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真相之一(3更)
李清凰把他這兩句話重新打散,再組合一遍,那就是說:林縝不屑計較,但是若是有人想要討好他嗎,拿他們這對舅甥做筏子,那就不關他的事。
噫,當權相還能仗勢欺人的感覺可真自在。
劉泉抹了把臉,懇切道:「林相,你剛才問是不是我舅舅收下長楹公主的賄賂,才對那位殿下不利。這件事,我其實是知道的。老實說,當年殿下剛參軍不久,就跟我舅舅格外的不對付,所以長楹公主就看中了這一點,找到了下官的老家。我家當時還在一個村子里,村子里的人都姓劉,貧苦了好幾代,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筆銀兩,就掉進了錢眼子里。小人知道是不該收這錢,這銀子不幹凈,可是家中長輩還是瞞著舅舅收下了。我舅舅這個人,雖然軍營里就沒幾個人真心喜歡他,都覺得他尖酸刻薄,心胸狹窄,又剛愎自用,但是他的心眼並沒有這麼壞。」
「錢是收了,並且對方提出要讓我舅舅想個辦法,讓安定殿下死在戰場上。但是我舅舅他也從來沒有真正想去害安定殿下。神龍五年冬,我們打了一場敗仗,謝老將軍戰死,我們的士兵死傷之數要以萬計。當時舅舅肚子上破了個洞,連腸子都出來了,軍醫讓他三個月都不要下地,但他還是想去打仗。他說安定殿下是個女人,鎮不住場,他一定得去,就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上,他不是孬種,不能連女人都不如。」劉泉眼眶紅了紅,又深吸一口氣,「所以他怎麼可能會用那種下作的手段去害死安定殿下呢?他就是死都不想當孬種啊。」
……
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李清凰發了一會兒呆,忽然道:「我覺得劉將軍並不是那種卑鄙小人。」
當時的情景其實還歷歷在目,謝老將軍戰死沙場,他們宛若一團散沙,可是突厥人還在集結軍隊,想要衝過蕭城這個關卡,踏碎中原。當時許多人為謝老將軍哭泣,完全喪失鬥志,驃騎將軍劉禪捂著他那個破了個大口子的肚皮,一腳一個把人給踢翻,他當時說,哭什麼哭,他娘的你們還有時間哭?既然當了兵,就要有個軍人的樣子,哭有用嗎?有力氣哭還不如去戰場上把血流干。
林縝贊同:「我也這樣覺得。」
然後李清凰就同他面面相覷:「那麼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李葉原那銀子可花得真不值啊。」
別人都說拿人手軟,可是劉禪面不改色地收了李葉原的銀子,事情卻沒做幾件——如果把他時不時給兵部寄一封檢舉她的匿名信也算在內的話,那也很不值啊。
這李葉原是不是人傻錢多速來?
「誰說就這樣結束了,」林縝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有點冷漠,「事情才剛開始。」
李清凰直勾勾地盯著他:「我還是覺得你病得不輕。」他從前可不會說之前那些會招人攻殲的話,也更加不會前一刻還笑得這麼舒暢后一刻就一臉冷漠,他一直都是安靜的、沉穩的、不動聲色的。
這傷到頭的病才是大病。
林縝直接對車夫吩咐了一句:「回府。」
趕車的車夫自然是聽他,林縝一說回去,他就直接把馬車趕上了回程。
林縝拉起她的手,將她的手心重新貼在他的額上,稍稍停頓片刻,才道:「我真沒事,最多也就是一時衝動。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我早就想這麼做了。」他抬了抬手臂,之前那團被他捏成紙團的劉禪收受賄賂的憑據卻從袖子里漏了出來。李清凰突然開始好奇,李葉原到底花了多少錢去收買劉禪來對付她,畢竟聽林縝之前同她說過的,現在劉家已經搬到城裡,宅子也有了,鋪子也有了,從原本的一貧如洗變成小富即安。
她想知道自己這條命在李葉原心裡到底值多少銀子,結果她把紙團展開一看,頓時愕然:這哪裡是什麼詳細的賬目,而是林縝隨手寫的一份草稿。大概是他在謄寫奏疏之前,先在空白紙張上打的一個簡單的草稿罷了。
「你是詐他們的?」之前林縝說得這麼真,又有理有據,就連她都相信了,結果就根本沒有什麼憑據嗎?
林縝微微眯了下眼:「嗯,沒有證據呢。就算我和通寶錢莊的老闆有點交情,他怎麼可能真的把內部的賬冊抄給我?能夠暗示幾句就很不錯了。」作為西唐最大的錢莊,那個老闆自然不想得罪任何人,若是他為了林縝的人情而直接把長楹公主給供出來,今後他這生意到底還要不要做了?
李清凰幽幽道:「那也太冒險了,你就不怕被當場揭穿?」只要劉禪想要看一看這紙上到底寫了點什麼,就能當場戳穿了林縝之前鋪墊下的話語,甚至他還可以反咬一口,說林縝假傳聖旨。
林縝還是微笑:「他不會看。」
「……為什麼?」
「因為劉將軍根本就不認字啊。我看過他過去給兵部提交的卷宗,他都是找人代筆的,最後再蓋一個自己的私章。就連當年他匿名檢舉你濫用囚犯打頭陣還擅自提升一個死囚從五品將軍的那封檢舉信,他都找人代筆,依照他那種剛愎自用的性格,這怎麼可能?那就只能說明他根本不認識字,也不會寫了。」
李清凰嘆息一聲:「我同劉將軍共事五年多,我都以為他只是粗通文墨,懶得寫卷案才請人代寫。」
林縝伸出手,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沒關係,你以後碰到什麼想不明白的事,盡可以問我,我都可以幫你參詳。」
「你……」李清凰突然有點難以啟齒,就一把拍掉了他放在自己頭頂的手,「你是不是在嫌我笨?」
她從前都覺得自己很聰明呢,什麼事都難不倒她,就算一時有點難,這不是還能動手嗎?一次動手解決不了的事,那就兩次。
然後李清凰就發覺林縝突然變得有點怪異:不是說完全變了一個性格的那種,而是他很乾脆地丟下手頭的公務,還請了十來天假,直接閉門謝客。她知道每個人在少年時候都會想要與眾不同,做些和這世間規則完全相背離的事情來證明自己,但是林縝的少年叛逆似乎來得也太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