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六回 得意 怨毒
開席後,季善先專心吃了一輪,分坐在她兩側的羅晨曦與裴二奶奶也知道她如今餓不得,都不停的幫著她夾菜盛湯。
不得不說,定國公府果然不愧為滿京城數一數二的勳貴豪門,宴席的規格極高,山珍海味應有盡有不說,味道也都極佳,尤其當中的那道佛跳牆,更是香味濃鬱,口感上佳。
吃得季善極是滿足,見羅晨曦與裴二奶奶都隻顧著照顧她,自己反倒沒怎麽吃,忙笑道:“晨曦,二嫂,你們也吃啊,別管我了,我已經緩過來了,也能照顧自己。你們嚐嚐這道佛跳牆,味道真的很好,一般坐席我就少有吃飽吃好的,今兒倒是打破這個慣例了。”
羅晨曦與裴二奶奶見她吃得差不多了,這才也自己吃起來。
卻是沒吃上幾筷子,定國公世子夫人便被簇擁著,代表整個定國公府,來給各府的少夫人少奶奶們敬酒了,“今兒貴客眾多,難免有失禮不周之處,還請眾位貴客千萬多多見諒,多多包涵,我就先幹為敬了!”
如此先敬了所有人一杯後,又挨桌兒給每一桌的人單獨敬起酒來。
看得季善直吸氣,低聲與羅晨曦道:“定國公世子夫人的確好美,真的,我活到如今,見到最美的人就是她了,關鍵那份氣度,可比美貌還要動人。不過她這也太累了吧,一桌一桌的敬酒應酬,關鍵還不止應酬我們這十幾桌,肯定還有那邊小姐們的席上要去應酬一輪,長輩們跟前兒她更是隻有做小伏低的份兒……還真是沒有兩把刷子,攬不下世子夫人這個瓷器活兒呢!”
羅晨曦也忍不住驚歎於定國公世子夫人的美貌,“上次見她時,還覺得沒這麽美啊,怎麽今兒瞧著更美了?我收回之前的話,善善你還真差她一些,不是差在相貌,是差在氣度,差在感覺上哈。”
季善道:“那當然,居移氣養移體,人家打小兒就捧鳳凰一般捧大的,出嫁後又是高門貴婦,我肯定遠不能比啊。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如今這樣更自在,更舒服,給我座金山讓我換,我也不願意好嗎?”
羅晨曦嗬嗬,“說得有人要讓你換似的。雖然要讓我換,我肯定也不願意,真的,這也太累了……”
兩人說著小話兒,怕裴二奶奶覺得受冷落了,季善還時不時與裴二奶奶也低語幾句,定國公世子夫人敬酒就敬到她們一桌了,“今兒真是怠慢各位貴客了,還請大家多多包涵,也祝大家新春大吉,諸事遂心。”
席上所有的人包括季善,便都站了起來,紛紛笑著與定國公世子夫人寒暄,“世子夫人太客氣了,我們今兒吃得好也玩得好,都很高興呢。”
“是啊世子夫人,真是多謝貴府的款待了,我們都賓至如歸呢。”
“真是辛苦國公夫人,也辛苦世子夫人和府上的幾位少夫人小姐們了,我們倒是隻消帶一張嘴來,國公夫人與世子夫人們卻得勞心勞力。”
“世子夫人,聽說今兒有珠聯班的商老板,商老板還要唱他的新戲《玉樓春》,是真的嗎?”
世子夫人含笑一一應著,“大家吃得好玩得好我就安心了,一年裏難得有這樣大家都歡聚一堂的時候,雖然是比平日要稍稍累些,但隻要大家都高興,就算累些,我們心裏也都是高興的……今兒商老板是要唱他的新戲,管保大家都看過癮……”
竟是人人都沒冷落到,依然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實在是個能幹人兒。
季善正想著,就聽得世子夫人笑道:“這位便是禦史台沈大人的太太沈太太了吧?方才我家太夫人和夫人都對您讚不絕口呢,偏我方才不在,總算這會兒見到您了。果真又漂亮又大方,一看便是個賢良淑德,聰明伶俐的,不怪我家太夫人向來不輕易誇人的,也那般喜歡您呢!”
