那條鯨魚被魚槍嚇了一跳,隨即轉了個頭,又圓又大的眼睛向我們這邊瞪看了一陣,似乎想朝我們遊過來,但抗拒不過浪湧,掙紮了幾下便即放棄,仍舊朝著它之前逃生的方向遊去,很快就脫出了魚槍的射程,轉到了我們的後方,魚槍無法瞄準的範圍。不要說我們現在沒有魚槍,就算還有,也是沒辦法命中的了。
蒙德默不作聲地拉動鋼纜回收魚槍,臉上毫無表情。我歎了口氣,對文瑜道:“我想,我們的準備工作做得也不夠,應該弄兩支魚槍,一支射不中,還有第二支。”
蒙德聽到了我的話,甕聲甕氣的道:“沒有用。橡膠皮帶隻有這些,別的都沒用。像汽車外胎那樣堅硬的橡膠,堅韌是堅韌了,但是拉不動,無法用來射出魚槍。而我們跟鯨魚相對的位置基本上也就那麽一瞬間能瞄準,錯過了最佳位置,就需要在另外一個角度拉開瞄準,也就是需要另外一副發射架。”
這個道理我倒也是懂得的。射箭時要想達到理想效果,當然是要把箭支頂在弓弦的中心點,對我們的魚槍這東西來說,也是一樣的,不然拉在橡膠皮帶的其餘部位的話,由於受力不均勻,蓄能也小,鬼曉得這魚槍能飛多遠。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歎氣道:“等下一次吧!也許還有一次機會。”
蒙德沉默了一會,說道:“基本沒有。那條鯨魚受了驚,會避開我們。”
這時光叔派人來後甲板了解情況,那人得知沒射中之後,吃驚不小,飛快地跑回駕駛室去了。之前為了配合蒙德同學的這支“破山弩”“射鯨”,輪船不但放棄掙紮著向外逃,還相當於主動地駛向漩渦。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我們如果還想掙紮著脫離漩渦,不要說難於登天了,簡直就是根本不可能。
事情太大條了,光叔很快來到後甲板,劈頭蓋臉地痛罵蒙德:“你個衰仔!枉阿叔我這麽信任你,把全船人的性命都交在你手上,你就搞了這麽一件破事!現在好了!大家都不用多想了,直接放棄掙紮吧!我們已經是死定了!你個衰仔,打打飛機也就算了,現在還想把你打飛機的行為擴大化成為射箭!這下好了吧!大家都被你個衰仔打飛機害死了!”
蒙德任他痛罵,都隻是低著頭不做聲。這麽高大威猛的漢子,在光叔這矮胖子麵前乖巧得就像是一隻小貓,簡直是太過分了。我更加肯定,若不是光叔之前對他有天大的恩德,他是絕對不可能這麽乖巧的。
光叔又痛罵了幾句,又罵起我來:“還有你,你也是個衰仔,亂出主意!什麽借助鯨魚的怪力?根本就是亂彈琴!阿叔我當初就應該直接堅決反對!現在你們兩個衰仔這麽一唱一和,聯手整死了大家夥!真是衰神!”
我可不是蒙德,沒有受過他的什麽天大的恩德,聽得他這麽不留情麵地罵我,心底便冒出了怒火,張口就要反駁。文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的手,看著我,緩緩搖了搖頭。我把回罵的話咽回肚子裏,心下冷笑一聲,卻也不說。
他母親的,若不是你這個矮胖子極力攛掇,我和文瑜又怎麽會來到這個鬼地方?我們在這裏遇到那麽多倒黴事,根本的起因還不是因為你這矮胖子人老心不老,想要實現什麽“夕陽西下時的願望”?一開始就把文瑜給說動了,搞得我不得不跟著來。你說這是誰的錯?
光叔見我不做聲,文瑜又在旁邊看著他,便也不再罵了,歎氣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死個幹淨吧!現在還有什麽遺言,就趕緊寫下來放到箱子裏吧!我盡量讓船慢點靠近漩渦,給大家足夠的時間。大家放心,安家費都會有的!”
