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驅邪(8更)

  這是林思淼病故的第二日下午,前來上香的訪客卻還是不斷。李清凰經過第一日,心裡已經有了底,林思淼很多知交故友,便是林容娘也沒怎麼見過,就算見過,也過去許多年,她現在認不出也是很正常的,反正不管對著誰,她都先叔叔伯伯地叫上,禮數周到便是。


  李清凰在招待客人用茶的時候,一轉身又不見了林碧玉,她還想著她是不是又偷偷摸摸去後院找林縝了,但是只過了一會兒,她就自己回來了,只是臉上還帶著一絲洋洋得意之色。李清凰哪裡還不知道她大概又要整出什麼幺蛾子來,只是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瞟了她一眼,低眉順目道:「這位是容娘的妹妹碧玉,楊叔伯應當也是見過的。」


  面前這位楊文苑楊進士,可算得上是位大人物,他正是越麓書院的院長,當年林思淼便是寫信給他,舉薦林縝去書院讀書的。


  楊文苑一轉頭,正好看見了林碧玉臉上那抹得意的笑容,再定睛一看,這笑容很快就不見了。林碧玉自然認得這位楊院長,楊文苑在過去和她父親是同窗,交情不錯,時常有書信往來,她盈盈下拜道:「碧玉見過楊叔伯。」


  楊文苑開始還以為是他老眼昏花看錯了,試想林思淼有多寵愛自己這個小女兒,便是他都聽說過許多回了。現在父親過世,林碧玉怎麼會笑得出來?他正責怪自己多心,而林碧玉又到了面前見禮,她這一拜下去,他便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不是那種自然的體香,而是脂粉的香味。他頓時又皺起眉來,肅容道:「我也是多年前見過你們姐妹兩個一回,轉眼間,你們都長大了啊。」


  林碧玉抬起頭,一雙大眼睛水光瀲灧,飽含淚水,她帶著淚光凄楚地笑了一笑:「叔伯不知,近來我家實在發生太多事了,碧玉都覺得物是人非了。」


  李清凰有點嫌惡地瞥了她一眼,老實說,過去的長楹公主李葉原是挺讓她糟心的,但是也沒眼前這位這麼惹人嫌,起碼李葉原便是要陷害她,做得絕不會這麼明顯,手段也不那麼低劣。


  林碧玉本來就長得白嫩可愛,扮可憐掉眼淚是有用的,可是她錯就錯在不該到楊文苑這樣的老油子面前裝腔作勢。楊文苑在官場沉浮過這麼多年,見過不知道多少裝模作樣表裡不一的人,就林碧玉這點道行,在他面前根本就不能看。他一眼就看出了她面上竟然還施了脂粉,甚至為了表現她的蒼白憔悴,還往嘴唇上也打了粉,他暗自搖頭,對林碧玉自然也很冷淡:「思淼兄膝下無子,現在便要累侄女你主持大局,當真辛苦了。」


  李清凰回了一禮:「家父對容娘有生養之恩,恩重如山,這點小事不足為道。」


  楊文苑點點頭:「那我親手為思淼兄上三柱清香。」


  李清凰轉過身的時候,便已經聽到靈堂外那些雜亂沉重的腳步聲,她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意。楊文苑走上前,將三柱香在靈前的白燭前點燃,正要拜倒,忽然只覺得背後有什麼飛濺了上來,把他這身衣裳都打濕了。他下意識地在衣袖上抹了一把,竟是一手殷紅的鮮血,他滿臉愕然地回過身去,只見站在離他不遠之處的李清凰也被潑了一身鮮血,那血又腥又臭,還順著她的髮絲慢慢淌下臉頰。


  楊文苑多年身居高位,就算後來退出官場,卻還是最有名望的越麓書院的院長,整個西唐朝廷不知道有多少臣子是他的門生。他面上的愕然退去,換成一臉怒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清凰早就看到有人偷偷摸摸地鑽進靈堂的布幔後面,只是沒說破,還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正好站在跟楊文苑差不多一條直線的位置,那一盆黑狗血潑了她滿身,也等於潑了楊文苑一身。她不屑地撇了撇嘴,林碧玉當真是個蠢貨,對著她潑黑狗血能有什麼作用?還真以為這樣就能給她驅邪嗎?

  她轉過身,準確地指著那個潑完黑狗血正要悄悄溜走的丫鬟:「家父過世不久,這刁奴竟敢連家父的靈堂也敢褻瀆,來人,拿下她!」


  那丫鬟很快就被林府的家丁押到她的面前,她先朝楊文苑行了一禮,道:「今日令楊叔伯看笑話了,這本來應當是林家的家事,可是現在冒犯到叔伯,容娘必當從嚴處理此事,還請叔伯當個見證。」


  她話音剛落,原本偷偷溜出去的林碧玉領著一群道士沖了進來,她指著李清凰,大聲道:「諸位大師,便是這個小鬼佔了我姐姐的身子!」


  領頭的那個道士一甩拂塵,念了一聲無量壽佛:「林小姐親放心,貧道立刻就除去這個孽障。」


  言畢,那群道士立刻就圍了上來,把被潑了一身黑狗血的兩人圍在圈子裡面,那幾個道士又是舞劍,又是畫符,念念有詞一陣,齊聲喝了聲「破」,那個領頭的道士更是誇張,全身抽搐得倒在地上,痛苦地在地上面目猙獰地打起滾來。一旁的小道士立刻道:「不好,這小鬼厲害,快祭出法器來!」


  李清凰哪裡有見過這種陣勢,頓時又好氣又好笑,現在林碧玉身邊沒有陳氏幫忙參詳和收拾殘局,簡直就是昏招迭出。她一看那些道士就知道他們是一群江湖騙人,那舞劍的姿態連街頭賣藝的小丑不如。只是迷信的本來就多,再加上平遠城這樣的相對閉塞的地方,家家戶戶都信這些所謂的「大師」,不知道要被騙多少銀錢去。


  那道士祭出了一把桃木劍,大喝一聲,便朝她砍了過來。桃木本身堅固,再加上那木劍的劍鋒打磨得尖銳,若是真被砍到,難免也會見血。可惜他們這回竟碰上了李清凰,她的身子都沒有怎麼動,那桃木劍便直接落了個空,直接砍向了站在她身後的楊文苑。


  楊文苑身邊自然也帶著有些武功的家丁,見自家老爺遇到了危險,立刻上前,一腳踢中那道士的手腕,把桃木劍踢飛了出去。那桃木劍斜斜地飛了出去,正是朝著李清凰飛去,李清凰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擋,那個楊家的家丁立刻大喝一聲:「別碰,這木劍鋒利!」


  李清凰的反應正好也慢上一拍,她伸出手,也沒碰到那把桃木劍,這劍就直接越過她嗖得一下正插在那假裝正在和厲鬼搏鬥的道士的尊臀上。


  這一下,別說那群道士都驚呆了,就連林家趕過來的家丁也全部驚呆了。


  那個被戳中了臀部的道士呆了一下,動作利落地跳將起來,哭爹喊娘起來。


  李清凰嗤笑一聲:「區區江湖騙子還敢來我林府撒野,來人,把他們都綁起來,送他們見官去!」


  楊文苑被一驚一乍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等到他反應過來,想到自己差點被人砍傷,還被人潑了黑狗血,只氣得吹鬍子瞪眼:「思邈兄才剛過去,這些刁奴就敢欺負你們這些纖纖女流之輩,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他立刻越俎代庖,指著那被按倒在的丫鬟道:「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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