季善忙回過神來,笑道:“世子夫人謬讚了,我遠沒有您說的這般好,太夫人她老人家也不過就是疼愛小輩罷了,實在當不起您這般說。”
世子夫人卻仍笑道:“沈太太就別自謙了,我們家太夫人是疼愛小輩,卻也輕易不誇人的,可見您實在合了她老人家的眼緣。”
又與一旁羅晨曦道,“還有趙大少夫人也是,我們家太夫人也喜歡您得很,說難怪太後娘娘也喜歡您呢,實在是您可人疼。難得我們家太夫人今兒高興,要不二位去給我們太夫人敬個酒吧?也好讓她老人家見到美人兒,再高興高興,她老人家向來最喜歡又伶俐又可人的美人兒了。”
季善與羅晨曦聞言,對視一眼,實在有些不想再去出風頭,過猶不及的道理她們還是知道的。
可世子夫人都這麽說了,還是當眾說的,她們也不可能不去,羅晨曦便遲疑道:“我們倒是極願意去給太夫人她老人家敬杯酒,聊表一下心意,順道再沾沾她老人家的福氣,可又怕會擾了太夫人和其他太夫人、夫人、太太們的雅興……”
世子夫人立馬笑道:“不會擾了太夫人雅興的,她老人家看見你們,隻有高興,隻管去便是了。”
說著還叫了三少夫人過來,“三弟妹,勞你帶了趙大少夫人和沈太太過去給祖母敬杯酒吧。”
三少夫人便笑著對季善和羅晨曦做了個“請”的手勢,“趙大少夫人和沈太太請隨我來,千萬別拘束,我們家太夫人看見你們過去敬酒,隻有高興的。”
這下季善與羅晨曦還能說什麽,隻能含笑應了“好”,“那就有勞三少夫人了。”
然後在所有人或是豔羨,或是若有所思,或是晦暗不明的目光中,隨三少夫人出了水榭,去了之前給定國公太夫人拜年的那個大廳裏。
果然定國公太夫人看見她們來敬酒,很是高興,不但受了她們的敬酒,還與同席的宣武侯太夫人、嘉定伯太夫人等幾位太夫人、老夫人都介紹了一番姑嫂兩個,讓姑嫂兩個還給幾位太夫人老夫人也敬了一回酒。
末了又讓姑嫂兩個去定國公夫人她們那一席去應酬了一圈兒,才吩咐三少夫人,“好生送了她們姑嫂回去,小臉兒都喝紅了,怕是都有些上頭了,讓她們回去吃點兒東西,喝點兒熱湯緩一緩。”
如此季善與羅晨曦方終於得以出了大廳,回到了水榭裏自個兒的座位上。
含笑一送走三少夫人,羅晨曦立馬低聲問季善,“善善,你還好吧?我看你臉色有些不大好。”
一旁裴二奶奶則快速盛了一碗湯遞給她,“妹妹,喝點兒熱湯先緩緩吧,是不是方才酒喝得太多、太急了?”
可惜她沒有資格去給定國公太夫人敬酒,不然也能好歹替妹妹擋一擋,不過就算她去了,那樣的場合,又哪有她替妹妹說話擋酒的份兒?
季善接過裴二奶奶遞上的熱湯喝了幾口,才覺得沒那麽反胃惡心了,搖頭低道:“我還好,都是果酒,其實無妨,就是一進一出的吹了點兒冷風,心裏才有些不舒服,應當坐坐就能好了。”
孕婦可是不能喝酒的,虧得如今的酒純度濃度都低,給女眷們喝的更低,其實與酒釀差不多,不然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也隻好不識抬舉了。
裴二奶奶聽得季善說‘無妨’,想著她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方心下稍鬆。
低聲道:“妹妹,我才瞧著定國公世子夫人對你頗和善,不管她是領了長輩的命也好,還是其他原因都好,總歸她的確對你和善。那待會兒散了席,要不你與她說一聲,讓她替你尋個僻靜些的地方,稍事歇息片刻?現在的局勢,你散席後肯定是不能走的了,萬一太夫人又尋你呢?可不歇一歇,我又怕你撐不住,也隻好厚顏求世子夫人行個方便了。”
季善明白她都是為了自己好,沉吟道:“二嫂說的極是,那我待會兒試著與世子夫人提一提,不行,就與三少夫人提吧,想來問題不大?”
