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破案
這老頭兒,真是會挑時候!
大傢伙被吊著,心裡直痒痒,紛紛掏口袋,準備扔銅板。恰逢此時,只聽「咚」的一聲響,一錠大銀子憑空出現在了托盤裡!
見狀,眾人驚嘆,喲,這誰啊!出手這麼闊綽,這麼大一錠銀子都可以買一頭耕牛了!
眾人紛紛側目,就見坐在第一排的寧止,光風霽月的好模樣,當即有不少姑娘紅了臉,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家的兒郎。
好小子,有前途,有前途啊!說書老頭兒略有些渾濁的眼都亮了,手裡的三弦起勁,連花樂一打,連帶著聲音也大了,「嘿,俊公子出手闊綽,小老兒在此謝過!看您這面相骨骼,貴不可言!您要是學文,那將來就是文狀元。您要是習武,那就是武狀元。總而言之,將來必成大器吶!」
這老頭兒,還真是能侃。下頭的眾人紛紛笑。
老頭兒拍了拍驚堂木,見好就說,「來,咱們繼續說下去。」
剛才說到,陸母無奈之下,只好又去找馮半山商量對策,馮半山回家思索了幾天後,給陸母出了一個主意。
他說,「這新娘雖然是白虎星下凡,但也不是沒有辦法。依照我推算的卦相來看,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化解這場災難。只不過……」他著沖陸母促狹一笑,就是不說下文。
陸母哪裡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慌得將五百兩銀票遞上,愛子心切,只消兒子無事,這點錢又算的了什麼呢?「先生快說,莫要打啞謎了。」
馮半山忙不迭將銀票揣回兜里,湊近了老夫人,神神秘秘道,「你家還是按約定的時間,正月十五那天完婚,到時候一定要把婚禮辦得隆重熱鬧一些。待到賓客散去以後,立刻將新郎和新娘鎖在新房之內,連關三日。如果到了第四日,這二人依然平安無事的話,那應該就可以把這場災難化解了。」
就這樣?聽上去和過家家似的。陸母看著馮半山,不確定道,「……這,這能行嗎?」
馮半山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胸有成竹,「您放心吧,聽我的沒錯。到時候,白虎星連關四日,見不得花花世界,受困於地,起不了妖風的。再說了,陸大夫還治好了我娘多年的腿疾,算是我家的恩人了,我能害他不成?」
陸母點頭,眼看兒子四十多歲了,一天天清心寡欲,本以為陸家無後了,他居然又對女人動了心思。她這老婆子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人潑了冷水,這婚事,真是一言難盡啊……
可誰叫兒子喜歡人家呢,好在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甚好甚好,天可憐見啊。
陸家列祖列宗保佑吶。她在祠堂里拜了拜,告知先人,第二日便命人準備婚禮事宜,依計而行。
到了正月十五那一天,陸家大宴百里賓客,婚禮熱鬧非凡。陸乙雖然四十多歲,但是長得體面周正,和這十七歲的小新娘,還算般配,稱得上是郎才女貌了。
半夜時分,客人方才盡數散去,陸母趕緊讓家裡的僕人把新房的門窗釘死,只在牆角那兒留出一個洞,作這三日送飯送菜,倒夜壺之用。
第一日,屋內倒也平安無事,三餐飯菜送進去后,沒有多會兒,空的碗碟便被遞了出來。還能聽見陸乙和新娘的說話聲,有說有笑的,很是恩愛。
第二日,依然如此。
第三日,也沒聽到裡面有什麼動靜,三餐的飯菜遞進去后,很快也都被吃了個精光。
眼見三日如此,大傢伙都以為災難已經化解,心中好不歡喜。
待到了第四日,天剛剛一亮,陸母就命僕人拆去了釘在新房門上的鐵釘,準備請已經受了幾日委屈的兒子和兒媳出來,告祭先祖,好好享受一頓豐盛的早餐。
可誰知,門剛一打開,大家就看到在微弱的燭燈下,仍然穿著新郎喜服的陸乙,披頭散髮,像瘋了一樣衝出了房門,向著庄外跑去了!
