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夢裡不知身是客
葉安歌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起身,忽然一件帶著體溫的大氅兜頭罩了過來,將她蒙了個嚴實。
葉安歌驚得連武功也忘了,只是本能地伸出小手朝著來人抓去,只是她剛一出手,就被那人摁住雙手強壓在床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呵呵笑了起來:「幾日不見,野貓的小爪子又鋒利了些,本王差點兒被你毀容了。」
王爺?慕容煥?
葉安歌只覺得眼前一陣發花,一把扯下頭上罩著的大氅,再反應過來時,慕容煥那雙細長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頸間的印記,繞是葉安歌心裡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再與他有任何情感上的瓜葛,但就這樣被他看見她的窘狀,她依然覺得十分難堪,拚命掙脫束縛,眼中清淚順著臉頰潸然落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掌輕輕按在她的背上,沿著她的背一遍一遍往下撫摸。
他什麼也沒說,但一股柔和的力量就從他的掌心傳入她體內,溫暖了整個身體。
葉安歌哭了多久,慕容煥就在她身邊默默安撫了多久,哭到最後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這才停了下來,吸了吸鼻子,埋著頭不敢看他,「如今子時已過,主人請回吧。」
「我留下來陪你。」
葉安歌心中一驚,不知他這是為何,情不自禁地抬頭看他,只是香燭早已熄滅,整間屋子裡漆黑一片,黑夜之中也看不清什麼顏色,只是覺得他的目光好像異常的溫柔。
葉安歌呆了呆,脫口問道:「主人這是何故?」
按在後背上的手頓了頓,黑暗中他輕嘆出聲,「我以為你知道。」
知道,知道什麼?
葉安歌瞪圓了眼睛看著他,卻依舊看不清他眼中的波瀾,而慕容煥也無聲地看著他。
他的手反覆揉搓著她的背,並不曾再進一步,他的聲音低沉喑啞,「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可以現在就把我推開。」
葉安歌僵直了身子,一動也不能動,最終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就讓她最後再任性一次,無論明天會怎樣,重要的是,現在這個人在這裡陪著她。
這就足夠了。
……
自那夜之後,楚博衍便再無任何消息,也未曾登門,引得葉安歌心裡甚是惶恐,以為自己有所疏忽,竟讓對方察覺到了貓膩,一想到楚博衍那一副唯我獨尊的驕縱模樣,葉安歌便渾身不得勁兒。
而慕容煥卻告訴她,楚博衍雖是第一次來這煙花之地,但也明白其中的規矩,不會因為她小小的失禮就心生厭惡,他只是因為手中有幾件棘手的事情而心煩,所以不曾外出尋歡作樂。
不見真龍的日子,葉安歌倒是樂得逍遙。
這一日,慕容煥又到訪,在葉安歌居住的小樓上支起一把古琴,說是來教她彈琴。
葉安歌的琴技已屬非常,但與慕容煥一對比還是略遜一籌,他不負「花間王爺」的稱號,琴棋書畫,逗貓養狗無所不精,甚至在奇門遁甲,算命占卜上也都是一把好手,倘若不是心裡裝有權勢江山之爭,定能做流芳百世的閑人名士。
慕容煥抬起右手,輕輕在古琴上撥動著,一首《鳳求凰》從他手指中緩緩傾瀉出來,葉安歌只聽了兩句,就伸出左手摁住琴弦配合起來,兩人雖然從未合作過,這一曲彈奏得卻如同琴瑟和鳴般和諧優美……
彈著彈著,慕容煥的身子不著痕迹地向葉安歌的方向傾斜了些許,左手緩緩抬起,就要覆在她的手背。
就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葉安歌卻是把手一縮,道:「我想起來我找玉柔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話音剛落,葉安歌便急急起身,一路跑遠了。
看著她慌慌張張離開的背影,慕容煥彈琴的手一頓,眸中光芒瞬間暗淡了下來,而後重新撫手彈琴,聲音越來越急切激烈,最後竟是將琴弦生生崩斷。
看著手指上被琴弦劃出的傷口,慕容煥慘淡一笑,抱起琴起身離開。
據說,當年司馬相如對卓文君一見鍾情,便是用古琴綠綺彈奏了一曲《鳳求凰》,兩人終成百年之好。
只是,傳言終歸只是傳言,司馬相如與卓文君最後的結局又有誰真正明了呢?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雖然自從「金鑾比試」后踏入酒肆的男客幾乎踩破了門檻,但葉安歌依舊如天上的仙女一般遙不可及。
酒肆門口總有一個笑容憨厚,相貌普通的青年對每一個來找葉安歌的客人說,夕顏出門了,夕顏生病了,夕顏被人接走了……
如此種種理由,自然有不信的,但無論是不信的,還是找茬搗亂的,最後都會變成一塊抹布被扔出門去,那位看似憨厚普通的青年在這時候往往都會補上一句:
「謝謝爺打賞,爺下次再來,小人必定親自恭候大駕。」
而事實呢?
葉安歌戴著一定黑紗斗笠,悠閑自在地從集市裡買了一隻畫眉鳥,正悠哉悠哉地往回走?
「夕顏。」
剛走到酒肆門口,居然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葉安歌疑惑地轉過頭去,卻看到攸寧一身男裝打扮,正從轎子里探出頭來,驚喜地看著她。
「攸寧。」葉安歌亦是驚喜非常,連忙摘了斗笠,飛跑過去,和攸寧抱在了一起。
「好久不見,你過得可好?讓我看看……唔,身子似乎比之前清瘦了些,長得倒是更加貌美了。」葉安歌拉住攸寧上下打量著。
攸寧滿眼含笑地看著她,「你呢?你過得可好?怎麼突然戴上了斗笠,害我差點兒都沒認出來你。」
「怕麻煩唄。」葉安歌嘿嘿一笑,將手中的斗笠遞給邵晟元,拉著攸寧的手,興高采烈地道:「你不知道我現在是京城裡鼎鼎有名的『狀元』嘛?每天來找我的人可多了,不得不偽裝自己,其實想來還是你最逍遙自在,大樹底下好乘涼啊!」
葉安歌雖是笑著說的這句話,眸中的神采卻漸漸暗淡了下來,攸寧輕撫著她的手,嘆了一口氣,道:「你說我是逍遙快活,我又何曾真正快活過?大樹底下好乘涼,那也要能攀附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