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心事
染靈跟在鬼神身後默默的回了鬼神殿,腦中卻不停浮現之前鬼神揮手打散那老人魂魄的場景,那一打,彷彿打到了染靈的心裡。
縱然是知道鬼神此番是護著自己,但總覺得心裡邊有些不好的情緒,抬眼看向鬼神的背影,染靈心裡不禁感慨,那是鬼神啊,本就冷麵無情、殺伐果決的鬼神,自己究竟是在期望些什麼呢?
回了殿中,鬼神一如往常的坐在案几旁看著冊子,染靈有些無措的站也不是,坐也不對。
「怎麼了?」鬼神開口道。
「染靈有話想說。」
「你說。」
染靈扯著衣袖遲疑了一會還是開了口:「大人,那人不是染靈所害,染靈去時便已經死了,染靈也不知那上面怎麼會有染靈的氣息。」
鬼神看了一眼染靈:「那些都不重要。」
「現在那個老人也已經魂飛魄散,染靈就算是想證明自己的清白也沒有辦法了。」
「你這是在怪本座?」
染靈急忙搖著手:「不是不是,大人這樣做的確一勞永逸,只是染靈寧願天下人誤解,也不願大人誤解。」
鬼神丟開手中的冊子似乎有些怒意:「本座誤解你什麼了?」
染靈自嘲的笑了笑,好似最近因為鬼神對自己的態度和緩,自己還真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在別人面前染靈可能是錚錚鐵骨,但在他面前,染靈總覺得自己有些卑微。
因為他總是那麼高高在上,那麼不染俗世,即便染靈冒天下之大不韙,也不敢逆了他的意,因為他不僅是鬼神,還是染靈心中的神。
想了一會,染靈終於是開了口:「大人,染靈只是還未從中將情緒理出來,讓大人惱了。」
「以後那閻羅殿若非必要別去了。」
「是。」
待鬼神就寢后,染靈悄悄跑去了幻的院子,見幻和道子兩人還未休息,便將二人從屋子裡提出來,坐到了院中。
道子:「誒,我累了好幾日沒休息了,你這又是怎麼了?」
染靈白了一眼:「你是個鬼還需要休息什麼?」
「誒,你這丫頭!」
「好了好了。」幻在一旁勸著:「她今天去了閻羅殿定是心情不好。」
染靈滿意的拍了拍幻的肩:「還是你了解我。」
道子倒不屑一顧:「你這丫頭閑不過兩天就要出一檔子事。」
「誒,我說,你什麼意思?」染靈搶過道子手中的杯子問道。
幻著急的拿過杯子:「行了行了,都好好說話。」
染靈不再看道子,轉過頭看向幻:「幻,你說真的有乾坤鏡也照不出真假之人嗎?」
「這個倒沒聽說過,還從未有過此種事發生。」
「那假冒別人的氣息呢?」
「這個當然不行了,每個人的氣息都是獨一無二的,沒人可以做到。」
「那如果是,我曾經碰過了什麼東西,且在上面動用了靈力呢?」
幻想了想:「倒是有一種說法,說是一個物件跟著人時間久了或者靈力加持久了,便也有了那個人的氣息。」
「那也沒跟我多久啊……」染靈枕著頭念叨著。
「你想到了什麼?」幻拍了拍染靈,喚回染靈的思緒。
「我懷疑剎是從那隻之前交給我的玉笛子上提了我的氣息,因為只有那一個物件是我接觸過的,但那個東西在我手上不過一會便去了大人那兒,怎麼也該是大人的氣息吧。」
道子適時的插嘴:「你日日跟在大人身側,沾了你的也說得過去。」
染靈點了點頭:「那這便說得過去了,不過那假冒之人我還是想不通。」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幻翹了敲桌面:「以剎的本事,尋個與你長得一樣也應該做得到。」
「是這樣嗎?」染靈枕著頭獃獃的看著半空中漂浮的塵埃,一臉心事沉重的樣子。
幻:「我說,這樣的事不至於讓你這麼惆悵吧。」
「是不至於。」染靈從情緒里緩過神,手指在桌面上畫著圈:「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道子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怎麼,被大人罵了?」
「大人會罵她?」幻接嘴道:「就是她掀了閻羅殿大人也不會罵她。」
「我也覺得是,這丫頭倒是有一身惹大人開心的本事。」
「停停停……」染靈打斷二人的談話:「你們別涮我了。」
幻好笑的看著染靈:「那你倒是說說到底是怎麼了?」
「不知該怎麼說。」
幻踢了踢道子:「那就拿酒來。」道子被踢了兩腳正要不爽,見著幻沖自己眨了眨眼立即會意的去搬了酒來。
酒過三巡又三巡,就在幻感覺有些拿不穩杯子的時候,終於是見著一旁站著的染靈晃悠悠的撞在了樹上。
