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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鄉村撞鬼

  除了這些照片之外,就是兩張疊得方方正正的信紙,想來文瑜並不擅長像我初中時候那些女同學那樣把信紙疊成小飛鳥小蝴蝶之類的。我打開來看時,上麵大意是說,她平安回到了美國,跟她家裏人講述了這一場探險的經過和查清楚的原因,家裏人都很高興。然後她舉辦了一場小型聚會,把這些照片放大展示給參與者,大家看了都很驚訝,讚歎她的這一番經曆雲雲。


  我再看了看落款日期,竟然是在一個半月前發出的信,而發到這裏是在一個多星期前,估計是中-美通郵不太方便。沒辦法,僵局剛打開,不方便的地方多著呢。


  看完信以後,我又小心翼翼地收好,鎖在箱子裏,躺在床上發了一陣呆,在旅途困頓的疲勞中睡著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飯菜倒也是挺豐盛。我把剩下的一萬多塊錢拿出整數給了老頭子,一家人都笑得合不攏嘴。老頭子小心翼翼地把錢鎖進箱子裏,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許多,誇獎我說:“在外麵闖蕩過的人就是不一樣!這一下就成萬元戶了!”


  我嘿嘿笑了笑。不過要問這錢是怎麽來的,我早就編好了故事,此時便一板一眼地說自己如何在外麵收購了什麽東西,拿到北京去賣,如何賺了一筆之類。至於遇到文瑜之類的事自然壓根不提。我在家時基本上就沒撒過謊,全家聽了都深信不疑。


  不過老媽子又嘮叨起我年紀不小了該娶媳婦之類的事,我把碗筷一放,抹了抹嘴,說道:“我就這麽說吧!這番在外麵闖蕩,見識了很多,心眼高了,想要的不是鄉村裏的了。你們就不用操心了!”


  弟弟幫著腔說:“你都沒看見人家今天收到的都是從美國過來的情信,你看那字寫得,比全村最好看的妹子還好看。有了一個美國小情人,這農村裏粗眉大眼的他還看得上眼?”


  我隨後就給了他一個腦崩兒:“去!就知道胡說八道,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吃過飯,鄰近的一些大嬸姑娘小夥又來串門。老家的秋天夜裏還是有點熱,在昏黃的煤油燈下,一群人搖著蒲扇聊著家常,不過無非都是些誰家的母豬生了一窩豬仔誰家的漢子放田水的時候怎麽不老實哪裏又傳出些風流韻事等等等等的鄉村話題。


  我聽得索然無味,自己去洗了個澡,上床睡覺。


  我沒點燈,房裏是一片黑暗。我躺在鋪著草席的木床上,瞪著房頂上那塊天窗發愣。所謂天窗,就是舊時候在一些采光不足的房間頂上裝的一塊透明玻璃瓦,這樣天光可以從上麵透進來,增加亮度。我睡覺的這間房裏的天窗上麵堆積了一些幹枯的樹葉,還有不少鬆針,天窗的玻璃瓦早已是一片髒汙,不複明亮。


  我反反複複地問自己,我真的要這樣子在鄉村裏度過嗎?我的人生就是這樣子的嗎?我那還火熱的肱二頭肌,就要這樣慢慢冷淡下去嗎?

  沒等我理清個思路,外麵突然一片聲喊,一個大嬸的聲音高叫道:“阿豹四撞鬼啦!!!”


  此話一出,外麵一片忙亂和議論聲,還有一些小孩子撲撲撲地飛跑的腳步聲,然後是大人也一邊議論著一邊往外走去。很明顯,撞鬼這事,即使是在鬼話連篇的鄉村裏,也是不多見的,大家都想去看一看。


  至於這個阿豹四,這算不上名字,就是一個稱呼。他排行第四,不管他長得怎麽樣,鄉裏人都叫他阿豹四,這是不知流傳了多少年的諢號。


  我心中一動,也翻身坐起,套上拖鞋往外走去。作為聽著鬼故事長大並且已經兩次見過鬼的人,對於自己老家裏的“撞鬼”是怎麽回事,講真,我還沒親眼見過,這回一定要看個清楚明白。


  這天晚上是月末,夜色很黑,星月無光。沒有電的鄉村的夜裏,更是城市裏根本體會不到的那種黑暗,到處都是黑影重重,就像蹲伏在黑暗中擇人而噬的怪獸,其實在大白天看去的話,那就是一些荔枝、龍眼之類的大樹,黃竹叢、魯穀、劍麻之類的矮小得多的低矮植物而已。


  不過在黑夜裏,這些地方也不能說真的一點危險都沒有。那些高大的丹竹叢,在夏天的夜裏搖曳的時候,人要是從下麵走過,指不定就會有一條竹葉青從上麵掉下來落到脖子上。而那些魯穀劍麻之類,曾經有人夜裏在那旁邊撒尿的時候,見到一條花花白白的繩子,他居然伸手去抓,結果那“繩子”呼的一下就溜走了,嚇得他撒腿就跑,以為見鬼。其實,那是一條銀環蛇,鄉村裏俗稱“銀包鐵”。


