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長安月(5更)
公孫閑雲這一下動如脫兔,就算是李清凰也愣了一下,根本沒回過神來。等她隱去了面上詫異的神情,鎮定地靠在樹邊,公孫閑雲已經用力吐出了一塊碎肉,她那白玉般的臉頰上沾染了點點血跡,瑩白的肌膚和鮮紅的血點相互映襯,就如雪中紅梅,格外的刺目。
陳倚風痛叫起來,叫聲凄慘。
他畢竟是一個文官,哪裡受過這樣的罪,被人硬生生地咬下一塊肉來。
公孫閑雲大笑:「看你,這一點痛都受不住,你還能算得上是一個男人嗎?」她一把擼起自己的衣袖,將斑斑駁駁的手臂展現在他的面前,哪怕這些在橫亘在手臂上的傷痕都已經癒合結疤長出了新肉,卻還是能看出來當年她傷得有多重。她一把掐住了陳倚風的脖子,塗著鮮紅蔻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到他的肌膚:「這些都是我自己一刀一刀划的!我都不覺得痛呢,每割下一片皮肉,我就對自己說,你覺得疼了么,覺得痛苦么?覺得痛,那就對了,正是會覺得疼痛才好,越是痛苦,我對你的仇恨就會越深,我要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都切下來,就算這樣,也根本抵消不了我的痛苦!」
「現在你在我的面前了,可是我又想,憑什麼我要讓你死得這麼痛快?」指尖用力,指甲上沾上了他頸部皮膚冒出來的血色,「我就該一口一口把你的肉咬下來才對。」
李清凰靠在樹邊,又調換了一個姿勢。老實說,她覺得這一口口把肉給咬下來實在口味有點重,當年她滿心憤怒去追殺突厥王子的時候,也沒想過要咬他,那得多臟啊。
陳倚風怎麼可能願意坐以待斃,大吼一聲,突然爆發出一股極大的力氣,一把將公孫閑雲掀翻在地上,兩個人的姿勢換了一邊,這回變成是他在上面,雙手緊緊地掐住她的脖子。他知道這件事根本不可能善了,如果他不殺了公孫閑雲,這瘋女人就真的會一口一口把他的肉給咬下來,在這一瞬間,他甚至都忘記了還在一旁的李清凰。
男人的力氣總是要女人大許多的,哪怕陳倚風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現在他也成了一頭野獸,死死地壓在公孫閑雲的身上,雙手用力地掐著她細嫩的頸項。公孫閑雲被他掐得差點窒息過去,面色發紫,但她還是用那雙冷冰冰的帶著惡意的眼睛緊緊盯著他。
李清凰動了一下,又慢慢地靠回了樹榦。
不到最後一刻,她不得不出手的時候,她就不能施以援手。如果她是公孫閑雲,她也不會需要任何人出手相助。仇,必須自己親手去報,假手於旁人,那還有什麼意義?
終於,公孫閑雲摸索到了手上的兩個鐲子,雙手分別用力一掰,那鐲子化為兩把尖刺,噗得一聲沒入陳倚風的手臂上,就算到了這一刻,她也沒有胡亂刺出手上的武器,而是儘可能往不至於傷到要害又能感覺到劇烈疼痛的地方下手。陳倚風受到襲擊,之前那股不知名的力氣漸漸消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也不可能再凝固起同樣的力氣對付公孫閑雲。
公孫閑雲一腳把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踢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了雪似的頸上那紫紅的掐痕:「我……咳咳咳,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殺你,也不會現在就折磨你。」她氣息急促,咳嗽了一陣子,嗓音沙啞:「我放你回長安。」
陳倚風驚呆了,吃驚過後又是狂喜。他勉強把心中的狂喜壓抑下去,連聲道:「你說真的?你該不會反悔吧?你當真改變主意不要我的命?」
「對了,」她笑得很嬌媚,「我不要你的命了。你這個人如此骯髒,就算把你的肉一塊塊撕下來,也只會髒了我的手。所以我改變主意了。」她甚至還伸出一隻手來,冰涼的手指在陳倚風的眼角停頓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動手:「你快點滾吧,再不滾,我說不定就真的要改變主意了。」
陳倚風大喜過望,任誰還以為自己這回就要死定了,結果對方突然不願意殺他了,這柳暗花明的喜悅讓他暫時忘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口在滲血,立刻頭也不回地往外奔去。
既然公孫閑雲自己都不願意動手了,那李清凰也沒什麼意見,她甚至還嘆了口氣:「女人啊,真是善變。」
公孫閑雲瞪了她一眼,忽然低聲罵了句髒話,還是比較髒的那種。李清凰這回不能當做是自己耳朵不好聽差了,只能當做自己什麼都沒聽見。李清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真是,人長得這麼美,罵起人來這麼粗俗,這反差還是有點嚇人。
公孫閑雲突然走到她的面前,一手搭在樹榦上,又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我改變主意並不是因為舊情難忘。」
李清凰點點頭:「哦。」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這次白跑,你要的那個崔玉生,我立刻就給你。」
「……好。」
李清凰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忍下去:「既然你沒什麼事,就把手鬆一松,這樣抵著我算什麼?」
公孫閑雲終於發覺這姿勢有點微妙,可是好歹她們都是女人,這樣的姿勢又哪裡不對了?她繼續道:「今日讓這賤人逃回去,這間道觀肯定是不能住了,我們也得重新搬個地方,我想這一回……就搬去長安吧。要是讓那賤人就這麼輕輕鬆鬆地死掉,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她要日日夜夜待在陳倚風看得到手卻伸不到的地方,毀他前程,毀他姻緣,恐嚇他踐踏他,讓他再也抬不起頭來做人。她要他失去一切,沉淪污泥,永不超生。
李清凰:「……你想讓我說什麼?最毒婦人心?」
公孫閑雲忍無可忍:「你怎麼說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