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爭鋒

  「既然瑜姑娘如此說,那速戰速決好了,得罪!」禮數做全,秦宜懶得廢話,但見一泓耀眼的劍芒,他揮劍朝若清瑜劈斬而去,破風聲四起!


  立時,劍刃唳鳴,氣流翻卷震蕩!


  若清瑜不敢小覷,對方可是排的上名號的高手,以她的武功,豈敢與之正面交鋒,簡直就是自不量力。被那股霸絕的劍氣刺得面頰一痛,若清瑜慌得向後閃退,險險地避開了秦宜的劍芒!


  步步緊逼,秦宜絲毫不給若清瑜任何喘息的機會,揮劍橫斬!

  距離過近,若清瑜根本來不及後退,若是被秦宜的劍斬到了,她定是身首異處,頭顱飛出!駭然至極,她慌得將手裡的血蛙擲向秦宜,而後狼狽地摔滾到了地上,翻滾躲閃。


  眼看一抹紅色的東西朝自己飛來,秦宜只當是暗器,立時便掉轉了劍鋒,轉而朝那隻血蛙劈斬了過去!


  「咕!!」半空中,血蛙發出一聲尖利地嘶鳴,竟是快速地躲閃開了秦宜的劍刃,轉而飛躍到了一旁的桌椅上,速度快若閃電!


  皆是愕然,誰承想不過一隻手掌般大小的畜生,居然能夠如此的敏捷,甚至連秦宜的劍氣都奈何不了它!


  亦是驚詫,秦宜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隻趴附在桌子上血蛙,但見它通體暗紅,而且流著粘稠噁心的液體,尤其是那雙大到異常的綠眼,直直看得人毛骨悚然!


  「瑜姑娘想要作何?難不成要我和你的寵物打鬥?

  「嘻嘻……」詭異的陰笑,若清瑜專註地看著那隻血蛙,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扭曲。她說過,她會殺了所有傷害過她的人!

  ——殺!


  滿腔的毀壞欲,若清瑜伸手指向眾人,毫不顧忌地沖著血蛙大喊,「乖孩子,給我殺了這些人!一個也不要放過,給我殺的乾乾淨淨的!替我洗去這一身的恥辱!」


  「咕!——」被若清瑜供養了半年有餘,血蛙的體內流著她大半的血液,它早已將若清瑜當成了自己的母親,與之心靈相通,同仇敵愾!


  感知到了若清瑜的怒氣,血蛙的身子劇烈地起伏,瞬時暴躁了起來!眼珠翻轉,它死死地盯著帳內的眾人,尋找最優的目標下手——


  按若清瑜的話,這畜生竟是可以替她殺人!常年行走江湖,秦宜卻也不曾見過如此詭異的事情,腦海里迅速挑揀著有用的信息,他驀地瞪眼,「滄瀾巫蠱!大家趕緊退開,莫要叫這畜生碰到了!」


  滄瀾?驚得不輕,眾人不可置信地看著若清瑜和那隻血蛙,旋即朝後退去,生怕被那隻蛙碰到了身子!


  立在最前面,秦宜不曾移動,只是握著手裡的劍,指節泛白。


  有沒有……把握?

  殿下的知遇之恩——他便是死,也要護著寧止的安危!

  眼神倏地深邃,男人目測著與血蛙的距離,還未來得及出手,那隻血蛙卻先動了!

  「呲!!——」只覺眼前一抹紅光乍起,桌上的血蛙猛的飛躍而起,猙獰著朝秦宜撲去!不過一瞬,它身上溢出了更多的毒液,腥臭至極!


  逃不掉的,死吧。


  呵呵……


  全身的血液都亢奮了起來,若清瑜興奮地摳掐著手指,視線緊緊地隨著那隻血蛙移動,生怕錯過精彩!

  她要看——看他們一個個怎樣痛苦凄慘的死去!

  然而,何來的精彩?

