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往生(1更)
方輕騎也來?李清凰有些驚訝,又儘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讓自己流露出詫異和好奇來。畢竟林縝早就說過她,總是把什麼都擺在臉上,若是細心一點的人一看就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麼。可是方輕騎這個時候會來到相國寺是真的很奇怪了,他在接風宴上來了個砍人表演,難道還覺得不夠嗎?還想要再來表演一回?
女帝沉吟片刻,沒有回話。
德洺又道:「這回使納將軍的身邊只跟了兩三個侍衛,並沒有帶他的騎兵。」
雖然女帝為了表示和談的誠意,並不會限制他的活動,如果他想帶一隊人馬上山,也不是不行,可是現在他自己識相,只帶了兩三人在身邊,那就再好不過。女帝道:「就讓他上來吧。」
德洺立刻躬身領命:「喏,奴婢這就讓使納將軍上山覲見。」
女帝又重新把手按在李清凰的臂彎上,低聲道:「林夫人,我們繼續上山吧,再不走,就太晚了。」
有李清凰的攙扶,女帝總算磕磕絆絆地走完了一整條山道,她累得狠了,就直接在德洺的攙扶下,先去休息。李清凰也很累,感覺自己流得汗都能洗一遍衣服了。明明現在才是暮春,可是日日晴好,像是要提早入夏。她和崔氏一道去寺廟的澡堂里沖洗了一番,又換上乾淨的淄衣,回到知客居住廂房。崔氏先轉頭看了看四周,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唉,我也不是說你,只是你今日實在是太冒險了,女帝是什麼樣的人,別人都說她喜怒無常生性殘暴,就算她現在喜歡你,和你有眼緣,但只消你說錯一句話,弄不好她就讓人把你拖出去。你下回,還是離得那位遠一點好。」
因著裴桓之的緣故,崔氏還被冊封成誥命夫人,她也有幸進宮見過女帝,可是一看到她,就兩股戰戰,心下戰慄,恨不能今後不要再有機會見到她。當時同樣是誥命夫人的某位侯爵夫人也和她一道進宮,那位侯爵夫人能言善道,開始和女帝還是相談甚歡,後來不知道怎麼突然說起自己封地上,有位夫人容貌頗為標緻,生性也風流,丈夫死後,不知道收了多少入幕之賓。這侯爵夫人當時也是碰巧提到,並沒有別的意思。誰知道女帝當場就沉下了臉,覺得那侯爵夫人是在諷刺她,直接讓人把這侯爵夫人拖出去重打二十杖。
二十杖啊!一個女人哪裡能挨得住二十杖?就算是個男人也得半死了。
後來那位侯爵夫人倒是沒被當場打死,不過回到府上沒幾日,就發了喪。
崔氏和李清凰投緣,忍不住要多說幾句:「就算你小心翼翼,一句話也不說錯,可是萬一哪天那位陛下心情不好,因為某些煩心事而遷怒到你,這可怎麼辦?」
李清凰當然知道崔氏是好心提醒,是因為和她親近才會這樣提醒她。但是她總也不能告訴她,她十分了解女帝的心思,輕易不會觸到她的逆鱗?再說女帝這幾年皇權在握,更加喜怒無常,大興酷吏酷刑,任誰見到她都是兢兢戰戰,每說一句話都要前思後想,覺得不保險就乾脆不說,女帝身邊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她的態度越是自然越是平常,女帝反而不會厭煩她遷怒她。
她最後只能嘆息:「是我沒想得太深,以後定會注意。」
崔氏見她把話給聽進去了,也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訕訕道:「看我,妹妹你都是為人妻了,我卻還把你當做女兒一般教訓,真是託大。」大概是裴桓之自小就沉穩持重,而小九智力不足,她就只能一心一意地照顧小女兒,等到長子長大了,又去了邊城駐守,她更不知道該怎麼跟裴桓之相處了。
李清凰見說不到幾句,她便露出愁容,便給她說了幾個笑話,等兩個人說說笑笑地推開廂房的門,卻正好和站在廂房中心的林縝打了個照面,他今日隨著女帝微服出來,也只穿著一身便服,手執摺扇,倒更像是個文雅清貴的書生。崔氏忙退了出來,連聲道:「我想起我還有事,得去照顧小九,你們慢慢聊,慢慢聊。」
李清凰站在門檻外頭,再看了看站在屋子裡和她相視的林縝,林縝還是慣常的一臉風輕雲淡、毫無波瀾,可她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心裡有點犯憷。她把今天做的事在心裡又過了一遍,覺得其實她也沒做什麼不該做的,便又理直氣壯了:「林大人,你不該是住在東廂的嗎?怎麼到這裡了,這裡地方狹窄,可配襯不起您這位朝廷肱股之臣。」
林縝簡直都要被她給氣笑了,怎麼,這才回到長安多久,就已經學會這樣陰陽怪氣地說話了。他從前怎麼不知道她說話還能這樣不陰不陽字字帶刺?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你是不是還生我的氣?」其實他也覺得有點委屈,雖說他開始是不願意帶她一道來相國寺的,別說是他,就是別的幾位朝廷重臣也沒有帶家眷的,女帝微服賞花,這賞花的就只有女帝,別的人都得打點十二分精神應對,帶著家眷豈不是真的成了出門遊玩?後來他改變主意,也道過歉了,她還是不肯接受,那他還能怎麼辦?
軟話也說了,道理也跟她講過了,她一律都當耳旁風,他還能怎麼樣?
李清凰踏進屋來,把門虛掩上,抬起下巴得意道:「生氣啊。」
她肯承認,那就說明還有救。林縝朝她走了兩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語聲低柔:「那要怎麼樣……才能不生氣?」
李清凰望著他,眼神還有點小狡猾。她當然會得意了,雖說林縝處處掣肘著她,可是到頭來,還不是得認輸?
「怎樣讓我不生氣,難道這不該是你自己想辦法的?你怎麼還要問我?」
可是他不知道啊!
他身邊能數得出也沒幾個姑娘。從前林容娘到底整天在想什麼,他就一點都摸不清她的心思:她根本不喜歡他,又偏偏同意嫁給他,嫁給他后又天天防他防得緊,他又不是那種愛好自討沒趣的人,既然人家實在看不上他,那他也不去勉強人家,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著。李清凰要好懂許多,她雖然有很多愛好和習慣和那些大家閨秀都不太一樣,但總算不至於讓他要天天猜著她的心思。那時候還慶幸過,現在卻發覺,她若是想要難猜起來,要比一般姑娘都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