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九回 支持 來得挺快
馬車在自家二門停下後,雖季善百般堅持要自己走,還是沒能強過沈恒,隻得由著他一路抱回了屋裏去。
隨即大夫也到了。
把路氏與沈九林都唬得臉色發白,不明白季善怎麽去赴宴時還是好好兒的,回來便是讓抱回來的,還一回來就請大夫,羅晨曦與裴欽夫婦也跟了回來,還都一臉的緊張。
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不會善善腹中的孩子……有什麽問題吧?
偏老兩口兒又幫不上什麽忙,見大家都急得不行,也不知該問誰才好,惟有在季善院裏走來走去的直打轉。
所幸大夫經過一番診脈詢問後,說季善並無大礙,“隻是略微動了點胎氣,想是累著了,我給開一副方子,太太想吃就吃,不想吃也就罷了,隻安心靜養著,短期內能不出門,盡量不出門便是了。”
所有人方都鬆了一口長氣。
沈恒便叫了煥生引大夫去開方子兼送客,路氏這才問他,“恒兒,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不是去定國公府赴宴嗎?早知道真不該去的,這麽大冷的天兒,善善本就怕冷,又還沒坐穩胎,萬幸孩子沒事兒,不然……”
沈九林忙打斷了她,“大過年的,你嘴上也有個忌諱。老四,方便說嗎?要是不方便,就算了,隻要你媳婦兒好好的,我們便安心了,旁的都不重要。”
沈恒這會兒不知道要怎麽與二老解釋,眼下他也顧不上解釋,為季善討回公道,讓那個西貝貨付出代價,才是當務之急。
因道:“所幸善善和孩子都無大礙,回頭再與爹娘細說吧。娘,我們中午酒都喝得不少,又一路吹著冷風回來,這會兒都不舒服,要不您去給我們做點兒熱熱的湯麵來,讓我們暖暖身子吧。”
羅晨曦聞言,也強笑道:“是啊沈伯母,我們都覺得腹中有些涼涼的,有勞您了。”
路氏這下顧不得多說了,忙應了一句:“那我馬上去啊,你們都稍等,我就知道這坐席從來都是吃不飽的,哪裏的席都一樣,我很快回來啊……”,急匆匆出去了。
沈九林見狀,說了一句:“我去看看煥生送走大夫了沒啊。”,也跟了出去。
沈恒這才沉聲直接問裴欽,“二哥,你有什麽想法?我在路上已經想好了,我會去豫章長公主府求見長公主和徐家大爺,把那個西貝貨的一切都和盤托出,若二哥也跟我是一樣的想法,當然就最好;反之,若二哥要勸我,甚至阻攔我,那我也隻能忍痛自此與二哥絕交,大家再無任何關係了!”
裴欽等他說完,立刻道:“妹夫這是什麽話,發生這樣的事,我心裏的憤怒比你隻多不少,怎麽可能勸阻你?我跟你一起去長公主府,一起去見長公主和徐佩瑜,不然光你一個人的話,他們未必肯信,但有我這個哥哥在,便由不得他們不信了。”
真的,裴欽心裏的憤怒與後怕比之沈恒的隻多不少。
妹妹這一胎來得如此的艱難,是在他們所有人都幾乎徹底絕望了之時,才終於來了的,有多珍貴自不必說,裴瑤卻僅僅隻是因為妒恨,便想傷害妹妹和她腹中的孩子,實在太歹毒,太可恨了!
也是,她心腸不歹毒,又怎麽幹得出殺害自己親生兄弟侄兒的事,她既連骨肉至親都能那般的無情狠毒,對妹妹自然更是不會有一絲一毫的仁慈與心軟。
哪怕明明就是她欠妹妹的,哪怕明明就是她咎由自取,可對一個早已泯滅人性的人來說,又怎麽可能還有歉疚悔改之心?
裴欽都不敢想要是今日季善腹中的孩子有個什麽好歹,她會痛成什麽樣兒,沈恒和他母親,還有所有人都會痛成什麽樣兒,萬幸結果並沒有那麽糟糕,萬幸妹妹和孩子都無恙。
可依然改變不了裴瑤一心傷害他們母子的事實,依然改變不了她是個凶手的事實,隻不過老天保佑,讓她未能如願而已!
所以裴欽怎麽可能勸阻沈恒,便沈恒與季善當苦主的反過來勸阻他,他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好嗎?
沈恒見裴欽滿臉的堅決,臉色方好看了些,道:“我這不是怕二哥為難嗎?既二哥跟我態度一樣,那就最好了。上次是善善心善,也顧及二哥和嶽母的處境感受,放過了她,這一次,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絕不會再讓她躲過應得的懲罰,再給她傷害善善的機會!”