裴二奶奶道:“我也覺著問題應當不大,又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隻是我怕就不好陪妹妹一塊兒去歇息了,讓人瞧見了,免不得動疑,隻能穆弟妹陪你了。”
因著與羅晨曦交好,連帶也對她娘家嫂子另眼相看,一起坐席便罷了,還要一起去歇息,可就隻差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一旁羅晨曦已先道:“裴二嫂放心,我會一直陪著善善的。”
正說著,有人來敬季善與羅晨曦的酒了,“趙大少夫人、沈太太,我是xxx夫人,我敬二位一杯,祝二位新春大吉,年年有餘。”
還不是一個,而是一個接一個,“趙大少夫人、沈太太,過幾日我們家也擺年酒,請二位一定要去坐坐。”
“還有我們家也要唱堂會,賢姑嫂可一定要賞臉。”
“沈太太,我公爹也是禦史台的,與沈大人可是正兒八經的同僚,往後大家定要常來常往才是……”
畢竟就像羅晨曦之前說的,今兒在場就沒一個傻的,隨便誰都能去給定國公太夫人敬酒的嗎?她們當中好些人來是來了,卻連當麵給定國公太夫人磕個頭、拜個年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敬酒了。
季善與羅晨曦卻是不但當麵給定國公太夫人拜了年,得了厚賞,如今那一看便不是凡品的紅瑪瑙手串還戴在腕間,才又由世子夫人發話、三少夫人領著,去給太夫人敬了酒,可見她們姑嫂是真入了太夫人的眼了。
那大家當然得趁早結交起來才是,不然等人家真起了勢,或是有求於人時才去後悔,可就遲了,——一時都把開席前,出於對主人家尊重,才跟著與羅晨曦、尤其是季善雖都笑眯眯在應酬,但心裏卻都是不以為然的輕視散了個七七八八。
隻苦了羅晨曦,知道季善不能再喝酒了,便把季善的份兒一並替她擋了。
弄得十杯裏季善也就喝了一兩杯,倒有**杯都進了她的肚子,再連上她自己的份兒上,饒她酒量向來不錯,也很快紅霞滿麵,腹如火燒了,實在苦不堪言。
然看在其他人眼裏,卻是姑嫂兩個都被圍著眾星捧月般的奉承,真是出盡了風頭。
譬如誠親王世子妃與三少夫人,瞧得羅晨曦今兒一直在出風頭,三少夫人還好些,世子妃手裏的帕子卻是要揉成梅幹菜了。
到了這個局勢這個地步,宗室裏其實好些人都已知道趙穆早就追隨了七皇子了,誠親王府好歹也是趙穆的本家,自然也知道了。
誠親王還罷了,並不太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反正不管將來哪個皇子上位,他都是親皇叔,富貴榮華都一輩子跑不掉,管趙穆怎麽折騰呢,折騰贏了自家可能還多少能跟著沾點光;折騰輸了,也不過就是趙穆一房的事兒,與他何幹?
