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為她
正座上,陰若熏神色輕鬆,似笑非笑地看著祝南山,意味深長道,「可惜,祝將軍你來遲了一步,要不然也能看見本將絞殺叛軍的好戲呢。」
該死的陰若熏,簡直胡說八道,膽大包天!皇上的人豈能是叛軍?!祝南山怒極,忍不住揮劍直指,氣得額上的青筋浮起,「陰若熏!你居然敢殺禁衛軍!你反了不成?」
陰若熏挑眉,不屑地嗤笑,「那你眼睛瞎了不成?有眼睛的一看還用疑問么?老子就是反了,你能怎麼著?」
「陰若熏,你簡直就是不知死活!你這樣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祝南山惱怒地說著,不期然看見陰若熏身後的三名禁衛軍,他蹙眉不解,「你們三個又是怎麼回事?不是叫你們監禁陰若熏嗎!你們怎麼監禁的?死了兩名禁衛軍,你們現在杵在那裡作死?!」
看著激動的祝南山,一名禁衛軍很是恭敬地回答,「回稟前任將軍,我們沒有杵在這裡作死,那兩名叛軍死有餘辜,他們才是真正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忘了告訴您,現在這帳子里除了您,全都反了。既然全都反了,我們自然就是仁義之師,隨帶著,您也是那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前任將軍,亂臣賊子,誅之?!
祝南山的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響,他怔愣在原地,良久才回過神來,滿眼都是那些將領們的漠視。他心肺俱顫,連帶著聲音有些結巴,「告訴本將,你們……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康大為素來和祝南山不和,不禁鄙夷道,「祝南山,營里的叛軍都已經被我們制服了,現在就剩下你這個禍首了!」
祝南山雙目圓瞪,根本不相信,「你胡說!我麾下可有三十萬大軍,不過幾日,他們豈能叛變皇上投奔你們?!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一旁的劉將軍嗤笑,「祝將軍,你可知人心的力量有多大?兩年征戰,兄弟們死得死,傷得傷,可皇上非但不體恤我們,反而年年增補新兵,搞得怨聲載道!兩年啊,數十萬將士有家不能回,又有多少將士客死異鄉。妻兒老小,我們又多少個日夜未曾見過他們了?試問,我們哪個不想回家?就連邊界的辛烏子民亦是流離失所,天天哭罵我們,你叫辛烏的戰將兒郎情何以堪!捫心自問,兩年前我們攻打蒼流,可是正義之師?不過是皇上一己私慾,想要被人稱道罷了!可他又豈能因此不顧社稷百姓?我們可都是人,而那些蒼流子民又有何辜?!你以為大家都想打這仗?!」
「懦夫!這些話豈是一個軍人該說的?你們全都是些懦夫,什麼社稷百姓,全是你們的借口!你們怎麼不說為將者,食君俸,為君解憂?!」祝南山指著眾人的鼻子,挨個大罵,幾乎口不擇言,「皇上待你們恩重如山,許你們兵權官職,你們非但不感恩圖報,居然反咬一口!你們又情何以堪?簡直就是狼心狗肺!」
「哼,真正狼心狗肺的可不是我們。」看著祝南山,肖少尉憤怒不平,「我同陰老將軍多年袍澤,誰知道他竟是如此下場!兵權官職,皇上不照樣是打壓收回?說什麼恩重如山,感恩圖報,簡直可笑!試問待我們這批老將無用之後,皇上又會怎樣對我們?你口口聲聲說為將者,食君俸,為君解憂。可為將者,就得活該自己的忠肝義膽被皇上如此踐踏侮辱么?!」
祝南山根本控制不住場面,惱怒地看著眾人,恨不得把他們全都殺死!「你們全都瘋了!瘋了!」
陰若熏面帶微笑,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祝將軍你要不要喝口茶,退退火?」
祝南山扭頭怒視陰若熏,恨恨地大喊,「陰若熏,別以為你就可以一手遮天!我告訴你,可還有三位本家王爺在營里!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慫恿鼓動他們幫你謀權篡位!」
陰若熏笑了笑,不以為意,「你當老子是白痴?老子一個不樂意,直接咔嚓了他們!」
「你敢!你就不怕……」
怕?有什麼可怕的?他可是陰若熏,豈能容忍自己屈服於別人的意志之下?自他起了謀反之心,那隻猛虎便出柵了,不死不休!
——以天下為柄,權勢為鋒,血氣縱橫!
陰若熏將祝南山的話打斷,又是否決,「不不不,不能殺,要不然我們豈能自稱仁義之師?呵,可還有別的辦法,不是么?」
祝南山啞然,他怔怔地看著笑得陰沉的陰若熏,徒然生出一股悚然,他不是不知道陰若熏的手段。而今如此局面,最起碼有四十萬大軍叛變,可辛烏朝中只有五十萬守軍。要是陰若熏再蠱惑了那三名王爺……
祝南山不敢再想下去,他頃刻間面如死灰,難不成,真要變天了?
