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身份暴露(2更)
雖然林這個姓氏在平遠城一帶算是大姓,上數前幾個朝代,其實都是親戚,林思淼當年給林縝寫越麓書院的舉薦信時,就說林縝是他的遠房親戚。當時嶽麓書院的院長還給他寫過回信,說既是遠方親戚,倒不如過繼過來,這孩子將來必定前途無量。可是林縝父母都還在世,再加上林思淼可不覺得自己需要過繼一個,此事便就是說說便作罷。後來林思淼實在是很後悔了,如果當初他提出將他收做義子,後面也就不會有陳氏的自作主張,他和林縝的關係也能更進一步,不似如今這般不上不下。
陳氏道:「是行,還是不行?」
「姐姐,你有沒有想過,那位林大人已經有了妻室,難道我還要幫你弄死人家的妻室才行么?而且我記得林大人的妻子也是老爺的女兒吧?」水晚柔睫毛微微一顫,又笑得露出嘴角邊那枚小小的梨渦,「將來我跟姐姐也是一家人了,而跟容娘,也是一家人呀。」
陳氏冷笑道:「誰跟你是一家人,你若是辦到這件事,將來林縝回長安,定是會帶著碧玉一道,我自然也會隨著他們一道去長安。這個林府,你想怎麼玩都行,以後都是你的了。」
水晚柔詫異地望著她。她雖然也防備著陳氏,可到底她手上還攥著陳氏的一個把柄,她其實並不怎麼擔心,反而是那個林容娘,給她的感覺非常不妙——蠱師總是會有一種感知危險的直覺,哪怕是最低級的蠱女也會有。她很敏銳地感知到,似乎林容娘的身上有股煞氣,而這煞氣令她很不舒服。
與其跟林容娘這樣讓她捉摸不定的人暫時結成同盟,倒不如跟陳氏——至少,陳氏已經被她拿捏在手心裡,想怎麼捏就怎麼捏,根本不擔心她將來反水。
可是她還做出了一副為難的表情:「姐姐誤會我了,我要這林府又有何用?妾只想要好好服侍老爺,這一生能夠平安喜樂,那就足夠了啊。」
陳氏直接推倒了面前的茶杯,任由茶水流了一桌子,還滴滴答答往下滴著。她站起身來,厲聲道:「在我面前,裝出這副模樣來,是想噁心我嗎?」
如果李清凰在場,大概會覺得,惡人總被惡人磨,陳氏從前也喜歡擺著一張溫柔和善的臉,現在遇上一個比她更會裝無辜更會裝溫柔的人,竟然還覺得對方噁心。
陳氏冷聲道:「明人不說暗話,你到底願意還是不願意?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使了什麼手段,讓老爺對你言聽計從,可是我想要你沒法風風光光進門,那絕非難事。」
這句話,陳氏並沒有騙人。水晚柔面上微笑,可是心裡卻氣得半死,剛才林思淼一臉愧疚地拉著她的手,告訴她,他恐怕是沒有辦法讓她風光進門,若是大操大辦,他定會被朋友和鄰里取笑,他的名聲和聲望也就毀了。她現在明明已經把林思淼捏在手心裡,他居然還想著自己的名聲和聲望,她匪夷所思,她從心底是不能明白為何這些西唐的讀書人總是說什麼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說什麼天下至德,忠孝為先,在她看來這都是莫名其妙的面子問題:都要餓死了,失節又算什麼,難道那些氣節啊傲骨啊能填飽肚子嗎?不能,根本不能,除了抱著這些無用的氣節去死,根本沒有任何用處!至於那些天下至德地聖人學說,全部都是騙人的玩意!