所以知道了也當不知道。
真正著急的,反倒是誠親王妃、是世子夫婦兩個,這要是趙穆博贏了,世子之位怕是轉眼就要易主了吧?偏偏前有趙穆這個狼,後還有雲側妃母子幾個這頭虎,也仗著誠親王的偏心,一天比一天心大,世子夫婦端的是腹背受敵。
然此時此刻,瞧得羅晨曦這般的風光,這般的得定國公太夫人的喜歡抬舉,世子妃還是覺得趙穆更可恨些,也更該忌憚防備些。
可一時半會兒間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滿心的惱怒忌恨都壓下,繼續揉她的帕子了。
除了誠親王世子妃,另一個人眼裏也是快要噴火了,不用說自是裴瑤了。
裴瑤如今因為得皇貴妃和八皇子妃的抬舉賞識,女兒又封了縣主,也算是圈子裏的風雲人物,走到哪裏都不缺人捧著讓著了。
便是在長公主府,她如今也算是熬出頭了,豫章長公主客客氣氣,徐佩瑜敬重,一月裏大半時間都歇在她屋裏,妯娌們也都敬重讓著,就更別提長公主府的下人們了,如今哪個還敢不把大少夫人放在眼裏?
娘家阜陽侯府如今亦是捧著她,什麽事都想著她,——當然,她與裴二夫人和裴欽夫婦都更生疏了,可那又有什麽關係,二房的一家之主是裴二老爺,隻要裴二老爺仍把她當女兒,仍然看重她,她便沒什麽可擔心的。
可以說,她生生是靠著自己的咬牙與不放棄,才把一副已經那麽爛的牌,扭轉乾坤打成了今日這般局麵的!
她也知道,七皇子與八皇子私下已堪稱是水火不容,她作為八皇子妃跟前兒的紅人,今日來定國公府,肯定是別想跟在別處一樣,讓人捧著讓著的。
但她又不能不來,這個檔次的宴席,豫章長公主若不來,她這個大少夫人便該來,不然對外簡直就是公然與定國公府為敵了,這樣的蠢事長公主府肯定不能做;然若讓她的妯娌們來,又會不會讓人覺著,她原來並非長公主府內宅僅次於長公主的人,不然何以不讓她出席定國公府的年酒?
是以想來想去,裴瑤還是決定自己來,且來之前,已經做好了無論遇上誰、發生什麽事,都讓著忍著的心理準備。
卻還是萬萬沒想到,會在定國公府見到季善,尤其季善還頗得定國公太夫人賞識抬舉,又是叫她去當麵拜年,又是讓她去敬酒的,——之前季善與羅晨曦去給定國公太夫人拜年時,裴瑤還沒來,都是方才聽人東一句西一句的轉述,才知道的大概,還能忍下那口氣。
這會兒卻是親眼瞧見的季善與羅晨曦被定國公府的三少夫人親自給帶去給定國公太夫人敬的酒,回來後更是眾星捧月一般,讓人團團圍著,這個也敬酒,那個也邀約的,出盡了風頭。
可她季善算個什麽東西,憑什麽出這樣的風頭?!
再想到自己剛來時,提出要去給定國公太夫人拜年,直接便讓國公府的人給拒了;想到之前自己聽到的那些傳言,沈恒早已是七皇子與皇後那邊兒的人,趙穆更是隻怕前幾年就是了,裴瑤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眼裏就越發要噴火了,那個出身卑賤的泥腿子就非要跟她作對,季善個賤人也非要跟她作對是不是?她與八皇子妃要好,他們便上了七皇子的船,鐵了心要與她作對到底,她倒要看看,到頭來他們是如何跪在她麵前,搖尾乞憐的!
一旁裴大奶奶見裴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再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看見她怒目噴火的對象正是仍被人群包圍著的季善,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心裏雖早自當年得知了裴瑤的真實身份起,便對這個曾經金尊玉貴的贗品小姑子再無姑嫂之情,而隻有輕視與生分,麵上卻還不能表露出來;尤其如今裴瑤又得了勢,連她公婆都得捧著,她麵上就更不能表露出來,也隻能捧著她了。
而眼下除了得繼續捧著裴瑤以外,裴大奶奶心裏還很清楚,她還得把裴瑤看死了,以免她一時瘋魔之下,幹出什麽事兒來,——可見還是二弟妹這個嫡親嫂子更了解自己的小姑子,所以事先就提醒過她,那她更得把人勸好、看好了才是。
裴大奶奶想到這裏,因以隻夠彼此聽得見的聲音,與裴瑤道:“三姑奶奶,您別跟那些不相幹的人一般見識,一時的得意算什麽,笑到最後的,才是笑得最好的,您說呢?”
