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重逢
丘懷守在染靈床前整整一夜,才看到染靈動了動睜開了眼,丘懷急忙扶起掙扎著起身的染靈:「慢點。」
染靈捂著胸口,感覺到胸腔一片強烈的撕裂痛感,而眼中酸脹異常,止不住的流出淚來,丘懷見狀急忙掏出絹帕遞給染靈:「你已經哭了一整晚,再哭眼睛該壞了。」
「我這是怎麼了,明明沒受傷怎會如此痛。」
「師尊說,你只是戰後脫力,並無大礙。」
染靈右手緩緩祭起靈力,確實毫無異常,抬手慢慢的撫上心口:「那為何這裡如此痛?」
丘懷嘆了一口氣:「常言道,傷入肺腑,毀其心志,是為情傷。本不該問的,但我聽見你整個晚上都在喊著大人,是否就是傷你的?」
染靈皺著眉拚命忍下還想流出的眼淚:「不錯。」
「我見你平時深諳道法,怎麼在自己身上便這般看不破了。」
「許是我自己也沒注意到,他已經這麼深刻了。」
丘懷嘆了口氣,替染靈倒了杯熱水過來:「你可知,你本無心的,如今卻會心痛真是一樁奇事。」
染靈有些躲閃的拿著熱水喝了幾大口:「你都知道了。」
「嗯,師尊告訴我了,你非凡人,無心無根,怪不得你能做得那招魂使。」
染靈似是感覺到了什麼,揮了揮手:「丘懷,我想靜靜。」
丘懷點點頭,轉身出了院子。而屋內在丘懷離開后驟然變冷,平地生出了陰風,將窗子也吹得呼呼作響。
染靈將臉擦乾淨,安靜的起身站著,但表情卻異常冷漠和陰暗。
片刻之後,屋內出現一團黑色的霧氣,周圍的空氣瞬時凝固,而伴著外面的電閃雷鳴,鬼神從黑霧之中款款走出,站定在屋內。
染靈抬頭看去,見到的仍舊是那張迷了自己心智的臉龐,依然冰清冷傲,但眸中帶了一絲不該有的焦急。
「你為何在此,讓本座好找。」
染靈想到了昨晚的那個厲鬼,嘴邊泛起冷笑:「怎麼,鬼神大人也會找不到嗎?」
「你封印了法器,還藏身於地界最避諱的道觀之中,本座也是在方才感受到你使用招魂鈴,才尋到了此處。」
染靈眼中帶著悲痛和狠絕,走近了鬼神兩步:「怎麼,鬼神大人尋到此處,是想要趕盡殺絕嗎?」
鬼神並未聽進去染靈的話,注意力全被染靈的脖子和身上的傷吸引了過去:「你怎會傷成這樣?」
「我沒聽錯吧,鬼神大人是在擔心我?」
鬼神伸手摸向染靈的脖子,卻被染靈躲開,鬼神的手停在半空,不解的看著染靈:「本座已經處決了擺渡人。」
「是啊,他的確該死。」
鬼神不斷走近染靈,染靈卻不斷後退躲過,鬼神有些惱怒卻看在染靈傷重沒有發作,只是沉了嗓子:「聽話,先過來我替你療傷。」
染靈有些錯愕,這是鬼神第一次用了「我」的人稱,且口氣中不免對自己的安撫,染靈更加害怕這是鬼神對自己下殺手的前兆,只能躲得更遠:「我自有觀中道長替我診治,不勞您費心了。」
鬼神歪著頭看著染靈,脖子上的瘀痕觸目驚心,像是被厲鬼所掐,且染靈身上的傷好像不止一處,自己所渡靈力已經剩餘不足三成。
鬼神想了想,以為染靈還為著自己先是關了她在鬼神殿,而後她在閻羅殿受辱和黃泉中險象環生時,自己未曾出現而生氣,所以便也沒了脾氣,只是柔著聲音安慰著:「這道觀哪裡是你待的地方,先隨我回去再說。」
染靈轉身取來裝著招魂鈴還有血簪的盒子,將一旁的魂戒也放了進去,小心的走近了鬼神兩步,將盒子放在鬼神身側的桌上:「我已經將地界法器歸還,鬼神大人可否放過我了?」
鬼神疑惑的看了看盒子,又抬頭看了看染靈:「你這是作甚?」
「我自知資質愚鈍且惡貫滿盈,不必鬼神大人再次提醒,我將這些交回,便是請求從此與地界劃清界線,生死輪迴皆不相干。」
鬼神一把收回準備拿起盒子的手,抬眼看向染靈:「你說什麼!」
染靈行了一禮:「承蒙鬼神大人厚愛,染靈在地界任招魂使,事到如今,染靈自請劃清界限,鬼神大人以後皆可放心,天上地下,您出現的地方,我必然會躲開十里之外,有生之年皆不會相見,所以,還請鬼神大人放過染靈,給染靈一條生路。」
鬼神臉色陰沉的看著染靈,若是換了旁人說出此番話,怕是還未說完便被打出去了,但染靈說完,鬼神不僅不想動手,甚至還有些難過和心疼。
