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殘酷的事實
她刻意用了敬語,語氣裏甚至透著一絲乞求之意,仿佛真的是以一個卑微的下屬身份在乞求他透露些許信息給她。
雲霄眸底波瀾微起,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道:“這已是帝後之間的私事,不是任何外人能摻和的,包括我。”
他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是一句“帝後之間的私事”,其實就已經點透了一切。
孟如一震驚之下脫口而出道:“所以說,穆天琪當真不是皇上的兒子?”
對於她能揣測到這一點雲霄倒不是太過驚訝,隻是提醒她道:“這些話出了這道門就不要再與任何人提起了,即便你是聖女,有辱皇室聲譽依舊是重罪。”
孟如一一顆心頓時沉入了穀底,因為以他一貫的嚴謹,如果不是已經確定的事,他要說的便不是提醒,而是會直言令她不得胡言捏造了。
他這般等於是默認了她的猜測。
但是,這怎麽可能呢?穆天琪若不是皇帝的兒子,那豈不表示皇後出軌……
雖然這在看到皇帝命人軟禁皇後的時候她就曾有過這麽一絲懷疑,但真正確定時,仍是令她萬分震驚。
“這……當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孟如一仍心存一絲僥幸的奢望。
“有沒有誤會,皇上自會命人查清,不過……”雲霄眉宇微沉,道:“如果不是有一定的證據,皇上也不會如此決絕。”
孟如一當然也能想到,隻是……如此一來,穆天琪豈不就一點活路也沒有了嗎?
且不說皇帝再不會讓任何人為他醫治,沒有命人當即殺了他都已經算是萬幸了。
事情終究還是往最壞的那一方麵發展了。
看她臉上瞬間失了顏色,眼底全是擔憂與難受,雲霄眸中也隨之翻湧起複雜之色,靜默了片刻,道:“其實即便是沒有這件事,穆天琪也是命數已盡,你已經盡力了,何必作繭自縛。”
孟如一正滿心悲痛,聽了這話,非但沒感到安慰,反而有些窩火,道:“如果這世間真有什麽命數,那還要醫生幹嘛?難道病危了就隻能等死?我隻知道即時搶救說不定就能挽救一條人命。”
麵對她帶著憤怒的反駁,雲霄也未動怒,隻是待她稍稍平定之後,才道:“孟如一,你是醫者,不是神,你不可能救得了每一個人,如果你非要為此給自己套上枷鎖的話,我隻能說,你並不適合做這一行。”
他的話因為過於冷靜,而顯得有些冷漠,宛若一把尖刀,能將人心底那唯一的一絲奢望殘忍戳破。
那是她用不甘、不忍強行給自己堆壘起來的一點點的希望,剖開這些情感,其實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並無多大意義。
她隻是不願意承認她的無可奈何,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搏一絲奇跡罷了。
因為,她實在無法麵對那個孩子時告訴他,他已經沒救了。
她甚至真的奢望這世間有神靈,有所謂的“善有善報”,那麽或許她多救一些人,上天會賞那孩子一條活路。
可眼前這個人卻生生戳破了她的幻想與自我安慰,讓她直麵殘忍的事實。
想著他近乎殘忍的理智,孟如一所有積壓的怨念一時都湧上了心頭,道:“國師大人教訓得是,我就是一個庸俗至極的普通人,看不破情仇愛恨、生離死別,比不得你道行高深,四大皆空。不過我真的很好奇,你對身邊所有人都這麽淡漠如水,去留隨意,沒有一絲羈絆和起伏,這樣的人生,有樂趣嗎?這樣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麽?”
渲泄完了心中的怨懟,孟如一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心中僅有的一絲冀望徹底破滅了,不想被他看到她即將崩潰的情緒,她奪門而出。
雲霄並未製止,甚至,整個人都微微有些怔愣。
活著的樂趣和意義……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胸腔跳動著的地方,腦海裏有畫麵快速閃過。
那些畫麵裏依稀有個他無比熟悉的身影,他甚至從那疾速閃過的畫麵中看清了那身影的麵容,隻是,很快,畫麵消失,畫麵中的內容似是也隨之從他記憶中抹去,半點也不留痕跡。
他試圖再追索,那刺入骨髓的痛楚卻隨之而來,讓他不得不暫時放棄。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丟失了一段記憶,一段對他而言,應該是很珍貴很重要的記憶。
但他從來不曾去試圖找回它,似乎有種直覺在告訴他,如果他記起,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可最近,腦子裏總不期然會浮現一些畫麵,雖然事後他並不能回憶起一星半點,但有種直覺卻越來越強烈:似乎他身體裏有某種禁製即將被打破。
而那顯然並不是一件好事。
回過神來時,寢居內已經沒了孟如一的身影,他闔眸凝神,整個國師府內的動靜皆入耳裏。
距此不遠的那棟樓內,緊閉的居室裏隱隱可聞壓抑在被窩裏的失聲痛哭。
那是壓抑了太多情緒後的徹底渲泄。
雲霄眉頭不由得緊緊蹙起,她離開前的那些話一字不差的在耳邊不斷回響著,胸腔裏竟隱隱有些疼痛。
其實,他並不是對所有人都淡漠如水、了無羈絆的。
想著方才還在他麵前伶牙俐齒、此刻卻躲在自己屋子裏蒙頭大哭的某個身影,鳳眸之中不由得添了一抹罕有的柔和。
隨即,他摒散了感知,起身換了件暗色衣袍,朝外走去。
見他更衣出門,守在門口的狼毒下意識問道:“主子,這麽晚了,您這是要出去?”
雲霄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跟著,方一出了翰墨居,便飛身隱入了夜色中。
身後的狼毒好一陣驚訝,如果是有正事,主子平時都是騎馬出門的,這大晚上的直接施展輕功走了還是極少見的,這是要去哪兒?
不過,答案他注定是不會知道了。
經過了一夜的情緒渲泄,孟如一雖然心頭依舊凝重,卻也冷靜了許多。
她找人又去探聽了一番宮中的消息,但收獲不大。
皇後現在如何了沒人知曉,隻知道每天的朝會時間延長了,京中四處巡邏的侍衛也比往常多了不少,守城的士兵更是多增了一倍,出城進城的盤查也嚴格了許多。
整個京都表麵上看似乎還是一派祥和清平,在這片祥和之下卻隱隱似有看不見的波濤暗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