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素有佳人(5更)
李清凰又悄悄地潛回北面的客房,還沒推開房門,就見陶沉機從裡面把房門打開了。她出去的時間越長,他就越覺得焦躁不安,生怕她這回陰溝裡翻船,因為太過魯莽的行事風格被人算計。
李清凰站在房門口,推門的手還停頓在半空:「準備一下,我們立刻下山!」
天還沒亮,雨天路滑,下山的路並不好走,但是軍人的天性就是服從,不管李清凰發出如何匪夷所思的命令,陶沉機做出的第一反應就是服從。兩人摸著黑,沿著濕滑的山道摸到到了之前栓馬的地方。李清凰一聲唿哨,紅燒肉就立刻撒開四蹄朝她奔來,還親熱地圍著她轉了兩圈。
他們連夜趕路,在城門開啟的時刻進城。
李清凰站在人來人往的朱雀大街上,忽然道:「你自己回行館吧,接下來的事我自己一個人去辦就行了。」
陶沉機望著她緊繃的下顎,只牽著馬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李清凰走了幾步,發覺他還跟著自己,便沒去理會,誰知道她走到內城,站在朱門紅漆的平陽公主府外,身後還跟著個尾巴,不由站住腳步,側身道:「我要去探望我姐姐,難道你是想跟我一道去?」她揶揄地抱住手臂,倚靠在馬身上笑:「還是你覺得自己長得夠英俊,也想去自薦枕席?」
她的親姐姐平陽公主李榮玉很早就出宮開府,目前驚人的事迹就是圈養美貌男子,最彪悍的事迹就是當街強搶男人。但凡她看上的,就是軟硬兼施,也要把人弄到手。
陶沉機一下子面紅耳赤:「將軍請勿要嘲笑末將!」他抬起頭,盯著頭頂上平陽公主府的牌匾,皺眉道:「你不是要找那個崔玉生嗎?怎麼又找人又找到公主府上?」
李清凰看著他緊緊攥住自己腰間的佩劍的手指,那指關節因為用力都開始發白,每個人都會有一些不自覺的小動作——陶沉機在很緊張,很慌亂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重複這樣的小動作。她疑惑地望著他,嘴裡還開著玩笑道:「你若是害怕平陽公主,我剛才也說過了,我讓你先回行館,後面的事我一個人就能處理了。」
陶沉機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問道:「你想要怎麼處理?」
「咳,這個嘛,山人自有妙計。」
妙計是不可能是什麼妙計,恐怕還會有點驚世駭俗,這種事她一個人去做就行了。
陶沉機太明白她的本性,不依不饒地追問:「什麼妙計?我不能參與的『妙計』?」
李清凰道:「本將軍命令你,立刻回行館,不要再多問此事!」
陶沉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輕聲道:「我很怕我不過問,你就會做出什麼無法收拾的事來。」
正中紅心!
李清凰真不知道該損他比女人還心思細膩好,還是該誇他料事如神。她扯了扯自己起了些許褶皺的袍袖,跟他講道理:「不管我做什麼,我都是為了平海關;不管我做出什麼事來,我都有把握能兜得住,你明白嗎?」
她不再跟陶沉機多啰嗦,徑自上前,拍響了公主府的朱漆大門。門房很快就把大門打開,一邊又在心中暗暗道,平陽公主向來都夜夜笙歌,現在還早得很,也不知道是哪個外地來不懂規矩,竟是這麼一大早就來拜會。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正對上李清凰那張英氣十足的秀美面孔。
她也不跟人客氣,直接踏進公主府的門檻,朗聲道:「我是來尋姐姐的,你趕緊去幫我通傳!」
她從回長安敘職那日起,還沒什麼機會見自己的長姐一面。雖說她們是親姐妹,可因為李榮玉早早就出宮開府,她們之間的關係並不算太親近。可是救人如救火,長孫閑雲就只給了她一日的時間,光是在路上就得消耗半日辰光,她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耽擱。
平陽公主府上伺候茶水都與別家不同,全都是些美貌少年,那些少年身段纖細,膚色潔白,一眼望去都是些雌雄莫辨的貨。李清凰哪有什麼閒情逸緻喝茶,抬腳就往後院里闖:「我同姐姐許久不見,正急著敘舊,你們這些人都不必招呼了!」
這哪裡說是不必招呼就可以不招呼的?就算是親姐妹,也沒這樣直接往人後院里闖的!
李清凰在前院製造的動靜,後面人怎麼可能聽不見,更不必說李清凰的大名現在長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多時就有好些府上的公子站在遠處偷偷打量著她。
「公主殿下!殿下,」平陽公主府的管家疾步追在她的身後,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平陽公主殿下昨夜睡下得遲了,現下還沒起,怕是讓殿下看到失儀之態——」
李清凰忽然停住腳步,那管家差點收不住腳直接撞到她的身上,萬幸跌跌撞撞地避開了。她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似的又繼續往前走去,面上甚至還帶著輕鬆的笑意:「我是見自己的親姐姐,就算姐姐衣冠不整,那又如何?」
管家:「……」他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啊!
說到衣冠不整,李清凰眯著眼,看著迎面走來的身材高大的外男,這外男竟還是穿著一身相國寺僧袍光著一顆腦袋的外男。她從前也在平陽公主府見過這位名叫漱石的相國寺僧人,沒想到兩年多再次相見,他竟還如當年一般年輕英俊,一般高僧風範不改,只是……如果他的領口能拉得再整齊一些,沒有露出靠近胸口位置的淺紅色痕迹就會更像個高僧了。
漱石雙手合十,面上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小僧今日又得見公主,可見小僧實在是同公主有緣。」
李清凰毫無顧忌地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微微一笑:「可不是么,我上回見到大師是在姐姐的府上,經年之後,再次相見,竟然又在故地。」她腳跟一轉,正好繞過漱石身側,又留下一句:「大師的衣裳沒穿好,是出來得太著急了么?」
漱石低頭一看,正看見自己鬆鬆垮垮沒有整理端正的衣襟,面色頓時一僵。
李清凰也根本沒有想去聽這位高僧對此的解釋,繞開后又繼續往前走。她其實挺了解平陽公主的性情,當年知道漱石時常留宿公主府,雖然打著論道佛法的幌子,她也多多少少猜到他們之間有些貓膩,只是沒想到都過去兩年,這漱石還能繼續留宿公主府,也沒被姐姐給厭棄。真是個有本事的花和尚。
「現在才是幾時,你不在屋子裡補覺,卻來我府上鬧什麼?」
等她踏進李榮玉所住的芙蕖苑,平陽公主方才披著大氅衣衫不整地走出屋子,她和女帝謝珝幾乎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隨著年歲漸長,她便越來越像母親,不論是看人那股用眼角睨人的神氣,還是那種極端冷酷又理智的性情,活脫脫就是謝珝年輕時候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