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夢醒時分
文瑜白了我一眼:“念叨的什麽東西?一點內涵都沒有,也沒有對死者的尊重。再怎麽說,他們都是死了那麽久的人了,中國有句俗話說的,死者為大,你就閉緊你的嘴巴,少損幾句吧!”
我嘿嘿笑道:“我倒是覺得我這樣說挺好,直接告訴他們現在是新時代新生活,鼓勵他們奔向新生活。不像你念叨了半天,就是塵歸塵土歸土,壓根沒告訴他們現在是什麽時代,轉世投胎有什麽好處什麽盼頭。你這樣聽起來悲天憫人,充滿了慈悲心腸,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死者要的是轉世投胎再世為人的盼頭,而不是沒有半點意義的安息。”
文瑜氣鼓鼓的道:“哼!因為在我們基督教裏,死者的靈魂都可以上天堂,和天父與天使住在一起,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這個已經不用多說……哎呀,被你抓住把柄了!”
我說:“對呀!人家都不知道基督教和天父是什麽東西,哪有你想得那麽簡單。你呀,我看是攛掇別人入教人家不上你的當,所以你就對著這些缺乏現代文化知識的鬼魂宣揚傳教……”
文瑜白了我一眼:“我不是傳教士。不過為了戳穿你這個論斷,我決定要把你發展入教,讓你的論斷不攻自破,哈哈!”
我還待聲情並茂地發表一番關於無產-階-級戰士的信仰是如何堅定如何光輝的時候,文瑜一巴掌拍在我後腦勺上:“知道你是演講家了,你不用再說了。忙了大半夜,現在天都快亮了,趕快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吧!”
……
當晚自然是各自睡在篝火堆旁。我累了一晚上,躺下後很快就睡著了,文瑜守第一班崗。
我的睡眠本來是極為深沉的,一點夢一點雜質都沒有,非常純粹。不知過了多久,開始有點迷迷糊糊的意識的時候,身邊忽覺有些冷,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蓋在身上的毯子。
抓緊毯子似乎也沒用,身邊更冷了。一個非常含糊不清的聲音似乎在我耳邊對我說了幾句什麽。我聽不清楚,人又累,便隻是含含糊糊地回應了下。
隨即,多年軍旅生涯養成的警覺立即竄上心頭。我猛地睜大眼睛,一下翻身坐起,卻隻見火堆依然亮著,彼得那邊鼾聲如雷,仿佛空氣裏都是他打呼嚕的聲音。文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裏拿著一本厚厚的書,臉朝著我,眼睛瞪得圓圓的,似乎是頗有驚訝之色。
我喘了幾口氣,問她道:“現在幾點了?我睡了多久?”
文瑜看了下手表,答道:“現在才3點1刻不到。你才睡了半個多小時而已。怎麽,這麽快就睡醒了?我不太相信。難道是在夢中想著我的背影,無心睡眠?”
我搖頭說:“像我這麽正派的人,怎麽可能做這種春夢呢?當然沒有。我是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好像覺得很冷,還聽到有誰在我耳邊說話,我就一下子醒了。”
文瑜說:“那就巧了。我剛才也是打了個盹,也是覺得很冷,有個小孩子的聲音好像對我說謝謝,嚇得我一下子就醒過來了。既然你也有這類似的夢,我想可能真的是那幾個鬼魂托夢給我們,對我們說謝謝吧!”
我說道:“你倒是挺樂觀。我其實都聽不清楚人家對我說什麽,隻是下意識地隨口回答,但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就被嚇醒了。我老家的人說過,如果有鬼跟人說話,人是絕對不可以答應的,無論說什麽都不能答應。我現在還在使勁回想我跟鬼都說了什麽,要是一不小心答應了人家什麽話,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文瑜道:“我懂,一答應就會被鬼魂把你的小魂魄給勾走了。不過我想是沒事的吧?人家隻是來跟我們說聲謝謝而已。難道連鬼的謝謝也承受不起?”
我說:“那倒不會。如果人家是誠心誠意地表示感謝,那是沒事的。我跟你說,在我們老家的說法,一是不可以回答鬼的任何話,二是絕對不可以借真錢給它,三是絕對不可以在有鬼在身後呼喚的時候回頭看它。這三種都是死路一條,也是鬼害人的主要手法。”
文瑜大感興趣,問道:“為什麽?”