正因為她是白詔人,完完全全不能理解這些看不到摸不著的東西,她只知道,當年若不是她救下了陳氏的兄長,給他下了子母蠱,她就還在白詔當一個村女,一個底層的、被人踩在腳底下的蠱女。
想到這裡,水晚柔微微笑道:「好吧,我答應姐姐。可是,我應當怎麼做才能幫得上你呢?」
陳氏嘲諷道:「你到底是怎麼迷住老爺的,你自己心裡有數,難道還要我說得這麼明白嗎?」
水晚柔掛在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她對林思淼下的子母蠱還不足時日,子蠱也沒有成熟,所以林思淼現在還有很強烈的自我意識,並不到對她言聽計從的地步。她的子母蠱其實也有很多缺陷,子蠱成熟之後,還會慢慢侵蝕中蠱之人的意識,把人漸漸變成一個只對她千依百順的傀儡,可是之後,子蠱靠著宿主本身氣血得到了滋養,就會越來越壯大,最後把宿主吸得虛弱衰竭而亡。
但她並沒有真正看上林思淼,自然也不會在意他將來會怎麼樣,反正只要自己能得到好處就行了。卻沒想到,陳氏這一聲不吭的,看似被她拿捏住了,心裡還有這麼多小算盤。
她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盒子,打開,裡面放著兩顆深褐色的藥丸,一顆大,而另一顆小些。她把盒子推到陳氏面前,壓低聲音道:「就是它了。姐姐讓碧玉把那顆大的藥丸自己服下,小的用在別人身上。只是這東西多少還是有些傷身,能不用自然是最好的。」
水晚柔看著那盒子里的子母蠱,又陷入了過去的回憶。她從前只是一個最普通的村女,只是有些驅蠱的資質,便給一個蠱師收為弟子,成了一名蠱女。雖說是蠱女,其實就是最底層最無用的一顆棋子,蠱師只要用一根手指就能碾壓她們,讓她過得比泥地里最卑微的蟲子還不如。可惜她的資質實在太差,像她這種資質的弟子,師父想要多少就能收多少。後來,她就帶著子母蠱的配方逃跑了,大概也是因為子母蠱的配方到底還是太過粗淺,她的師父也並沒有去找她,此事就此不了了之。可她還是不安,非常的不安,總是夢到師父最後找到了她,把她投入萬蛇窟中,讓那些冰冷滑膩的生物將她一口口吞噬。
最後她遇到了一個跑商的商人,那個商人被匪徒劫道,受了傷,她把他救回了自己的吊腳樓。他是個西唐人,來自中原。
她曾經聽人說過,西唐是個很好的地方,錦繡似的山河,繁華熱鬧的街市,美麗的姑娘,當然還有英俊的男人。
她看到那個商人時,就覺得這句話果然沒有說錯,他很英俊,又富有男子氣概,就像她夢裡的阿郎。她幾乎一下子就沉迷在這場旖旎的夢幻之中,全然忘記了一點,那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她喜歡的人根本不愛她。他對她根本不假辭色,也就是一些對她救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很快的,這感激之情也被她的種種糾纏不放的舉動給消磨乾淨了。
他說,在下家中已有未婚妻,不能同姑娘締結永世之好,請姑娘將在下忘記吧。
她覺得心碎,又痴痴地望著對方,她覺得她是不可能把他忘記的,如果他離開了,她只會心如刀割。於是她在他的身上下了子母蠱。在學習煉蠱多年後,子母蠱大概是她最擅長的一種蠱了,那個男人開始頭痛胸悶,偶爾還會吐血,但他看見她的眼神開始漸漸變化,他開始忘記自己的未婚妻,覺得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是她,甚至,他還說,要把她帶回家娶她為妻。
她當真是高興極了,可是這高興之中,又有些索然無味。
她默默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他望著她的眼神是如此溫存,赫然同過去那種厭惡中又夾雜著同情的目光形成鮮明對比。他渾渾噩噩,渾然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樣大的變化,可她卻是知道。她知道,這一切到底還是虛假的,他只是屈從於子母蠱,屈從於她這個下蠱人罷了。可是她又覺得,這樣也很好,不管這感情是否虛假,他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不會再說出那些教她傷心的話語來。
於是她跟著男人回到西唐,他是有未婚妻的,在他把她帶進家門的一刻,他的未婚妻也聽到那些風言風語。未婚妻的爹娘心疼女兒,堅決要取消婚約,可是男人的爹媽並不願意。哪怕兒子心意已決,兩位高堂還是覺得,水晚柔到底只是一個不明來路的女人,怎麼能和他原本的未婚妻相比?
男人跟他的父母鬧得厲害,還是堅決要娶她,甚至不惜背棄前約退婚。
直到,他見到了自己的未婚妻。他懵懵懂懂地望著眼前被父母帶來退婚的女人,忽然問:「我……從前好像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