「老爺?」
「乙兒!」
陸母和僕人們都被嚇呆了,回過神來,管家趕緊帶上幾個僕人向陸乙跑去的方向急追。追了幾百米,就見陸乙一路朝著渡口的方向疾奔,到了渡口,他似乎完全沒有聽見身後眾人的呼喊阻攔,「噗通」一聲就跳入了容河!
待眾人跑到河邊的時候,就見河面的水花翻滾,哪裡還見陸乙的身影。很快,陸家的鄰居們也紛紛趕到,大家望著河面,始終找不見陸乙的影子。陸母連忙請了幾個識水性的青年到河裡找尋打撈,整整兩日,卻怎麼也找不到陸乙,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憑空消失了一般。
不想三日後,有人在下游的河灘上發現了一具屍體,因為在水中浸泡的時間太久,陸乙的屍體已然面目全非,只那身上的喜服依舊鮮艷。眾人無不嘆息,好好的喜事,變成了喪事。
陸家人在傷心之餘,卻也無奈,只好將屍體抬了回去。很快,陸家莊開始傳言,都說馮半山是半仙兒,算得准,這新娘子果真是白虎星下凡,戾氣太重,生生剋死了福薄的陸乙。
「胡說!他們都是胡說!」這話傳到了陸母的耳朵里,怒不可遏!
按理說,不少人都親眼看見,是陸乙自己跳河身亡的。但是,陸母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好端端地會跳河自盡。
當下,她就報官了。
知府大人帶著一眾衙役仵作,去陸府和河邊勘察了一番,又查了查陸乙的屍體,都沒有異樣,最後就斷定是陸乙自殺了。這案子,也就這麼了結了。
但是陸母不依不饒,眼看報官無望,她又另生一計,求助於江湖人。她放出話來,誰要是能查明陸乙真正的死因,便贈予那人萬貫家財,還有一本陸乙秘密所著的醫術,上面詳細記載了陸乙生平所見、所學。
只這兩樣東西,哪個不眼紅?
一時間,無數能人齊聚在陸家莊,光那容河邊上,就能逮著十來個破案的。可惜的是,大部分來「破案」的江湖人,皆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查來查去,也無進展,什麼也沒有查出來。
時光荏苒,眼瞅著陸乙已經死了一個多月了,這樁案子,還是沒有結論。那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呢……嘿嘿,誰知道呢。
「好了!諸位,小老兒的故事講完了。你們信,便當真。不信,只當聽了個故事。時候不早,咱們下回再分解九殿下。」
驚堂木落下,說書老頭兒退場,留下意猶未盡的眾人,唏噓不已。
「原來這陸乙死了?哎喲,真是可惜啦!」陸家莊離這兒還有十里地,大部分人不知道陸乙已死,一時場內唏噓,皆嘆可惜可惜。
「可是好好的,又是新婚大喜,陸乙怎麼會自殺呢?」
「也許,那陸乙真的是福薄,敵不過白虎星,自殺而亡了吧。」
「嗯,搞不好是。」
「走吧。」寧止起身,帶著雲七夜和秦宜離去。
秦宜低聲道,「殿下,時候還早,咱們去一趟陸家莊吧。」
寧止點頭,「好。」
幾人上了馬車,又行了一個時辰,來到了陸家莊。
碧綠的容河河面上,反射著悠悠的藍光。河水靜靜流著,波紋粼粼,望過去覺得又快又涼。河邊,有人垂釣,有人踏青,還有孩童放風箏,但聞嬉笑聲聲。
河堤上,一位身材微胖的老夫人靜靜地站在那裡,她年已七旬,兩鬢斑白,臉色暗淡無光,臉上布滿皺紋,走到她身邊還能聞到一股股淡淡的葯香。
陸乙的母親,張氏。
不過一個多月,她彷彿老了許多,不見了往日的精神。她躬著腰,手裡拄著根拐杖,她的手每一根指頭都伸不直,裡外都是繭皮,望上去好像用樹枝做成的小耙子。
她步履蹣跚地走在河邊,望著流逝不歇的河水,另一隻手不時地捶著腰,時而又咳嗽幾聲,讓人不免想要攙扶她一把。