一麵暗暗慶幸,虧得之前裴瑤去問她婆婆,那一位是不是終於懷上了身孕,她在長公主府都聽到了一些風聲時,她婆婆一口就否定了,說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那一位成親都七八年了,也沒能懷上身孕,怎麽可能忽然就懷上了?
定是裴瑤聽錯了,把人給打發了。
若是再讓她知道那一位是真懷上了身孕,二嬸和二弟二弟妹都歡喜得要瘋了,她豈不是更得妒忌得殺人放火,徹底瘋魔了?
真是搞不懂,怎麽就有臉一再跟人家較勁,反過來恨人家入骨的,明明就是她搶了人家的身份富貴乃至一切,明明就該是她心虛理虧才是,結果到頭來,倒跟別人欠了她似的,——便如今彼此立場不同,將來怕是更少不得徹底成仇,在這件事上,裴大奶奶也要說裴瑤簡直不要臉!
裴瑤聽得裴大奶奶的話,想著眼下她們可是在定國公府,眾目睽睽之下,她就算再恨再氣,也的確得忍著,以免落人話柄;況大嫂說得也對,笑到最後的,才是笑得最好的,她之前那麽絕望的局麵都能扭轉,相較之下,如今又算得了什麽?
不過就是季善那賤人一時得意罷了,往後有她哭的時候,自己隻管等著便是,何必急於這一時?
這般一想,心裏那口氣總算順暢了許多,臉色也緩和了下來,低聲與裴大奶奶道:“大嫂,我心裏都明白,不會失態的,你就放心吧。”
裴大奶奶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笑道:“我自然知道三姑奶奶心裏都明白,不過白提醒一句罷了。”
隨即岔開了話題,“後日府裏擺年酒,三姑奶奶與三姑爺定要早些回去才是,若能帶上淼淼一塊兒回去,就更好了,她表姐妹們都念著她呢。”
裴瑤聽她提到女兒,臉色又好看了兩分,還隱隱帶出了幾分得色來,“我和我們家爺肯定會早到的,自家的年酒,當然得捧場才是。就是淼淼我也不知道去不去得了,初三一早便讓八皇子妃派人接了去,連長公主想孫女兒了,派人去接,都接不回府,說是又讓皇貴妃娘娘連同皇孫,一並接進了宮裏去。也隻能等過些日子,再帶了她回侯府去給長輩們拜年,與兄弟姐妹們親香了。”
裴大奶奶聽得暗暗冷笑。
什麽叫小人得誌,眼前便是再真實不過的寫照了,不就是討了八皇子妃的好,不就是進了幾次宮呢,弄得跟要成仙上天似的,也不怕鍋蓋揭太早,敞了氣,饅頭蒸不熟了?
冷笑之餘,又忍不住有些泛酸,怎麽偏就她的女兒入了八皇子妃和皇貴妃的親眼呢,難不成,那小丫頭將來還真能當上太子妃,甚至是……皇後,她們母女就天生有那個命?
還得笑得一臉與有榮焉的樣子,奉承裴瑤:“自家人,什麽時候想見不能了,還是別去打擾淼淼了,難得八皇子妃與皇貴妃娘娘都那般喜歡她,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要不都說我們淼淼生來就是個有福氣的,那個長相,那渾身的氣派,便一看就是個有大福氣大造化的,三姑奶奶真是太有福氣了,才能養出個這麽好的女兒來,比別人家的兒子還要強十倍呢!”