裴欽沉聲道:“我也很後悔上次重重拿起,輕輕放下了,她那樣的人,就不該給她任何機會,無論落得什麽下場,都是她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一旁裴二奶奶忽然道:“既爺和妹夫已達成了共識,下定了決心,那這事兒就得速戰速決才好,不然讓大伯父和公爹知道了,還不定會徒生什麽變故。大伯父和公爹都是胸懷大誌的人,在我們看來已經很嚴重、不可饒恕的事兒,可能在他們眼裏,根本不值一提吧?”
畢竟跟利益比起來,跟所謂的“大局”比起來,連多年的夫妻情分、骨肉天性都算不得什麽了,妹妹這次說到底也沒怎麽樣,當然更該胳膊折在袖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裴欽一聽就明白妻子的意思,片刻方冷聲與沈恒道:“你嫂子說得對,這事兒必須速戰速決,我們馬上就去,省得被百般阻撓,雖然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如願,我們卻沒必要多浪費時間。”
說完看向裴二奶奶,“隻是這樣一來,我多半就要被逐出家門,甚至直接出族,一無所有,往後你和孩子們就要跟著我受委屈了,還望你,千萬見諒才是。”
裴二奶奶定定的看著他,等他說完了,才輕笑道:“我若要覺得委屈,不肯見諒爺,也不會催著爺和妹夫速戰速決了,就是因為我早已猜到爺定會不顧一切,也要為妹妹討回公道了。妹妹這麽好一個人,這些年吃了這麽多苦,本來我們做兄嫂的也該對她好,她更是值得我們對她好。至於往後,我的嫁妝想來也夠養活我們一家人了,爺也定不會坐吃山空,定會想法子養家糊口,不讓我們母子三人缺衣少穿的,那我還有什麽委屈之有?爺想做什麽,就隻管去做,我任何時候都支持你!”
這些年裴二奶奶的日子雖比下有餘,比上卻算不得真正大富大貴,畢竟裴家二房不是阜陽侯府的嫡枝,裴欽的差事說起來還算體麵,其實也沒多少實權。
遠的不說,就比她的妯娌裴大奶奶,她便差了好大一截,出門應酬時但凡有裴大奶奶在,她都是那個被忽視的,也大多數時候都隻是個不起眼的陪襯。
可裴二奶奶仍覺得無比的幸福與滿足,尤其這幾年,婆婆自是不必說,什麽事都由得她做主,還從來不向別的婆婆那樣讓她立規矩、為難她,也不會變著法兒的往她屋裏塞人;
夫君更是守著她一個人過,至今也隻有她生的一雙兒女,還視他們為珍寶,早些年還曾有過通房,卻也在前幾年,在她都不知道時,已直接把人都發嫁了出去,等她知道後問他,他也不過就一句輕描淡寫的:“反正養著也沒用,還不若早早打發了,既能省銀子,也沒的白耽誤了人家。”
裴二奶奶至今都還記得當時自己心裏有多激動,當著裴欽時還能勉強克製住,卻是一背轉身,便已忍不住對著自己的奶娘喜極而泣。
裴家這樣的人家,哪裏就需要省養通房的那幾個銀子了?說到底,端看做夫君的怎麽想罷了。
打那以後,裴二奶奶心裏便越發喜歡季善,越發親近這個苦命的小姑了。
因為她很清楚,婆婆也好,夫君也好,待她的好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小姑而來的,因為她與小姑為善,婆婆便也待她更好;因為妹夫是個專一不二的,對小姑如珠似寶,無論如何都把小姑放在第一位,都守著小姑一個人過,夫君便亦將心比心,待她也比以往更好,更體貼。
所以她有如今的好日子,真的要感謝小姑,她也不奢求要如何大富大貴,隻要夫君待她始終如一,兒女都平平安安,她便心滿意足了。
至於將來,她有嫁妝,還有娘家,就不信日子會過不下去,一雙兒女也會沒個前程。
當初小姑在那樣的逆境下,尚且能憑借自己的雙手,掙來今日;妹夫出身那般貧寒低微,尚且能憑自己的學識本事,高中探花,前途無量。
她一雙兒女總比妹妹妹夫當年起點高多了,處境也好多了吧,既然妹妹妹夫能做到的,她相信她一雙兒女一樣能做到!
那裴二奶奶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與裴欽逆著來,或是勸告阻止他。
於理智得失來說,這明顯太不合算了,落得夫妻離心,往後幾十年她要怎麽過,都在後悔懊惱中度過嗎?她公爹和侯爺都那般的唯利是圖,野心勃勃,她也覺得不是什麽好事,本來也不願與他們為伍。
於情感來說,這次也的確是裴瑤太過分了,別說裴欽當哥哥的了,就是她當嫂子的,都恨得牙癢癢,不為妹妹討回一個公道,簡直忍不了!