  尚還在半空中,那隻血蛙驀地發出一聲凄慘的嘶鳴,旋即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狼狽之極!痛苦地掙扎著身子,它的眼珠膨得更大,那聲聲宛若惡鬼般的嘶嚎,聽得人毛骨悚然!

  怎麼回事?臉上喜悅變成了驚惱,若清瑜忙不迭沖著血蛙叱喝,「趕緊起來!給我殺了他們!」


  聽得指揮,那隻血蛙強忍著疼痛蹦跳起身,毒液綠眼,可怖的模樣,驚得眾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意料之內,血蛙的後腿蹬地,借力彈跳躍出身子——


  意料之外,它的目標不是秦宜,而是身後的若清瑜!


  這麼會這樣!


  狀況連連,若清瑜駭然地看著轉身而來的血蛙,驚得雙眼圓瞪!如此的突變,要是被這畜生碰到了,哪怕一根頭髮,她都會死的啊!


  踉蹌地朝後閃退,她失聲尖叫,「別過來!別過來!!我可是你的主人!滾開!!」


  不聞不顧,血蛙飛速地跳躍,最後一次的彈跳,它直衝數米的高空,正對著若清瑜的臉落下!


  目眥盡裂!


  絕望地看著空中的血蛙,若清瑜的腿腳發軟,終是支撐不住地摔坐在了地上,淚如泉湧!

  「果然,作繭自縛。」


  帳口,雲七夜淡淡的聲音響起,一身火紅如炬。


  出生,被父母棄於荒野。


  成長,顛沛流離,受盡屈辱奚落。


  世人都說天神憐憫弱小,既是如此,他怎忍心讓她遭受這樣的苦難?

  那麼,請你救救我……


  救救我,

  救我脫離這骯髒,救我脫離這罪惡。


  祭天台上,女子何其虔誠地跪拜神靈,自問此生無罪,不甘低人三分,一世卑微。若神真是憐憫弱小,那求求你,救救我……


  足足五年,那樣漫長的光陰,她看著終年不息的大雪,聽著神秘可怖的法訣,卻沒有等到神的救贖,她有的只是撕裂的血肉,永無止盡的絕望。


  教主的冷漠忽視,教眾的殘忍欺凌,她撐不住了……幾時,心中的魔鬼復甦,他蠱惑了她,一步一步將她拖入罪惡骯髒,傾四海之水,也洗不去的恨!


  至高無上的地位,操縱生死的力量,若她能坐上教主之位,那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敢欺辱她了,她便是蒼生的主宰,萬物皆匍匐在她的腳下,任她驅使,隨她奴役!

  她要做這蒼生的主人,要那萬物仰視!

  漫長的時光,蠶兒吐絲作繭,她靠著這張溫順無害的臉,做盡惡事,手段狠辣不輸於任何一名頂尖的殺手。十二歲的時候,有人給她起了個新名字,她覺得很有新意,索性將以前的名字扔了,改叫了新的名字。


  趴在書桌的邊緣,女孩一雙水眸,天真無邪地看著老人,「爺爺,你要給我起個什麼樣的名字啊?」


  沖孩子慈祥的笑,年邁的老人緩緩道,「別著急,爺爺給你想想。」良久的思量,他終是執筆,濃郁的墨汁落於宣紙。


  ——若清瑜。


  看得清楚,她心下一聲嗤笑,面上卻是稚氣,「爺爺,這是些什麼字啊?」


  欣慰她的乖巧,老人喜歡極了這孩子,「這三個字是若清瑜,妮子你往後就喚作若清瑜好不好?它寓意人宛若玉石般清透高潔,心底善良。」


  「好美的名字!我喜歡,爺爺我以後就叫若清瑜!」歡喜地拍手,孩子笑個不停,若清瑜,真是個有新意的名字,夠諷刺!

