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他死了

  方才還在徘徊的心瞬間破裂,她果然這般愚蠢,非要等到失去后才知道心痛,如今再想挽回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躲在角落裡的葉紗,恍惚彈起腦袋,噩耗把她硬生生扯回現實,不允許她再縮進龜殼裡,她瘋了一樣沖向柵欄喊道,「他人在哪裡?快放我出去!」


  「在王爺的寢房。」旋銘打開牢房,瞬間牢里的人就消失不見了。旋銘不禁心道,別看大人個子小,但是跑得真快啊!

  葉紗火速沖向寧希的寢室,一開房門便是觸目驚心的紅,差點癱瘓在地,她捂住雙唇撲到寧希的床邊,看著滿身血污的寧希,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不停搖著腦袋拒絕相信自己的眼睛。


  床上,寧希閉目仰躺,等著葉紗的告白,瞪著她的訴說,可她就只顧著嗚咽,連屁都沒放一個,氣得他睜眼不是,不睜眼又心癢難熬。


  為什麼總是失去后才明白珍惜的可貴?葉紗後悔萬分,心痛地撲倒在寧希的身上,不提防聽見寧希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堅挺有力,根本不像是頻死之人!


  她狐疑地抬起腦袋,臉上還沾著被子上的血,她伸手摸下一點往鼻子上嗅了嗅,傷心的眼神瞬時變得複雜起來,由傷心變為驚訝,由驚訝轉為喜悅,由喜悅轉為惱火,由惱火轉為陰沉!


  寧希,竟然敢裝死騙她!


  寧希閉著雙眼根本就看不到葉紗的表情,依然等著她的告白,可左等右等還是等不到,忍不住眯開一條縫偷偷看向葉紗,剛見著一個模糊的影子,又緊緊閉上雙眼,生怕穿幫。


  葉紗冷眼瞄了瞄床上的死屍,伸手一掀,把帶血的被子掀到地上,粗魯地往他肚子上一坐,開始扯他腰帶。


  她果真粗魯,寧希的衣服一件一件被剝離,寧希嚇得不輕,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看穿了,還是她傷心過頭打算那啥他。


  再這麼下去,可就不好玩了!

  他嚇得連忙跳起來,提防地躲在角落裡看葉紗。


  「喲,你不是死了嗎?」葉紗陰陽怪氣道。「我還正準備扒了你的錦袍,去賣呢!」


  「沒良心的!」寧希氣憤地撲上去,看著她微啟紅唇,他俯身而下,精準的蓋住她的紅唇,懲罰似的揉虐著她。


  不再抗拒,葉紗那雙原本抓著他雙肩的手,緩緩環住他的脖子,讓他吻吻得更熱。


  許久,熱氣在升騰著兩人,葉紗輕推開他的身子,喘著氣,眼中帶了點濕潤,擔心地問,「你會不會死?」


  「生老病死人人都會,你為何還是看不穿?」


  「我不想你死,不想司徒空死,不想曉楠死,不想任何人死,被人拋下的滋味我不想再嘗,這裡好痛……」她帶著他的手捂住自己的心口,這一刻,她再也無法堅強起來,柔弱的,無助的,她求著讓人憐惜。她好怕再被人拋棄,好怕明明擁有著,到頭來依然是一場空!


  寧心心疼地抱緊了她,柔聲道,「傻子,就算你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有我,不是嗎?」


  「要是連你也離開我了……」


  寧希眼眶一痛,沙啞著聲道,「我要走,也會帶著你一起走。生不同時,死同時!」


  「好。」


  誓言落下的瞬間,葉紗定下了那顆徘徊已久的心,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又聽寧希突然嚴肅道,「回朝之後,我娶你入門可好?」


  葉紗欣然一笑,點頭應聲,「好!」


  一個好字,一掃之前的陰鬱,兩人望著彼此,唇角笑出了弧度。


  ……


  「小空」。


  屋外,葉紗抱起司徒空,手撫上他的小腦袋,心痛地理著他一頭白髮。這一次,她有沒有把握為小空人報仇?為她死去的親人報仇?


  還未過晌午,司徒空見葉紗大步出了府邸大門,好奇地追了過去,攔路道,「葉紗,你去哪?」


  「我去買點東西。」


  司徒空見她又要跨出步伐,心中突然一陣不安,上前拉住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葉紗垂頭看了他一眼,笑著抱起他的身子,「你的腿傷還沒好,還是待在家裡養傷吧,我很快就回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司徒空說什麼也要跟,無奈,葉紗抱著他,突然伸手劈向他頸間,瞬時將他劈暈了過去,輕放在門口邊,獨自往外走去。