裴欽聽完裴二奶奶的話,雖都是在自己預料中的,還是忍不住觸動。
他就知道,他的妻子定會無論何時,都無條件的支持他,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好一會兒,他才鄭重道:“你放心,真到了那一日,我定不會讓你拿嫁妝養家,定不會讓你們母子三人受委屈的!”
裴二奶奶自是笑著應“好”,“我相信爺,那我就等著那一日了啊。”
夫妻兩個如此信重支持彼此的畫麵,看得一旁季善沈恒與羅晨曦也是大受觸動。
季善因先道:“二哥,這事兒要不你還是別出麵了,就讓我跟相公一起去吧,都說我跟娘長得像,長公主一見了我,自然都明白了。何況紙包不住火的,長公主既知道了這事兒,肯定要多方求證,隻要一求證,便是對我和相公還有幾分懷疑的,肯定也要立時盡消了。所以你出不出麵,其實差別不大,隻要你和嫂子能有這個態度,我已經很滿足了,真的。”
頓了頓,“但二哥不止是我的二哥,還是嫂子的夫君,是兩個外甥的父親,你不能隻為我考慮,不為他們考慮才是,那是你做夫君和父親的責任,你不能為了對妹妹盡責,就辜負了自己的妻兒,那對他們也太不公平了。你就算這次過後,萬一要與侯府和令尊劃清極限,我也希望你是分家分宗出去,而不是被出族,落得個不中聽的名聲,還會影響到兩個外甥,那我就算討回了公道,也肯定一輩子不會心安的!”
沈恒聞言,也沉吟道:“善善說得對,方才倒是我氣昏了頭,想岔了。這事兒的確二哥出不出麵,都沒有差別,那還是我一個人去吧……善善你也別去了,沒聽方才大夫說,你最好不要再出門,就在家裏靜養著呢?我一個人足以辦好了,我是去討公道的,理直氣壯,問心無愧,我也沒什麽可怕的!”
裴欽忙道:“妹妹妹夫這是什麽話,我怎麽就不能出麵了,我給自己的親妹妹討公道,那不是天經地義的嗎?若給親妹妹討公道還要計算得失,我也不配當這個哥哥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我們這便出發吧,省得再耽擱下去,就要有不速之客登門了。”
“可是……”季善與沈恒還待再說。
裴二奶奶已笑道:“妹妹妹夫就別再說了,你們二哥不會辜負委屈我們母子,我們母子也絕對支持他的任何決定,反倒是他若今日為了自己和自己的小家,就遲疑退縮了,他才會一輩子都難以心安,往後我們也都無臉再見妹妹妹夫了。好了,真的別再耽擱,給他們創造時間了。”
羅晨曦跟著道:“師兄、善善,既裴二哥堅持要去,你們就讓他去吧。不過你們兩個大男人貿然登門,又是大年下的,長公主未必肯見你們,不如我同了你們一起去吧?我先求見長公主,長公主見我的可能性總要大些。再一點,也是讓長公主知道,有關裴瑤的真實身份,知道的人遠比她想的多,若她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當然最好;反之,縱她是長公主,想封這麽多人的口,也絕非易事,自然也就會再三掂量,不至包庇了。”
實在豪門大戶們為了所謂的體麵名聲,什麽事都能壓下,為了利益好處,更是唾麵自幹、忍受胯下之辱都不在話下,她不得不未雨綢繆,把一應可能性都想在前頭。
這話說得裴欽與沈恒都皺起了眉頭。
隨即便不得不承認,羅晨曦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如今裴瑤母女都是八皇子妃和皇貴妃跟前兒的紅人,明顯能為長公主府帶來利益好處,尤其淼淼,指不定將來還會有大造化,那長公主跟阜陽侯兄弟兩個一樣,為了所謂‘大局’、為了家族,就算知道了裴瑤的真實身份,不發作她的可能性也是極大的,——是得軟中帶硬的讓她知道,她必須發作裴瑤才成!
沈恒當機立斷,“那師妹就跟我們一起去吧。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
說完與季善說了一句:“善善,那我們去了啊,你什麽別都想,隻在家安心歇息便是。”,又拜托了裴二奶奶,“有勞二嫂替我先陪著善善,我們應當很快就能回來。”
便引了裴欽與羅晨曦往外走。
卻是剛走到院子裏,煥生便跑了進來,行禮後小聲道:“大爺,阜陽侯世子和世子夫人在外麵,說是有急事求見大爺……和二舅爺。”
沈恒霎時冷了臉,“來得還挺快!就說我不在家,請他們立刻離開。”
裴欽臉色更難看,大哥大嫂這麽快便趕了過來,本身也說明他父親和大伯的態度了,勢必又是跟上次一樣,軟硬兼施也要息事寧人,繼續包庇裴瑤!