「乙兒……」她望著流過的河水,喃喃自語。
當寧止一行找到她的時候,她用昏花的眼睛將三人從頭望到腳,又從腳望到頭。望著望著,她眼裡的淚水便順著皺紋的溝道,一串一串地落下來。
這一個多月,來了太多太多的人,他們都說自己可以查明乙兒的死因,都這麼說……
可很快,他們都走了。
很快,又有人來了。
每一天,她都有新的希望。每一天,她也有新的失望。她年事已高,一把老骨頭,已經沒有幾年的活頭了。她的孩子,在一個月前突然死了,她白髮人送黑髮人,她的孩子死得冤,死得不明不白。她求神告佛,讓她多活幾日,只盼著能在死之前,查明兒子的真正死因。
「你們已經不是第一個來的了,但是,估計也是最後幾個來的了。」
畢竟,陸乙的死,太過玄妙。說正常,也不正常。說不正常,可一切都正常。查來查去,誰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這幾天,也沒什麼人再來查了。
陸母轉過身望著河面,無奈地嘆氣,良久,滄桑道,「走吧,隨我來。」
陸府位於陸家莊的西北角,建築宏偉,佔地甚廣。事發已經一個月了,但是宅子里的白燈籠、喪幡、輓聯、祭幛仍在,放眼望去,一片慘白,毫無生氣。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一處喜紅,便是陸乙和新娘的喜房。
先前為了查案,已經來過無數人。不過除了知縣大人來查案的時候,是進去過的。其餘的人,皆只能在門外查看,想看哪裡,由房內的僕人轉述。想翻動哪裡,也由僕人翻動。陸母怕人來人往,破壞了現場。
寧止三人在門外看向屋內,喜房不大,一目了然,無甚異常。
「殿下。」秦宜悄聲問寧止,「可看出什麼了?」
寧止搖頭,「先在附近的客棧住下吧。」
「是。」
當晚,一行三人住在了莊上的客棧里。用罷晚飯,三人聚在了寧止的房內,商量案情。
結合說書老頭兒和後來陸母的說辭,三人將案件理了理。
「這案子按前後順序,陸續出現了陸乙、曹飛虎、新娘、陸母、馮半山。」秦宜說著,將幾人的名字寫在了紙上。
雲七夜點了點其中幾人,「陸乙死了,陸母咱們也見過了。明日,咱們可以去會一會這個曹飛虎和馮半山。」
秦宜搖頭,「剛才您和殿下用晚膳的時候,我已經去找過這二人了,曹飛虎是做藥材生意的,在陸乙婚後的第二日就去了外地,至今未歸。至於這個馮半山,聽說在陸母手裡拿了不少的錢,之後就失蹤了,家裡人說他素來放浪,指不定去哪裡逍遙快活了。那幾百兩銀子不花完,是不會出現的。」
怪不得一個月過去了,這案子沒有一點進展。這麼關鍵的兩個人物,全失蹤了。
這案子的疑點太多,多到讓人無從下手。
雲七夜又指了指,「這個新娘子,也有問題。」
秦宜道,「陸母事發后就把新娘子藏起來了,說是她已經同陸乙圓房,說不定已經有了陸氏的骨血,輕易不讓見外人。有什麼問題,都是僕人代問代答。」
聞言,寧止疑惑道,「曹飛虎之前勸過陸乙不要娶這個新娘,為什麼?理由呢?這個新娘,之前從未見過陸乙,難不成真的是一見鍾情,還是另有隱情?最為關鍵的一點,陸乙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就自殺了。」
秦宜隨口道,「難不成真應了馮半山的卜卦,這新娘是白虎星下凡,進門之後,必定會有血光之災?」
寧止冷嗤,「怪力亂神,不過是騙人錢財的說法罷了,哪裡能當真?秦宜,速命暗線,全力搜尋曹飛虎和馮半山。今晚我們暫且住在這裡,明日一早,啟程迴向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