「把三位王爺請來吧。」座上,陰若熏出口,直直扎到了祝南山的痛處。
「少將!」不刻,帳外傳來一聲大喊,「三位王爺帶到!」
陰若熏看著祝南山,意味深長道,「喏,正主來了,快快有請。」
「是!」話音落下,幾名士兵將三名王爺強行拖了進來,一把便扔到了地上。三名王爺被摔得渾身作痛,他們狼狽地起身,張口便是大罵,「你們這群反賊!你們就不怕皇上砍了你們的頭?尤其你,陰若熏,你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蠱惑軍心,你這個妖人!死不足惜,皇上定會誅你陰氏九族!」
陰若熏一聲嘆,睨了三人一眼,旋即沖一旁的將士道,「兄弟幾個給三位王爺鬆鬆筋骨吧?記得動作要狠點,但不要松死他們,最好松到不死不活,欲死不能的地步。」
這該死的陰若熏,居然敢松他們的骨?!被陰若熏氣的臉色通紅,三名王爺恨恨地瞪著他,「陰若熏,你不要太張狂了!我們可是天家的王爺,營里還有我們三人的十萬將兵呢!就算他們想要跟你,可只要我們不跟你,那也是白搭!如此,你們就是叛軍,不容於世,被人唾罵!你們勝之不武!」
「嘖,三位王爺的筋骨倒是強硬。不過可惜了,好馬沒配上好鞍,你們的腦子太迂,還是不明白現在的處境。」陰若熏意味深長地說著,慢悠悠地起身,沖眾人莫名其妙一句,「今天天氣不錯,我突然想射箭了。都去操練場吧,順便叫營里的弟兄們也出來看看。」
「是!」點頭,眾人卻是猜不透陰若熏想要幹什麼。
不刻,偌大的操練場上,數萬大軍身著盔甲,手裡的矛戟在陽光下閃爍著森森寒芒。被大軍圍於中央,一身戰甲的陰若熏側身而立,手持弓箭瞄準了百米外的箭靶。
肖少尉目不轉睛地看著,不解地搖頭,「少將想要露一手么?可我們都曉得他百步穿楊啊,這時候他想要幹什麼?」
劉將軍笑了笑,朗聲道,「變態的人,你怎麼去揣摩他的心思?不過,這人越變態,心思越細膩,也最會折磨人。依我看啊,少將許是有了什麼注意,此舉別有用心!」
操練場的正中央,陰若熏眯眼,彎弓對準了箭靶,朗笑一聲,「都注意啦,看我的!」
拭目以待!
全場靜肅,數萬將兵屏息看著男子,只待箭矢離弦那一刻!
頃刻,陰若熏的兩指一松,手裡的銀箭如霹靂弦驚,但聞尖利的破空聲響,箭羽射出!
然,竟是沒有中靶!
最糟糕的是,那支箭羽也不知道飛射到哪裡去了?
只此,數萬大軍愕然,陰少將居然失手了!
瑞王爺被綁在人群的最前方,他不知何時慘白了臉色,猛的摔坐在地,失聲大叫,「陰若熏,你……你不得好死!」
循聲望去,眾人皆愣,但見那支脫了靶的箭羽竟是射進了瑞王爺跟前的土裡,和他的鞋子近得幾乎沒了距離,幾乎要射穿他的腳了!
見狀,陰若熏頗為不好意思,「這次不算,再來一次。」
又拉弓,他瞄準箭靶,又是嗖的一聲射出!
一如既往,再次脫靶,箭羽消失!
「娘啊!」
又是一聲驚呼,但見祝南山的發冠被那支箭羽直直射穿,頭髮散落若瘋子!窘迫至極,他氣的咬牙握拳,赤紅了眼睛瞪著陰若熏,「陰若熏,你這個兔崽子!你,你是故意的!」
是啊,他就是故意的,那又如何?
將士們立時明白了陰若熏的意思,皆是低聲笑了起來,如此酷刑折磨,果然是陰若熏一貫的風格!可若對方再不合作的話,萬一陰若熏動了真格……到那時候,對方定是生不如死,後悔做人咯!
兩支箭,先是擦腳,然後髮髻,那下一箭……該不會直接射到肉里吧?眼見陰若熏如此,昭王爺早已是汗流浹背,生怕下一箭就輪到自己了,「陰若熏,你根本就射不準!你……你還不如直接朝我射算了!這次你朝我射,有種你朝我射!我倒要看看,你還射不射的准!」
聞言,全場立時靜了下來,皆是看著陰若熏,這下可要如何是好?
陰若熏妖詭地笑,他眯眼瞄準昭王爺,拉弓,「嗖」的一聲,銀箭射出!隨著銀芒移動視線,全場屏息,再清楚不過地看見那支箭射穿了昭王爺的褲襠!
我的娘!汗流浹背,昭王爺嚇得當下濕了褲襠,竟是一聲也不吭地暈死了過去!