和飛機上的黑匣子類似,有些跑船的人也會準備一個不會沉到海底的箱子。一般情況下,船隻的失事都是有個比較漫長的過程的,來得及發出求救信號或者是坐救生艇逃離,但現在我們是在暴風雨中遇到漩渦,那是沒有那麽漫長的過程的。到時船隻被那道水柱卷上天的話,大家都會掉進海裏,休想逃生。在這樣的情況下,預留遺言就有意義了,箱子會隨波逐流,飄到別處,就像海上的漂流瓶,說不定會有人撿到,從而得知我們失事的經過和遺言。
漂流瓶太小,未必會有人撿到,但箱子就不一樣了。一口比較大的箱子,怎麽都會比一隻形體小的瓶子要顯眼的多。即使隻是為了好奇,或者是想撿到寶貝,也會有人撈起來的。
文瑜拉著我向船艙走回去,對我說道:“老嚴!留下你的遺言吧!話說,你的遺言會是什麽?”
我聳了聳肩說道:“隨便被你知道的話,還算遺言嗎?我不會告訴你的,讓你猜。”
文瑜白了我一眼道:“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你就不能說點真心話?難道你的遺言也會是滿嘴跑火車?”
我嘿嘿笑道:“不然呢?嗯,我已經想好了,就這麽寫好了——矮胖子是個大混蛋,就是他害死了我們全船的人,害死了我這信仰堅定、行動果敢、精神勇猛的無產階級戰士!”
文瑜又白了我一眼:“真是死不悔改!”
在大難臨頭之際寫遺言從來都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當大副抱著一口紅色的木箱子來到船艙的時候,那些得知消息的船員,有幾個當場都哭了出來,邊哭邊喊:“老天爺,媽祖,我不想死啊!我還年輕,還沒結婚,還沒有留下後代啊!”
“我也不想死啊!我存的錢已經差不多了,阿花也在老家等我,說好回去就結婚的啊!這下我死了,阿花怎麽辦,我家裏怎麽辦?嗚嗚嗚……”
“天啊!我還是個純情小處男,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啊!我不想死得這麽窩囊啊!”
船艙裏充斥著這些哭喊聲,別的人也在唉聲歎氣,簡直就是一派末日來臨的勢頭。越南妹倒是豪放得緊,主動走到那個哭喊著說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的船員旁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嬌笑道:“你看,這下不是摸過了嗎?可惜時間不夠了,不然的話還可以……”
小胖子也在那裏邊哭邊寫遺言。我和文瑜早就寫好了,卷成一團放進了大副的箱子裏。我見小胖哭得這麽傷心,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哭啥呢?人生自古誰無死呢!我們都這麽看得開,你怎麽反倒看不開?”
小胖子哭喪著臉道:“嚴大哥,我是獨苗,還沒結婚生子,我這下子是要絕後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這能不傷心嗎?”
我笑道:“看你的年紀並不大,你老爸也不會大到哪裏去,再生一個就是咯!”
小胖連連搖頭:“這個……我想起若不是我主動央求你們帶我來,我也不會落到這個境地。這就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啊!我能不傷心嗎?”
我:“……好像真是這樣。”
船艙裏這副末日景象看著就令人心亂,文瑜和我來到後甲板,看著大海上的雨幕和洶湧的海浪,看著不遠處那道水柱,歎氣道:“掙紮來去,最後還是這樣的後果。喂!你到底寫了什麽遺言?”
我笑道:“我已經說過了啊!雖然不會每個字都完全相同,但大體意思就是那樣子的。”
文瑜看著我歎了口氣:“算了,問了也是白問。早就知道你不會說真話的了!那麽,你想不想死得痛快點?”
我搖了搖頭:“不想,我還是想堅持到最後一秒。我們既然是來尋找什麽史前遺跡的,現在不幸被漩渦卷走,至死沒能見到什麽遺跡,那是死不瞑目。我現在就盼望,好歹在船隻被拋起來的時候,讓我們看一眼那漩渦的中心,是不是真有什麽史前遺跡。”
文瑜聳了聳肩,伸手到攜行袋裏去摸什麽東西,似乎也是摸到了什麽什麽,眉頭一皺:“佛經!你不是說小胖子懂梵文嗎?這本佛經我們一直看不懂,不如叫他來辨認一下,看看這是什麽經書。這樣子,也算是了結心頭的一個不解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