他跟著道:“你再告訴他們,我已經做好出族的準備了,所以他們來軟的動搖不了我,來硬的也威脅不了我,讓他們還是趕緊回去商量回頭該怎麽應對長公主怒氣和整件事情會帶來的一應後果的好。”
煥生忙答應著去了。
羅晨曦知道郎舅兩個此刻都是火大至極,出主意道:“隻怕他們見不到師兄和裴二哥,一時半會兒間也不會罷休的,不如我們從後門走吧?省得與他們歪纏,白白浪費時間。”
沈恒一想,光靠煥生,怕是的確輕易送不走阜陽侯世子夫婦倆,點頭道:“那就聽師妹的,我們從後門走。”
三人遂又取道去了後門。
不防還沒走到後門,先奉命去後門看一看,以防萬一的良生回來了,“爺,後門外也堵了一輛馬車,還有七八個人守著的。”
沈恒聽得以防萬一的猜測竟變成了真的,氣極反笑,道:“我竟不知這京城幾時改姓了裴,所以阜陽侯府才敢這般隻手遮天!良生,你去讓煥生拿了我的名帖,去順天府狀告阜陽侯世子私圍民宅,私自限製我們一家上下的人身自由,——他們都不怕把事情鬧大了,我還有什麽好怕的,鬧得越大,鬧得滿京城人盡皆知才好呢!”
裴欽聲音冷得能結冰,“妹夫,我去請世子和世子夫人走,你稍等片刻。”
說完已大步往外走去。
彼時阜陽侯世子裴鋒與裴大奶奶正在馬車上大眼瞪小眼。
夫妻兩個都窩了一肚子的火,尤其裴大奶奶,早在心裏把裴瑤罵得狗血淋頭罵了一萬遍了。
禍是你個瘋子闖的,如今卻要我們來為你收爛攤子,你算個什麽東西,還口口聲聲‘要是累我家淼淼下個月賜不了婚,將來當不了太子妃,當不了皇後,光耀不了阜陽侯府的門楣,我也隻能去死了’,那你倒是去死啊,看你死了,會不會有人為你掉一滴淚,所有人都隻會拍手叫好好嗎!
——裴瑤回水榭找到裴大奶奶後,知道事關重大,不敢耽擱,也不敢有所隱瞞,直接把之前發生的事,都與裴大奶奶說了一遍,然後請裴大奶奶立刻替她傳話兒給阜陽侯和裴二老爺,好幫著想法子。
裴大奶奶當時便氣得何止想罵人,簡直想殺人了,偏眾目睽睽之下,還得忍著,還不得不立時替裴瑤傳話,想盡一切法子替她補救。
誰讓阜陽侯府將來是她夫君的侯府,還會是她兒子的侯府呢,她作為世子夫人、塚婦,便必須摒棄私人的喜惡仇怨,時刻以大局、以家族的利益為重。
如此打發人兵分幾路的傳了話出去後,裴鋒先給了裴大奶奶反饋,讓她立時找借口辭別主人家,然後,夫妻兩個回合後,便立時一道趕來了沈家求見。
不管怎麽說,也不能讓沈恒季善和裴欽他們去豫章長公主府,得先把他們穩住了,大家再來商量談判才是。
不然別說什麽將來了,眼下阜陽侯府就得遭殃,不但名聲掃地,家族裏男人們的事業差使也少不得被牽連,那就真是麵子裏子都丟盡了!
裴大奶奶眼見煥生已再次進去半晌,肯定已把他們的話‘我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當麵與沈大人說幾句話兒而已,還請務必撥冗一見,不然我們絕不會離開’帶到了,沈家大門內外卻仍是什麽動靜都沒有,心裏就越發焦灼了。
這沈恒與季善到底是什麽意思,不會連談判的機會都不給他們一個吧?若是連人都見不到,他們縱準備了再多的話,已想好答應再過分的條件,也沒有用啊!
因忍不住低聲與裴鋒道:“世子爺,這要是他們一直不肯見我們,我們該怎麽辦,總不能一直把人家的前後門都堵著吧?那沈恒可是朝廷命官,如今又與七皇子走得近,還是個不管不顧的瘋子,萬一他順勢把事情給鬧大,他反倒達到了目的,我們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豈非後悔也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