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牡丹花會(4更)
她抽出了底下那一卷,又詫異地揚起眉毛。這幅畫的畫工比上一幅還要嫻熟,也不知道他暗地裡練習了多少回,這次那個長得像她的少女正提筆寫字,被人從身後握住她執筆的手,和上一幅畫不同的是,就算再是香艷,人物身上的衣裳都是穿得整整齊齊,直接可以出門作客也不失禮的那種,可是這一回,少女衣衫凌亂,肩上的衣物滑落,堪堪掛在肩胛附近,露出兩截平整的鎖骨。
……花樣還挺多的。
李清凰有點好笑地想道,這畫畫的花樣多,可是換他本人親自來做,卻是很拘謹,來來去去也就是那兩個姿勢。
她正打算打開第三幅,忽然頭頂一暗,林縝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在……看什麼?」
她雖然沒把第三幅畫軸給拆開,可是前面那兩幅卻還沒收拾,明明白白地鋪在眼皮子底下。林縝看了看那兩張畫,又單膝跪在她的身邊,和她平視:「……好看嗎?」
李清凰動作迅速,飛快地把那兩卷畫軸給卷回原樣,還把系畫的細繩打了個蝴蝶結,畫軸也被她推到了書架底下,她湊到他的面前,壓低聲音問:「你想不想試試?」
林縝:「……」她的反應,怎麼就跟別人特別不一樣?
林縝垂下了那兩排又細又長的睫毛,不知道在看些什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抿著唇搖搖頭:「不想。」
「啊?不想?」
「是我親手畫的,」林縝抬起那雙清冷的鳳目,凝視著她,「我也知道不該畫。就是——」
李清凰眨了一下眼,又笑了起來:「想掛在書房裡自己欣賞?」
林縝之前還算鎮定,也沒什麼驚慌失措的情緒,他總是想把自己的另一面在她面前剖析開來,把他這顆心的每一寸都剖出來給她,讓她知道,他其實並沒有什麼想要瞞著她的。可是這件事,被她這樣一調侃,又完全變了味,反而讓他覺得有點羞恥和慚愧。
李清凰站起身,順手又把他拉了起來。她的掌心貼著他心口的位置,正好能感知到他劇烈的心跳,又沿著衣襟的位置慢慢往下滑去,指尖一挑,直接挑落了他的衣帶。林縝抿著唇,下巴緊繃,可是一雙鳳眼卻亮得驚人,全身崩得筆直,好像隨時都會咔擦一聲從裡面斷開。李清凰見他僵硬成這個樣子,覺得他簡直就像是被惡霸強搶的黃花閨女,便又附在他耳邊笑道:「你學得是柳體?」
林縝嗯了一聲:「開蒙時臨的字帖是柳體。」
「我沒有練過柳體呢,」她又朝他眨了眨眼,「來,你教教我?」
那這樣的場景,簡直就跟那第二幅畫軸一模一樣!
……
林縝覺得自己必須嚴詞拒絕,在他的認知里,書房是個正經地方,就不該做別的事,可是——他就像個牽線木偶,李清凰推一把,他就動一下,雖然消極以待,卻沒有任何反抗的想法。他正和心裡那團如雪球般越滾越大的羞愧搏鬥,連手腕都是不穩的,握住她執筆的手都在顫抖。
「你想……寫什麼?」林縝低聲問,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語調中還有些顫抖。
「寫首詩吧,現在傳抄最廣的那種——」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欄……美人如花隔雲端……
林縝第一筆便寫得重了,墨水洇濕成一團,他伸出另一隻手,用力握住李清凰貼在腹部的柔夷,啞聲道:「你開蒙時臨的第一幅字是誰的?」
剛開始習字,筆還握不穩,就是簡單的字都能寫得七拐八彎,都是要從臨帖開始。
李清凰呼吸急促,嬌靨微紅,低聲道:「是衛夫人的。」
衛夫人字體清麗,許多貴族女子都會去模仿臨摹,但是那手清麗的簪花小楷和她最後形成的風格卻完全不同。
林縝一看到她那雙含著水光的眸子,整個腦子都亂了,哪裡還顧得什麼正統和羞愧,又在她耳邊低低訴說:「從前我看過一本話本,寫得很是香艷,說是有個上京趕考的書生,在荒郊野外遇到了精怪艷鬼,明眸皓齒,弱不勝衣,可是斜挑一眼又頗有風情,那書生就——」他突然悶哼了一聲,抬筆在紙上寫下的字跡也亂得厲害。他直接把筆給扔到了一邊,把沾染了點點墨跡的宣紙扯到地上,又把人給抱上書桌:「就鬼迷心竅,不辨正邪,心裡只想著她。」
……
李清凰側過頭,又被堵住了唇,她的一隻手胡亂抓住了床沿——書房裡那張床是林縝時常過夜用的,被褥上都是他身上清淡的松竹氣息,就是那張床不是那麼牢固,也不是那麼寬敞。
她從層層輕紗簾幔的羅帳中伸出的那隻手,緊緊地摳著床沿,直直的稜角磨礪著她的掌心,但是很快有一隻更大骨節更加分明的手包住了那隻小許多的手掌,又縮回了輕紗竹影的羅帳里。
只余帳影搖曳,紅浪翻湧。
……
等到林縝回過神來,發覺自己被下了套,既好氣又好笑,聲音沙啞地問:「就算讓你去了牡丹花會,你能還做什麼?」
既然要查那些給掩埋了一年的舊事,總得有個由頭,她現在什麼由頭都沒有,只能到處試探,弄不好還會打草驚蛇。
李清凰沉吟片刻,語氣倒還算正經:「你還記不記得在平遠城的時候,我們碰到陶沉機的那一次,你說得對,他身上的確是有讓人想不通的地方,他到底是怎麼全身而退的,為什麼我送出去的求救信沒有回應,劉禪說他根本就沒有收到求救信,他說得是真話還是假話,如果是真話,那裴桓之又在裡面充當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平海關的那幾個人,都是有嫌疑的。」
裴桓之,劉禪還有陶沉機,都是曾經和她互相交託後背的戰友。哪怕她跟劉禪一直不對付,但是到了戰場卻沒有彼此放過暗箭。可是現在,一個很是殘酷的現實就擺在了她的面前,不管最終的受益者是誰,他們其中的一個人都逃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