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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軟肋和逆鱗001

  李清凰走進那間賣香燭壽衣的鋪子,在裡面轉了一圈,鋪子的老闆不認識李清凰,可是他認識林縝啊,他們平遠城出的第一位狀元郎和第一位權相。


  他也不敢隨意上前兜售生意,因為他記得林老夫人身體向來硬朗,根本不需要他鋪子里的東西。


  李清凰看了一圈鋪子里置賣的東西,把之前臨摹下來的、寫著古怪符號的宣紙攤在老闆面前,問道:「老闆,你能看懂這些東西嗎?」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她在鋪子還看到了硃砂和符紙,若不是店鋪老闆對此道頗有研究,就是店裡有精通此道的常客。


  鋪子老闆盯著他面前的那張紙看了好一會兒, 才探究地抬起頭來:「夫人這是從哪裡看到這些字元的?」


  「哦,是一個方士送給我的一個朋友的,說是能用來鎮宅辟邪。」李清凰道,「我怕覺得有些不放心,便想要再多找幾個人問問。」


  鋪子老闆一哂:「夫人不妨回去問問自己的朋友,是不是在無意間得罪了過什麼人?」


  「老闆何出此言?」林縝站到她的身邊,問道,「不知可否再說得細一些?這個朋友對內人來說非常重要。」


  本來他是不願意細說的,能畫出這種符的人要不是和人有血海深仇,要不就是過去有世仇,特意前來尋仇的,可是現在林縝這樣問,他也就實話實說:「這些符文若是老朽沒弄錯的話,俱是大凶之意,是專門用來招厲鬼的。這小鬼之中就屬厲鬼最凶,招來厲鬼,就等於讓厲鬼前來奪舍,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更何況是最難纏的厲鬼,夫人的朋友恐怕會有性命之虞嘍。而畫了這些符文的人,也要背負人命債,也絕不會好過。所以老朽說,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又怎麼會如此行事?」


  李清凰沉默了。


  她現在大概知道為什麼她會在死後又跑到林容娘的身上。


  敢情有人是想招一個厲鬼出來,結果她剛巧不巧戰死沙場,竟是就這樣被 千里迢迢地召喚過來了!


  她真是好生氣,她是厲鬼嗎?她算厲鬼嗎?她鎮守平海關這麼多年,就算當了鬼,那也是保家衛國的英魂吧?為什麼是厲鬼,憑什麼是厲鬼啊!

  她氣得厲害,直接轉身就走。林縝連忙跟上,又問:「我剛才就想問你,要不要去首飾鋪子挑一挑,你看中什麼我買給你。」


  「不要!」


  「……為什麼?」林縝不解,「你不喜歡首飾嗎?」


  一般姑娘都會喜歡首飾和衣裳,可是李清凰……的確也不是一般的姑娘。他看著她莫名其妙生氣的樣子,忽然覺得她就像是當年經常跳進龍圖閣圍牆的那隻貓咪,張牙舞爪的,可就是讓他想要揉一揉它的頭。但他又不能像揉貓咪一樣摸摸她的頭髮,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臂:「那你突然生什麼氣?」


  她當然是生氣自己被當成厲鬼了啊!

  李清凰氣鼓鼓地瞪著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林縝還不知道林容娘身上發生的這些事。也就是說,林縝如果知道林容娘再也回不來了,他會怎麼想?很傷心?還是很失望?她不知道林縝到底有多喜愛他的妻子,也就不知道他最後會有多難過。


  她忽然道:「那你幫我買點東西吧。」


  林縝笑著問:「你想要什麼?」


  「買點紙錢和香燭吧。」


  「……你,」林縝發覺,他真是完全看不懂她,「買這些做什麼?」


  李清凰莞爾一笑:「今天是我頭七的日子啊,我買點紙錢香燭捎給自己呀。」結果她當真認認真真地點起了香燭,燒起了紙錢。


  林縝屏退了院子里的下人,坐在她身邊的台階上,看著她一張張認真地紙錢扔進火盆里。她的側顏映著紅彤彤的火光,顯得格外寧靜,若是忽略她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大概也算是有點歲月靜美的意味。


  「你現在活得好端端的,燒這個有什麼用?」林縝笑著問。


  李清凰道:「也許除了我自己,就不會有人給我燒紙錢了。那我就自己燒一點吧。」


  林縝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確實可以對她說,也許她的母親和姐妹都會惦記她,可是一想到她的性情,估計她和別的公主之間的關係也並不如何融洽。而女帝謝珝,為人父母的溫情極少,更多的是稱帝的野心和在朝堂上的鐵血手腕。她或許可能成為一個好皇帝,但是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好母親。


  「你還記得我的大姐姐襄陽公主嗎?」她忽然道,「我給她燒過很多很多紙錢,但是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收得到,天冷了,衣裳夠不夠暖,吃得好不好,習不習慣,人生地不熟的,她會不會在下面受委屈?就算再有人欺負她,我卻再也沒法趕到她的身邊了。」


  襄陽公主李柔月,已經故去整整四年多了。


  林縝知道她們情誼深刻,李柔月簡直就是她的逆鱗,她可以忍下一時之氣,但那絕不包括忍受李柔月受到的任何一點傷害。他用溫柔清潤的嗓音安慰著她:「每個人都有自己應當承擔的責任,襄陽公主也有她自己的責任,她做了所有她該去做的事,或許她並不需要你時時刻刻地保護著她。」


  她沒有說話。


  林縝默默地注視了她一陣,小心地伸出手臂,輕柔地攬住了她的背脊,雖然有些冒犯,但是她並沒有掙扎。平遠城的夜晚本就格外寂靜,轉眼間就進入了溫暖的春季。這座城的春意比長安還到來得更早一些,日光融融,杏花和桃花盛放,杏花似雪,桃花勝火,滿城余香。


  李清凰道:「如果說一個公主必須要承擔她應當承擔的責任,可是她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終生幸福,甚至連性命都丟棄了,難道還不夠償還嗎?」


  她抓住了林縝的衣袖,指關節微微泛白,輕聲道:「你知道嗎?明明當初要和親突厥的人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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