陰若熏頗為驚訝地挑眉,沖一旁的士兵朗聲道,「去看看,死了沒有。沒死的話,這次我可要動真格了,天陽都快落山了,我沒那閑工夫耗著。仁義之師的名義,也不一定非要三位王爺扛著嘛,我聽說五皇子一直很不滿意皇上的暴政,選他豈不是更好?」
趙副將當即應和,故意大喊,「少將,人說殺一儆百!我看,乾脆殺了這三個王八蛋算了,還省口糧呢!」
聞言,還醒著的兩名王爺立時軟了身子,癱坐在地。他們原先何其尊貴,可現在他們是生是死,只是陰若熏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兒。
是生,還是死?
兩人越想越害怕,惴惴地看向陰若熏,面如死灰,「好,我們……答應你,兵符給……給你便是。」
聞言,陰若熏笑道,「在場的將士們可都要作證啊,我可沒上刑逼幾位,這可是你們自願的。」
一句話噎得兩名王爺欲語還休,臉色由白轉紅,「……是,是我們自願的。」
「去,叫史官寫上這一筆!」說著,陰若熏轉身上了告軍台。居高臨下,他俯看著數萬將兵,順風而呼,聲震原野!
「想必各營的將領已經告訴各位兄弟們了吧?沒錯,我陰若熏此次便是要反了!皇上不仁,莫說他如何對我陰家,單憑我們數年浴血征戰,他不顧實情,只會殺害將領統帥!在我之前的兩年,他斷斷續續殺了三名將軍,兩名副將!試問,如此的天子,談何仁義愛民?兩年征戰,百姓流離失所,前線的兄弟們更是不得歸家,此為苦楚!朝中貪官橫行,賣官鬻爵,陷害忠良!皇上每年徵召的苛捐雜稅,多如牛毛,弄的民不聊生,妻離子散!如此天子朝堂,叫我等怎生為之賣命?各位兄弟皆是熱血兒郎,人常說大丈夫自當頂天立地,保家衛國!先有國,再有家,可惜國不為國,談何有家?今日,我是要反,生不能食五鼎,死則五鼎烹耳!身為男兒,能為自己的理想一戰,此生無憾!揮軍反朝,我不強求各位兄弟,是去是留,你們自己決定!」
——是去,是留?
陰若熏的話音落下,全場一瞬靜默,去,能去哪裡?陰少將要打回辛烏,他們定是不能回辛烏了。那去別國,可家人怎麼辦?若留,百萬兵符在陰少將手上,跟了他,贏得幾率極大,指不定能改朝換代,成為開國功臣!
他們出來參軍打仗,要的不就是為將成名,衣錦還鄉么?
站在人群前,幾名將領率先開口大喊,「願追隨少將!」
話音落下,全場的士兵皆是振奮,齊聲高呼,「願追隨少將!!」
那樣的壯景,宛若天地初開,但見數萬大軍群情激昂,響徹天地之聲,山呼海嘯而來!
「願追隨少將,殺回辛烏!」
快意地澎湃,陰若熏以手扶欄,目光銳利地掃過數萬大軍,心下的波盪久久難以平復。
終於,他可以為自己活一次了!不用再顧及陰家,單單為他陰若熏活一次!
「殺回辛烏!——」
此一戰,是生,是死?
是身敗名裂,還是威震天下?
無所謂了,為自己活一次便好!
「兄弟們,整軍十二營,三日為備,直攻辛烏!」
辛烏歷,二百一十四年。春,少將陰氏若熏奉命征討蒼流,率軍百萬。步兵五十(萬),騎兵三十,精銳二十。同年夏,少將惱正帝不仁,苦百姓流離,遂揮軍八十,攻反辛烏,天下皆驚!
寧止離開向城前,曾秘密來見過他,他對他說,「不若反了算了。」
「反?」他瞪眼,「你要我反?那陰家要如何?」
寧止意味深長,一言即中,「那你等著吧,總有一日,皇帝會逼死你。」
果然,他爹貪污軍餉一事成了導火線!
「陰若熏,你還在猶豫什麼?」
他搖頭,有些顧忌,「那我爹呢?陰家呢?我一反,我爹立馬死,陰家族滅!」
「豈能叫你受制於人?」寧止笑得妖詭,眸光炯亮,「我已經叫秦宜去辛烏救人了,你大可放心。」
陰若熏皺眉,「可你要我怎麼反?狗屁的兵符都沒了!還反個屁?」
「屁過了還有臭氣呢。」寧止意味深長,一字一頓,「兵符沒了,可人還在,抓住對方的軟肋,不過幾日便可反攻,叫崔正華措手不及。」
陰若熏皺眉,他有些明白了,「你說的頭頭是道,步步為營。你已經算計很久了吧?你就這麼想叫我反?」
寧止不否認,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陰若熏,「因為,我想叫你坐上皇帝之位。」
陰若熏不解,「為何?」
「一來,你自己不用再委曲求全。二來,七夜和我將來的孩子會有很強的靠山。」看著陰若熏,寧止的聲音漸進低沉,卻是認真極了,「畢竟,我到底不想讓她同我一起死……」
——坐上皇位,代我照顧好他們母子,我才會放心。
——只同生,不共死。
陰若熏愣在了原地,寧止……你為她做的,真多啊。
你的七夜,何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