  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老人憐惜極了,「你不是說自己從小流浪,無家可歸了么?以後爺爺家就是你家,爺爺教你寫字畫畫,閑來的時候,你還能和我那幾個孫子孫女玩,你說好不好?」


  「好!清瑜樂意待在這裡,謝謝爺爺!謝謝爺爺!清瑜會很乖的!」大力的點頭,孩子感激得落淚,稚嫩的臉龐單純無害。半個月後,她拿到了教主想要的東西,當下殘忍地殺了老人全家,足足二十多口人,凄慘的叫聲不絕於耳!

  「蠢貨,我不是你的瑜姐姐!」冷嗤,她手裡的劍狠厲地斬落,那名孩子的頭顱立時翻飛數米,血液噴濺!

  ——人心是最不可靠的東西,要怪就怪你們信錯人!


  面不改色地輕點著地上的屍體,她滿意地點頭,旋即一把火燒了老人的家,頭也不回的朝院外而去,那張稚嫩的臉頰在火光的映照下,扭曲至極,宛若只早夭的小鬼。


  驀地卻步,她回頭望著那一間間被火光吞滅的房屋,不期然想起了這麼久的相處,有溫暖的歡笑。可那又如何?即使沒有他們,她也能笑,不是么?詭異的笑出聲,她看似很開心,「若清瑜……嘻嘻,若清瑜。」


  從那以後,她便改叫了若清瑜,清透高潔,心底善良。喚著這樣的名字,生著這樣的容貌,她繼續肆無忌憚地吐絲作繭……


  「果然,作繭自縛。」


  一瞬聽見了這樣的聲音,若清瑜的雙瞳緊縮,這才發現,她竟於不知不覺間將自己困裹在了這團厚厚的繭里,活埋般的窒息!


  半空中,那隻血蛙面目猙獰,宛若一道紅光,快若閃電地朝若她撲來。尖叫聲聲,她掙扎著朝後躲閃,不想周身的力氣盡數被恐懼抽離,反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磕得腦袋一陣嗡響!

  疼!

  淚水猝不及防地蹦出眼眶,她惱恨,原來不止人心,就連畜生也靠不住!為了煉製千毒蠱,她耗費了多少心血精力?踏遍整個中原,坎坷險難,她花了五年的時間才尋全所有的蠱蟲,甚至有幾次險些被它們毒死!

  此後的一年,她不惜用自己的血液餵養它們,時常會因貧血暈厥,卻又不得不堅持下去。更甚者,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練成此蠱,那種未知的等待委實叫人發狂,卻慶幸她最後終是成功!

  血蛙,她以為它可以為她雪恥報仇,卻不想它竟也叛離了她!命運,容貌,名字,煉蠱……她為數不多的東西,都是為了諷刺她而存在么?!

  尖利的指甲掐進肉里,她閉眼,不斷翻騰的心臟,昭示著她的恨和不甘心!可又能怎樣?只能等死!……


  「咕!」


  電光火石間落下的血蛙,粘稠的毒液四濺!

  神經緊繃,生死交接的剎那,若清瑜似乎聽見了血液流動周身的聲音,然後只覺脖子被什麼東西一撞,激得她忍不住咳了幾聲,血蛙!同一瞬,她不意外地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腥臭,幾欲叫人作嘔!


  「咕!」近在咫尺的叫聲,不亞於催命的號角。


  然,好半晌過去了,她卻還沒有死。不明所以,她顫巍巍地睜眼,咫尺的血蛙不期然落入了她的眸里,立時驚了她一跳,這算什麼?

  全然聽從了雲七夜的暗令,那隻血蛙準確地跳在了若清瑜的脖子上,恰如其分地依附著厚厚的葯布,絲毫沒有碰觸她的肌膚。


  連只畜生都可以膈應她了,為何不叫她就此死了,還嫌她活得不夠恥辱嗎?!