我說:“因為據說那些孤魂野鬼之所以能在人間晃蕩,要麽是一時還沒收到,要麽就是得了閻王爺的恩準出來了結一些事情的。比如說他很窮,沒人給他燒紙錢,那他就向人借錢。要是燒紙錢給他倒還好,但要是借真錢給他,那不得了,陰陽不同,借真錢給他就相當於借命給他。結果就是他還能再上來多活幾年,而借真錢給他的就會少活幾年甚至當場暴斃。因為這是閻王爺批準讓鬼借的,你答應了那就是成交了。其他兩點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文瑜笑道:“剛才還想吹噓說你這個無產-階-級的戰士信仰多麽堅定,現在露餡了吧?滿腦子都是神神怪怪的東西,而且還信之不疑。我看你的心裏一定是相信這些神鬼言論更甚於相信你的什麽信仰。”
我咳嗽一聲道:“哪有?我這隻不過是兩邊都學,兩邊都信一些。就像我們上學,既學中國的語文,又學外國的鳥語,這並不矛盾,也不互相抵觸,而是相輔相成,互相補充各自缺乏和不足的地方。”
文瑜笑道:“反正總有你說的。對你的狡辯能力,我早已是望塵莫及甘拜下風。不過嘛,現在我不想領教你的狡辯能力,我寧可你趕緊再睡一會,一會再起來換我的崗。我也很困啊!”說著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長長地打了個嗬欠。
我便下了吊床,套上鞋子走過去,對她說道:“那你睡吧,我來守夜。我這人有一個習慣,無論多累,一旦深沉地睡了一會,便馬上神采奕奕,一時半會是睡不著的了。去吧,你去睡你的。”
文瑜推辭不過,便回到吊床躺下睡了。在她起身走回去的時候,我看到她手裏的那本大部頭封麵頗為典雅,墨綠色的厚厚的封皮,上麵印著幾行飄逸的鳥語,隻可惜我不認識那是什麽字。
文瑜當然也是很累了,躺下去不久後便發出了微微的鼾聲。我搖了搖頭,心想,想不到一個看著這麽漂亮的女孩子睡覺也會打呼嚕。不過想想一晚上那麽累,都是到了筋疲力盡的程度,打個呼嚕實在是太正常了。說不定我睡著的時候呼嚕更是震天響,人家有說過什麽嗎?
我又點了一支煙,一邊慢慢吸著,一邊看著天上的星鬥,慢慢陷入了沉思。
鬼怪這東西,我們的課本和科學當然是說不存在的,宣揚的是無神論。在部隊裏也是不準談論鬼神的,那是要違反紀律的。但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成長的環境就是鄉村,童年受到的就是爺爺奶奶這些老人代代相傳的鬼故事鬼文化的熏陶,等到上了學,學校的老師突然間對我們說鬼神是不存在的,這多少太突兀了。爺爺奶奶肯定是不會騙自己的孫子的,老師作為授業解惑的人,也不應該是騙學生的。
所以,你說信誰好呢?
沒等我自己琢磨個明白的時候,那場動亂來臨,到處鬧得天翻地覆。在那個時候,誰敢再提牛鬼蛇神就會被批鬥。等到進了部隊,就更是不會接觸到這些了。身邊的人談論的不是核心思想,就是一些參軍以前的故鄉瑣事,或者就是戰術修養,神鬼之事早就被拋到了一邊。
去年那一場戰爭,我隨著大軍進軍越南叢林,親眼見到了不應該存在於世上的黑色影子——鬼魂。和我同行的老孔雖然不說什麽,但明顯是有著相當根深蒂固的神鬼思想,不說出來可能是顧忌什麽。
而等到遇到了文瑜,走進了這座千年古墓,再一次看見一些不應該存在於世上或者說不應該存在於我的思想意識裏的東西,我真是想不動搖都難。凶殘的紅毛大粽子、神出鬼沒的幾個鬼魂,和我們有了真實的接觸,我們也是拚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燒掉了大粽子,回到了地麵上。或許文瑜說得不錯,還好這回遇到的是比較理性和善的鬼,要是遇到的是直接上來就死掐的鬼,我們沒有有效對付它們的辦法和手段,估計真的是隻能躺在古墓裏,等待千百年後的考古學家發現了。
我把目光移向文瑜那邊。她這時已經側躺了過去,背對著我,呼嚕聲也已經停了,我隻能看到蓋在她身上的毯子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她是那麽喜歡探險追尋靈異之謎的人,現在還好隻是回到祖上故居查探,遇到的不是厲鬼,萬一下次真是跑到什麽地方去探險,誰知道還會遇到什麽呢?
哎,算了吧,人家喜歡做什麽事是人家自己的事。我現在就是看在錢的份上幫她幾天忙,等拿到了美子,我還是繼續去看望那些老戰友和他們的家屬去。我的事情自己都忙不過來,哪裏還顧得上操心人家一個大洋彼岸大小姐?再說人家稀罕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