染靈看著鬼神純白色的衣角,胸口的疼痛再次發作,忍不住用手抵著胸口。而鬼神見狀暫時放下了其他心思,伸手以靈力拉過染靈攬在懷裡,右手按上染靈背心。
染靈剛想掙扎便被鬼神施咒定住,鬼神右手源源不斷的靈力從背心滲入,修復著染靈體內的創傷,不一會,染靈就已經感覺到身子舒爽了不少,連頸上的瘀痕都消散了。
鬼神收回右手,但並沒有放開染靈,只是靠在染靈耳邊:「收回你方才說的話。」
染靈實在是摸不著這鬼神忽好忽壞的性子,縱是治好了這皮外之傷,那他帶給自己的其他傷害又該如何治,此時仿若溫情脈脈,下一瞬恐怕又要一簪子捅了自己。
「鬼神大人,染靈自知自身幾斤幾兩,自然是不敢再礙著鬼神大人的眼,也不會再回鬼神殿污了您的大殿,所以鬼神大人大可以放心,我說的劃清界限定會做到。」
鬼神一把放開染靈,而此時染靈身上的咒術也解開了,自知能動后,便立即離開了鬼神的身側,像一隻受驚的豹子躲在了一角,只待著反撲。
「你執意如此?」
染靈點點頭,防備著鬼神隨時可能會滅了自己,但鬼神並沒有動作,只是眼神有些晦暗的看了看染靈沒有說話,最終只是拂袖而去。
鬼神走後,染靈確認了許多遍,的確是這附近方圓百里沒有了鬼神的氣息才放下心,走到桌旁,看著鬼神並沒有帶走的盒子喃喃自語:「明明革了我還欲殺我,如今卻這般,當真是鬼神殿的歲月無聊,便這般喜歡玩弄別人嗎?」
染靈休息了兩日,便去見了老道長,不僅是表示了感謝,還告了辭,老道長仍舊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其實,你留在此處,也會是一個好歸宿。」
染靈笑了笑:「本就勞煩了各位救治我,如今還因著自己的私事打擾實屬不該。」
「罷了,這也本是你的路,你也該去走。」
老道長似乎格外惋惜染靈的離去,染靈見此疑惑不解,只是悄聲問道:「道長可是算出了什麼?」
老道長笑了笑:「你心思倒是細,不過天機不可說但可破,老道留你也有一絲私心在,但路終歸是你的,也應該由你自己選。」
染靈點點頭:「染靈明白。」
剛下了山的染靈便聽見身後丘懷的聲音:「染靈,你等等我!」
「丘懷,你怎麼來了?」
丘懷氣喘吁吁的站著身子,大口呼吸了好幾口:「你要去哪兒?」
「我該去尋找我自己了。」
「我同你一起去!」
染靈笑了笑:「小道士,我是去尋我的溯源,你跟著去幹嘛?」
「這天大地大,你要去哪兒尋?」
染靈不以為意轉身繼續下著山:「你可知我這千年來便是這般兜兜轉轉的到處尋,我也不知還去哪兒找,找著以後會如何,但日子總是要有期望不是嗎?」
「我陪你去找。」
「小道士,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何故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丘懷不以為意的摸了摸身上,見法器皆是帶齊了這才放下心大步跟上染靈:「師尊許我同行,說是此番也算是我的歷練,也不全是為著你。」
染靈拍了拍丘懷的肩膀算是同意了,丘懷立即笑得更高興了:「我們這是去哪兒?」
「走到哪兒,便是哪兒吧。」
鬼神回了鬼神殿後便是推了全部事務,自己獨自在殿中關了數日,幻在外焦急了幾日終於是忍不住去敲了門,見鬼神未曾回應,便只能大著膽子推門進去。
只見鬼神只是靜靜的坐在案幾前出神,幻鬆了口氣,輕輕喚了一句「大人」,而鬼神仍舊是沒有反應,幻有些奇怪的走近了些,稍大聲的喊了一句:「大人!」
鬼神這才回過神看向幻:「本座不是說過不許打擾。」
幻有些緊張的笑了笑:「屬下這不是擔心大人嗎,還有染靈至今都未找到,也該來稟報大人一聲。」
「她已經無事了。」
「大人找到她了?」
鬼神點點頭,眼神收回到案几上,似乎在為什麼事而憂愁,幻見狀只能壯著膽子問:「大人為何沒帶她回來?」
「她不願。」
幻直起身子,撓了撓後頸:「大人您在這裡她為何不願回來。」
「她要與地界和本座劃清界限。」
「嗯?染靈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