  「小空?你怎麼睡在這?」不刻,元宵輕聲呼喚昏睡在門口的司徒空。


  迷濛間,司徒空忽然想起昏過去之前的事情,不管身邊的是誰,他掙扎道,「快,快去……去叫王爺,葉紗走了……」


  「走了?她走去哪了?」元宵一聽,怪叫起來。


  「我不……不知道……你快去通知王爺!」


  元宵急急忙忙跑到寧希的寢房外,大聲喊道,「王爺,王爺!葉紗不見了!」


  寧希慌得開門,「怎麼會不見的?」


  「我我……我也不知道,小空說她走了,就是不知道去哪了!」


  寧希忙不迭指向旋銘道,「你去看看六王爺何在!」


  「是!」一聲令下,所有侍衛紛紛出動尋人。


  很快,一名侍衛匆匆趕來,手裡拽著一名神色慌張的婢女,「王爺,屬下發現這個賊女鬼鬼祟祟的,在葉大人房裡不知道要幹嘛!屬下去她的下人房一搜,竟然發現了這些!」


  他把東西呈遞上來,寧希一看居然是這婢女和六王爺私通的信件,他擰眉,上前揪起那女人的領子惱怒道,「葉紗在哪?」


  「王爺饒命!小奴的弟弟在六王爺手中,小奴沒……沒辦法才才……監控葉大人的。」那婢女嚇得渾身發抖,很快便一一招供,把所有的罪證全都說了清楚,偷盜葉紗的筆跡,偷聽司徒空回朝的路線……


  寧希連忙又問,「葉紗現在到底去哪了?」


  「她她她……好象去了斷崖邊!」


  寧希皺眉,她去那裡幹什麼!

  ……


  兩座挺拔的壁崖聳立,遙遙相望,幽谷中的道路陡峭崎嶇,越往深處,一稜稜的石階向上蔓延,豁然開朗。晌午時分,一抬頭便能看見艷陽天,原本陰暗的幽谷瞬時有了生氣。


  一處寬大的石階上平鋪著一大塊白布,乾淨得不染一絲雜塵。如謫仙般的男子席地而坐,身穿寬大的錦袍,手拿一杯清酒,安靜地猶如這山間的風景,不帶一絲凡俗氣息。


  如此這般,誰又會知道,他腳下曾踏過多少屍體?手上曾染過多少鮮血?


  某一刻,他輕啟紅唇,盪開傾城一笑,只因為那等待已久的蘭花漸入眼帘。


  前仇舊帳,終於要在此進行了斷,難掩的興奮讓他笑得更是迷人。


  「好久不見啊,葉紗。」話落,他扔過去一把佩劍,「鏘」的一聲落在她的腳邊。


  葉紗輕眨眼,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劍,「六王爺,在此之前,你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將死之人,就滿足她這個願望吧,六王爺開心道,「你說。」


  葉紗道,「天下之大,可有你喜愛的東西?」


  呵,他還當是什麼問題。六王爺輕輕咂摸了一口酒,快意道,「有啊,很多,花啊,鳥啊,還有那些可愛的小孩,等等。」


  葉紗皺眉,不解道,「既然你喜愛他們,為何要用這般手段待他們?」


  不毀之,心不甘之。


  他說得很是輕鬆,「這有什麼要緊的?喜歡一樣東西,每個人的表達方式都不同,我追求的東西跟你們不一樣罷了。」


  「那在你眼裡,可曾掛心過何物?」


  六王爺歪頭不語,只是看著葉紗。


  「家人?愛人?」葉紗看著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原來你不懂情,你是個可憐的人。這世上的任何東西,都沒有進過你的眼,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美好。」


  嘖,這話他聽過,那個從他手裡逃走的司徒空,他也這麼對他說過。難道他當真不懂情嗎?六王爺慢慢抽出腰間的長劍,指向葉紗,「拔劍吧,葉紗。」


  ……


  寧希策馬狂奔,始終心懸一線,她依然這般拋棄了他,獨自走在懸崖邊上徘徊,她不知道他追得有多苦,從未想過要同他並肩作戰!


  葉紗!


  怒火燃燒著他的理智,手下馬鞭更加用力揮落,伴隨起一陣慘烈的嘶鳴聲。


  懸崖邊上,寧希勒停馬步,四處張望,居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難道那個婢女騙了他?他連忙轉身欲要離去,心裡突然打了一個突,著魔似的驅馬向前往崖底望去。


  這一望,剎時止住呼吸,葉紗傷痕纍纍地撐劍跪在地上。


  「葉……」剛出聲,他連忙又閉嘴,屏住呼吸,不發一語的抽出手裡的佩劍,向下瞄準六王爺,他只有一次機會。


  崖下,六王爺欣賞著氣竭的葉紗,笑開嘴道,「你問,在我眼裡可有掛心的東西?」他拿起白絹輕拭著劍上的血漬,笑得越發燦爛,「那我現在回答你,有!」


  葉紗錯愕地抬起頭,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他,彷彿他在說笑。


  可惜,六王爺不再往下說,他看著葉紗,揮劍而立,殺氣頓現,舉劍刺了過去。


  眼見就要刺中葉紗,葉紗忙不迭起身,抬起手中的劍身對準六王爺,想逼他知難而退,他卻視而不見,執意要與她同歸於盡!