  卻說這天晚上,許多聽到了“阿豹四撞鬼”這一消息的人,全村的男女老少,倒有一大半打著手電筒或舉著煤油燈朝他家走去。這事兒太稀罕了,誰都想看個熱鬧,至於是不是真心同情這可憐孩子,那倒在其次。


  那時鄉村人家的房屋大體上很類似,都是泥磚建起來的磚瓦房,正中必然有一個大廳,大廳下必然有一個天井,隻是大小不同而已。我們這些蜂擁到阿豹四家看熱鬧的,就是擠到天井下,有些年紀較大聲望較高的,則坐到了大廳上,至於小屁孩,那是到處鑽的——大家夥的眼睛,都盯著大廳的“福星高照”年畫下躺在草席上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那就是今晚上的主角阿豹四了。這少年我也不是很認得,畢竟年齡比他大太多了,小時候並沒在一起玩過。


  現在這個阿豹四躺在草席上,身子不停地微微顫抖,就像打擺子一樣。我在部隊裏有戰友打擺子,親眼見過,打起擺子來就跟篩米似地抖個不停,自己不停地一會喊冷一會喊熱,苦痛難當。


  大夥兒都在看著,歎息著,七嘴八舌,交頭接耳,都在詢問阿豹四到底是怎麽撞鬼的。阿豹四的老媽子,我們稱為銀花嬸的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兩眼紅紅的,不停地說:“就是撞鬼了。我們家阿豹四很乖的,從來沒做過什麽虧心事。但是今天晚上不知怎麽回事,在外麵跟小孩子玩‘公安捉賊’的時候就突然倒在地上了,把人都嚇壞了,也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大夥兒又是一陣歎息,又紛紛詢問是在哪裏玩“公安捉賊”。銀花嬸說:“就是在生產隊的公共牛欄那裏的那些屋子裏。”


  一說那些屋子,大夥兒,包括我,就都明白是在什麽地方了。


  那是在村裏的打穀場旁邊的幾間連在一起的泥磚屋。在農村裏興起生產隊的時候,那裏就是用來栓牛的地方。農村的牛晚上都放在牛欄裏的,不過那時候民風淳樸,把牛放進去拴上就行了,不用鎖門,沒人偷。後來生產隊解散了,那幾間房屋因為都是牛糞,就還是用來栓牛。那裏一點燈火都沒有,我們小時候夜裏經常在那裏玩“公安捉賊”之類的鄉村遊戲,說穿了就是分成兩隊人,在黑暗裏躲藏並找到對方,“一槍”幹掉,誰快誰贏。雖然黑暗,但是小孩子喜歡的就是這種躲藏在黑暗中的感覺,隻有自己知道自己躲在這裏,沒有人看得見自己。


  那幾間牛欄屋,我從小玩到大,現在也還有小孩在玩的地方,怎麽會突然間有人撞鬼了呢?


  歎息和議論聲中,一個身穿對襟白袍子的中年漢子從外大踏步走了過來,身邊還跟著幾個男人,其中一個是阿豹四他爸。不用想,這肯定是阿豹四他爸連夜到鄰村請來的驅鬼先生。


  看來,有幸親眼看一場農村的跳大神了?


  隻聽得人們紛紛讓路,嘴裏都說道:“好了好了,張軍寶來了,不管什麽鬼,他肯定都能趕走。這細佬有救了。”


  那張軍寶大踏步進來,我這才看到他左手還捏著一串念珠一樣的東西,身後還有個年輕人帶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鐵劍,肩上還挎著一個黃牛挎包。我心下不禁愣了一愣。我畢竟在外多年了,多少比村裏人明白一些宗教上的東西。念珠是和尚念經記數用的東西,村裏供奉的土地伯公、華光大帝這些屬於道教神仙,而主持驅鬼、看風水、喪葬風俗的,隻能也屬於道家雜派,和佛教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這個驅鬼先生手裏捏著一串念珠,這是什麽道理?

  不管我心裏怎麽嘀咕,村裏眾人對這個張軍寶顯然是極為敬重的,所過之處紛紛讓道。而阿豹四他媽也立即精神大振,走上前來對張軍寶說:“張先生,你來了就好了,快來看下我家兒子!”


  張軍寶略略點了點頭,徑直走到阿豹四躺著的草席旁邊,背著手踱了幾步,左看右看,還抬頭仔細看了幾眼屋梁,然後蹲下身去看著阿豹四。大夥兒都不敢作聲,唯恐驚動到了張先生。這農村的大屋裏雖然擠著五六十號人,還都是沒受過任何訓練的農民,此刻卻居然跟部隊差不多,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地盯著張先生和阿豹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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