  惱羞至極,她伸手抓向那隻血蛙,她要掐死它,掐得它腸肚爆裂,血液四濺!然,眼看就要碰到血蛙了,她的手卻是猛的頓住,一動也不動了。


  她不想死,不想。


  挫敗感頓生,她再也忍不住,終是發出低低的嗚咽,哀怨的哭聲在帳內回蕩,久久不歇,「滾開……該死的畜生,嗚……滾……滾開……」


  眼看如此,眾人一直緊繃的心弦稍稍鬆緩,感慨唏噓。


  「落得好巧!」


  「這蛤蟆還蠻有心的,關鍵時刻認出了它的畜生親戚,激動的相擁認親去了。」


  不若那般的輕鬆,秦宜的額上儘是汗水,方才險些被那畜生碰到,九死一生!平復著心悸,他不解那隻血蛙怎會突然失控,不受若清瑜的操縱。按理,滄瀾巫蠱至死都會聽從蠱主的命令,不會有任何反叛呀!不解極了。


  帳口,雲七夜緩步走到若清瑜的跟前,但見她嗚咽喘息,拚命地向上仰頭,生怕自己的下巴碰觸到脖子上的血蛙,她到底是不想死……


  如此的模樣,雲七夜反倒是有些可憐她了,旋即蹲下身去,她伸手觸向血蛙……


  駭然雲七夜的舉動,若清瑜瞪大了眼睛,無意識地脫口,「你不想活了?!」


  置若罔聞,雲七夜徑直提起血蛙的一條腿,將之放到了一旁的地上。落地,那隻血蛙出乎意料的安靜了下來,蹲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不亞於看見了鬼,若清瑜悚然地看著雲七夜,她明明碰到了血蛙,為何還沒死!

  「你……你為什麼……沒事?」


  掏出帕子將手上的毒液擦拭乾凈,雲七夜淡淡道,「同你一樣以身試毒,只不過我已是百毒不侵,這血蛙還奈何不了我。」


  眼瞳緊縮,若清瑜難掩面上的震驚,滄瀾萬眾,她只知曉教主練成了百毒不侵之身,卻不想雲七夜竟也練成了!可若想練成此身,談何容易?練術者本身要有一定的根基,先讓普通的蠱蟲撕咬,讓這些毒液在五臟六腑流轉一圈,以自身的修為抵抗毒性。待到產生抗體后,再換另外一種蠱蟲……每天如此,周而復始,所換蠱蟲的毒性漸強,術者稍有差池就會被毒死。那種非人的折磨,幾乎是在玩命!

  幾年前,她也曾練過一個月,可那種撕咬毒發的痛楚,疼得她實在堅持不下去,沒多久就打了退堂鼓!而真正的百毒不侵,憑個人的修為而定,怎也要五到八年的時間!她連一個月都撐不下去,還說什麼五年八年?

  可雲七夜怎麼忍下來的?


  她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來。但恍惚,她有些明白雲七夜為何能當上尊主了,因為她夠狠,能忍!


  不想再和滄瀾牽扯,雲七夜將若清瑜的神志拉了回來,「瑜姑娘,你輸了。」


  輸了……


  疲倦從四肢百骸生出,若清瑜無力的閉眼,艷容緩緩浮出個笑來,雜著絲無奈。是輸了,輸了個乾乾淨淨,徹徹底底……心服口服。


  論狠心忍耐,論武功算計,論愛人朋友,她哪一點都不及雲七夜,哪一點都不及……甚至不能於之相提並論。


  「呵,我輸了,輸在……」閉著眼,若清瑜在某一瞬聞到了那淡淡的幽蘭香氣,如夢般地低語,那樣小的聲音,只有雲七夜一個人可以聽見,「輸在寧止愛你……輸在有這麼多的人愛你。可是尊主,愛是這世界上最虛幻的東西……就算這次不成,也總有那麼一日,會有很強的風……將它吹得魂飛魄散,無影無蹤。到了那一日,你會明白今日種種,其實……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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