  「鏘」的一聲,血慢慢滴落在地上,六王爺握劍的手已經落空,腹部吞沒著葉紗的劍。


  怎麼會這樣?


  葉紗怔愣地看著身前的六王爺,她的雙手握著劍柄,剛想鬆開,六王爺卻猛的覆住她的雙手,自己慢慢往前走去,那劍身一寸一寸吞進腹中,很快穿身而過!


  這身子好像不是他的,他不皺眉,不吭聲,眼睛直直地盯著葉紗,走到她身邊,一手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染上血的手摸在她的臉上,看著她被自己的血染紅后的模樣。


  「真美!」他忍不住嘆息道,突然口中一陣腥味,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葉紗已經震驚地忘了該做何種反映,她的劍根本刺不到六王爺,只要他退開完全不會有事。她不懂他為何要這樣,親人,愛人,國家……這些東西在他眼裡可有可無,難道他連自己都不曾愛過?


  這樣的人,到底有什麼東西,是被他掛心的?


  她看著六王爺,顫抖出聲,「為何要這樣?」


  「呵呵……我喜歡……」六王爺看著她,嘴一咧,笑了。


  「就因為喜歡?」


  六王爺不以為意,「我只是想見見你染血時的嬌艷罷了。」


  為了要見到她染血時的美麗,而把自己的命都交給了老天。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說我不懂情,呵呵,我又何需懂情?因為我追求的根本就不是情啊。哈哈哈!」說完,六王爺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太過痴狂。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時間還剩多少,只顧欣賞他認為最美的畫面。


  「你追你的情,我追我的美。為情你痛苦了一生,而我,為了這美麗的瞬間,不惜犧牲掉自己的性命。」這便是執著。


  眼漸漸暗了下去,他說,「天好黑……遊戲結束了。」


  他望著葉紗,合上眼睛的瞬間含笑而去,依然是這般美麗。


  葉紗怔怔地望著他的屍體,突然狂笑出聲,震撼了整座峽谷。原來……原來他們都是一群傻瓜,為了自己的執念而努力的傻瓜,太過痴,太過狂!


  這一刻,她突然對他不再有恨。


  他不過是個同病相憐的人罷了。


  在這蒼天之下,世人當真如此渺小。


  「葉紗!」聲後傳來一聲呼喚,她轉身迎笑,又見一痴人。瞬間,她撲在他的懷裡,不再猶豫。


  「為什麼不跟我說,為什麼?」寧希氣憤地搖著她的雙肩,要不是他及時趕到,要不是他回頭往崖下望了望,真怕如今摟到的只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我不想你死。」她跟六王爺一樣,為這「情」字,甘願犧牲自己的命。


  「你怕我先你而去,懇求我走前帶上你!而你呢?」


  「我……」


  「你閉嘴!」寧希怒吼一聲,打斷她的話,「你不願獨活於世,我也不願!你……」


  聲音斷然打住,寧希被拉下身子,話語全被吞進葉紗的口中。


  隨即,被動化為主動,他抱起她的身子,雙腳離地,讓她摟得他更緊,讓她知道他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回去吧。」


  「嗯。」


  葉紗騎在馬上,身靠在寧希胸前,回首向那崖間望去,心裡五味雜談,再抬首望向寧希,扯開幸福甜蜜的笑容,她辛辛苦苦抓到的幸福,若再不好好珍惜,就真要枉過這一生了!


  ……


  蒼流六王爺寧燁在箏肅一役中英勇就義,特追封為敏哲少將,這樣的結局對他來說,完全不算突兀,彷彿就該屬於他那般。


  很多年前,寧燁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很小很小。


  「顧嬤嬤,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我母親?」四歲的奶娃拉著一名中年婦女,可愛的臉蛋笑得格外迷人,彷彿一個瓷娃娃,惹人憐愛。


  顧嬤嬤憐愛地笑道,「小祖宗,您上個月不是才見過嗎?」


  小孩子不依不饒,委屈地嘟嘴,「上個月是上個月,那麼今天我能見到母親嗎?」


  顧嬤嬤蹲下身來,摸了摸小孩子的腦袋,「乖,你母親身體不好,要好生靜養才是,等哪天她身體好些了,老奴再帶你過去見她,好不好?來,看嬤嬤這有什麼,是糖塊,快吃吧!」


  「哇,我最喜歡吃糖塊了,謝謝嬤嬤!」小娃開心地拍手叫好,接過一顆糖塊塞進了嘴裡,甜滋滋的。他開心地笑眯了眼,一時忘記了母親,大大的眼睛一轉,起了玩心,「嬤嬤,我要去花園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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