一旁的道子早已趴在桌上睡著了,桌上和地上擺滿了酒罈子,幻也跟著起身拉了拉染靈:「喂,你還行不行?」
染靈撐著樹榦起了身,搖了搖手中的酒罈子:「行,咦,空了,拿酒來!」
幻扯著染靈的袖子想要坐回去,哪知道染靈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拿酒來!」
幻無奈的搖了搖頭,拿了兩壇酒過來,順勢在染靈身側坐了下來:「現在說得出口了吧?」
「說什麼?」
「你今天到底在不開心些什麼?」
染靈抬起酒罈猛喝了幾口,卻不小心被嗆到了,咳得臉都紅了起來,幻只好拍著染靈的背:「不想說便不說了。」
染靈擺擺手:「不是不想說,只是不知該怎麼說。」
「那便隨便聊聊,想到什麼說什麼。」
「幻,你喜歡過誰嗎?」
幻顯然被問得有些尷尬,愣了愣神:「沒有吧。」
「那你這長長久久的日子怎麼過的呢?」
幻像是也回憶了起來:「就這樣過的吧,打打殺殺,管理著鬼神殿和這地界。」
「那你會不會寂寞?」
「不會吧,這日子過得長了便也習慣了,且我們這些地界之人壽命長久,便也看得通透一些。」
染靈拍了拍幻的肩膀:「我曾經也是這樣認為的,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有了喜歡的想要的,便有了弱點和軟肋。」
「染靈。」幻嘆了一口氣:「你可知你喜歡的是誰,是最遙不可及的神,也是最高高在上的地界之主。」
「我知道。」染靈抬起頭看著永遠黑著的地界上空,那裡沒有星空,只有整片的空洞的黑色的虛無:「我一直膽都挺大的,只是這次膽也太大了。」
「其實……」幻頓了頓還是說出了口:「大人待你真不錯。」
「是挺好啊,但是我總覺得大人不夠信任我,許是我來得時間太短了吧。」
「你連命都豁得出去,怎麼能用時間長短來衡量。」
染靈轉過頭笑吟吟看著幻:「倒也是,若是哪日大人要殺我,我也不會反抗的,第一我打不過,第二我下不了手。」
「我跟了大人這麼久,大人的脾性我還是知道的,這世間萬物沒什麼是能被放在眼中的。」
「除了你。」這句話幻沒有說出口,只是憋在了心裡。
染靈自嘲的笑了笑:「是啊,若是在意,哪會如此不動於衷。」
染靈說著說著覺得心情好了些,便扯著幻繼續喝酒,直到醉得有些不省人事都還在往嘴裡灌著。
幻想攔卻也攔不住,便由著染靈去,只是自己手中的酒再未抬起過,厚重的心事彷彿壓住了幻的心。
看著身旁像個男子一般爽朗的喝著酒的染靈,幻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法:也許去喜歡上誰也並非不可,至少空洞的心會被各種情緒填滿,好的、壞的、酸的、甜的、苦的都可以一一嘗過,就算未得圓滿,滿身傷痕,也算是不枉費來這世間一遭。
想著想著,幻便笑了起來:「染靈,你說我要是也去找個人喜歡,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空了。」
染靈大笑著拍了拍幻:「開竅了啊。」
「你說,喜歡一個人是怎麼樣的?」
「喜歡一個人啊……」染靈想了想:「就是會希望他注意到自己,卻又害怕被注意到不好的自己,是想要親近,想要守護,想要將這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呈給他。」
染靈手裡提著一壇酒,腳步踉蹌的站起身繼續說道:「你看過人界的天空嗎,那天上的星星就像你喜歡的那個人,耀眼奪目卻又遙不可及。」
幻也跟著起身:「那若這個人不喜歡你呢?」
「那便是痛苦的,你既希望他幸福,但又想給他幸福的那個人是自己,也是嫉妒的,嫉妒所有能讓他微笑的風景,可這些風景偏偏不是你。」
「那如果,喜歡的這個人喜歡別的人呢?」
染靈轉過身面對著幻:「那一定要及早放棄,別讓嫉妒和仇恨蒙蔽了自己,要相信自己一定會別有一番天地。」
此時的染靈已經站不穩了,幻正想伸手扶,卻在看到了染靈的身後時縮回了手:「你且站穩些。」
染靈左搖右晃的揮著酒罈子:「站得穩呢,你看,我還能跳舞。」
說完,染靈提著罈子蹦蹦跳跳著,嘴裡還咿咿呀呀的哼著歌,只是不知是跳的是哪一屆的舞,看得幻有些無奈。
染靈聽見身後有聲音傳來:「你倒是玩得挺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