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歸途(4更)
圓善轉念一想,的確如此,便改口道:「趕緊把擔架抬來,事不宜遲,趕緊把她送去大夫那邊!」
林碧玉其實是清醒著的,她當時是胸口發悶吐了一口血,但是等她吐完血后,那種胸口壓著石塊透不過氣的感覺頓時消失了,就還有些疼痛。她望著銅鏡上的血跡,突然靈機一動:圓善是肯定不會放她下山的,當初她受了黑心錢,聽林容娘的話要把她拘在山上,可是她現在病了,這些尼姑就必須要去幫她尋大夫。
她想起從前陳氏對她說過的話,肺疾嚴重起來就會咯血,而肺病是很難治的,不但醫不好,還很容易傳染。她就拿起一塊手帕,把銅鏡上的血跡擦拭乾凈,又把這塊染血的手帕攥在手裡,做出一副咯血病重的樣子。
本來她在山上被困這麼久,顏色枯槁,說不出的憔悴落魄,這根本就不用裝,是現成的。
果然,圓善立刻就要抬她下山去找大夫。
她被人抬上了擔架,在眾人只注意看路而沒有注意到她的時候,又悄悄捏了一把藏在胸口的那兩三件最值錢的首飾。逃跑,若是連一點路費都沒有是不行的,她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也根本不想吃苦。
眾人把她抬下山去給那郎中看了。郎中一看她的臉色,再看她手上那血跡斑斑的手帕,心裡就發虛了,若是風寒引發的肺病,就算是御醫到了也未必就有把握救治,更何況是他這種赤腳大夫,要是讓他治治那些跌打傷,或許還沒問題,可是麻煩一點的病,他根本就策手無策。
郎中原本想把這個病人推脫掉,可是人家給的銀子是沉甸甸的,圓善師太的大名恐怕就只有三歲小兒不知,這種善緣,他肯定是要結的,也只能冒風險把林碧玉留了下來。他給林碧玉把了把脈,覺察不出她有什麼病因,更不知道該怎麼治,只能隨便拿了根艾灸給她熏了熏:「師太,我看還是把林小姐送給白大夫那邊瞧瞧,小人醫術有限,應當是對付不了。」
林碧玉突然聞到艾灸的氣味,耐不住咳嗽了兩下,臉上也有了一點血色,在圓善看來,反而是這郎中謙虛,沒有十成把握就不敢醫治,她忙一口答應下來:「等天亮了,貧尼就去請白神醫,只是今晚還要大夫你照看一番。」
照看一番是可以的,再說他也拿了銀子,總不至於病人連一晚上都熬不過去。
眼下天色已全黑了,在夜裡走山路也太危險,那郎中整理出客房來,請眾位師太安歇。幾個人輪流照看林碧玉,待到半夜,見她還是那樣,不太像會被突然暴病而亡,也就沒有仔細去看著她了。林碧玉一聽見關門聲,立刻就爬起身來,也顧不得身上的綢緞衣裳都被她睡得起了褶皺,小心翼翼地跑到門邊,聽了聽外面的響動。
都這個時候了,大家也都該睡了,沒有人會注意她。她小心地把門推開了一條縫,又從門縫裡擠了出去,然後整個人都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她要逃跑,她要離開這裡,去找林氏宗族的族長為她主持公道,那族長當年拿了林思淼這麼多的好處,怎麼也該為她出氣。
可她根本就沒有一個人出過遠門,進進出出都有丫鬟跟著,還有車夫接送,在一片漆黑中她根本就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處。她就在這一片黑暗中跌跌撞撞走了一會兒,幸虧那郎中就住在村子口頭上,她很快就看見了點點油燈的光從一間院子透了出來。村子里的佃農幹了一天農活,等到天黑就睡下了,能點得起油燈的一般都是富庶些的人家。她急不可待地衝到院子門口,用力拍著大門,過不了多時,才有人出聲道:「來了來了,這外面的是誰呀?這麼晚了,怎麼還來敲門?」
只聽吱呀一聲,木門打開,門后正站著一個披著披風的女子,披風的領口上是一圈潔白的狐狸毛,她手上舉著一盞如豆油燈,待看清林碧玉那副氣息嬌喘的模樣,有點遲疑地問:「你……有什麼事嗎?」
林碧玉緊張地打量著對方,她發覺這個女子披著的披風正是近來最流行的款式,她只來得及穿好中衣就出來開門,從披風的縫隙中可以看出她就連身上的中衣布料也是絲的,還有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她抓住木門,不讓對方有機會把門關上,急迫道:「求求你,求你救我,只要我安全回到城裡,我就會重重地謝你。你看——」她一下抽出簪在髮髻上的一枚金簪:「這只是一小部分謝禮!」
那女子看了看那枚在油燈下閃閃發亮的金簪,根本不為所動,只是皺眉道:「姑娘,你可是惹上什麼大麻煩了?我家相公還沒回來,家裡沒有男人,我也沒辦法幫你。」
她作勢就要關門,可是林碧玉扒住了門邊,根本不讓她關,她甚至用力地擠進了門裡:「我不會給你惹事的!只要讓我在這裡住一宿,明早天一亮我就走,你再找一個人陪我進城就行!」
她嘴裡說得求人的話,可是態度依舊高高在上。她卻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個態度又有哪裡不對,在她看來,她已經放下身段去求一個村婦,就算那個村婦家裡富庶,也無法跟她林家小姐的身份相提並論。
那女子打量了她一陣,忽然笑了一下:「算了,那我就收留你一夜,你明早就要離開。」她托著油燈把她帶進屋子,偏屋還有個老嬤嬤探出頭看了她們一眼,那女子道:「沒事,這小姑娘路過此地,想找個地方暫時借住一晚的。」她把林碧玉帶進了自己住的主屋,指著外間的睡榻道:「你在這裡休息一下,等天亮了,我相公就會回來,我讓他把你送進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