裴瑤想到如今女兒雖小小年紀,卻已是一副氣象萬千的樣子,越發得意了,低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幸事,就是生養了淼淼這麽個女兒了,隻要看見她,我再大的委屈,再大的難過,都覺得值得了。”
咳嗽一聲,“大嫂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告訴你,前兒八皇子妃已經與我透露過,等出了正月,皇貴妃便要擇個好日子,去求皇上為皇孫和我們淼淼賜婚了。雖然如今兩個孩子年紀都還小,但難得的是知根知底兒,又打小兒一起長大,將來定是一樁好姻緣。”
裴大奶奶滿臉的驚喜:“姑奶奶,真的嗎?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到時候姑奶奶與姑爺定要擺幾桌酒,搭一台戲,我們都去好生為姑奶奶和淼淼慶賀一下才是。”
心裏實在酸得不行,好容易才忍住了,又道:“那我公爹婆母和二叔知道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了嗎?也得盡快讓幾位老人家都知道好消息,也高興高興才是啊!”
裴瑤多會察言觀色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裴大奶奶的酸妒與言不由衷,卻反倒讓她更得意,笑道:“我已經透過一點風聲給大伯大伯母和父親知道了,我們家長公主也知道了,幾位老人家都很高興,如今就等著二月早些到來,好把事情過明路了。”
一邊說,一邊又看了季善所在的方向一眼,還順道看了旁邊忙著又是給她扇風,又是給她端水的裴二奶奶一眼,這回便沒多少惱怒不忿,而隻剩得意了。
自己也真是的,跟阿貓阿狗都肯動氣,也不知方才怎麽想的?大家如今便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將來就更不是了,等她女兒當了太子妃、再當了皇後,她便是皇後的親娘,多少人等著奉承她呢?
所以賤人也好,母親和二哥二嫂母子幾個心偏到了腳後跟的蠢人也好,她如今都不跟他們計較,將來總有他們後悔的時候!
季善就著裴二奶奶手裏的茶杯喝了兩口熱水,又接連吐了幾口氣,總算覺得心裏沒那麽悶得慌了,方才人實在太多了,縱有羅晨曦替她擋酒,她還是幾乎要支撐不住,這會子人可算都散了。
立馬關切的問一旁的羅晨曦,“晨曦,你還好吧?我讓人給你做碗醒酒湯來吧?”
羅晨曦兩頰緋紅,雙眼也迷離了,好在意識還算清醒,擺手道:“我還好,緩一會兒就好了,善善你別擔心。對了,什麽時辰了?該要散席了吧?可別再來人敬酒了,再喝下去,我便不醉倒,也要撐得受不了了……”
季善與裴二奶奶見她這個時候了,還不忘逗趣,都忍不住笑起來。
裴二奶奶因低道:“我瞧著大家都已放了筷子,應該快散席了吧?畢竟都還等著看商老板唱戲呢。穆弟妹,方才真是多虧你了,偏我又不好公然為妹妹擋酒,隻能回頭再答謝你了。”
羅晨曦一揮手,“裴二嫂這話是怎麽說的,難道善善隻是你姑子,不是我嫂子呢,她身子不方便,我替她擋酒不是應當的嗎?裴二嫂就別客氣了……怎麽二少夫人、三少夫人都不見了,我還等著問她們借個僻靜的地方,稍微歇息片刻呢,頭實在有點兒暈,怕不歇一會兒,待會兒看戲肯定就要撐不住失態了。”
裴二奶奶聞言,便也四下裏溜了一圈,自然也沒看見定國公府的二少夫人三少夫人,不由眉頭輕蹙,“想是去忙了吧?我們再稍微等等,不然待會兒就找個管事媽媽說吧。”
很快,就有管事媽媽領著丫頭們來撤殘席了,之後還有婆子們魚貫進來,把水榭的窗欞都卸了,又在廳裏多放了好些炭盆,還在牆角的香爐裏都點了香,不過眨眼之間,便已把方才吃飯的地方,布置成了個看戲的好所在。
至於戲台,自然正對著水榭了,既方便大家都看得清聽得清,又不至於讓戲子們衝撞了貴人小姐們,實在周全又細致。
瞧見戲台就在眼前了,少夫人少奶奶們再次激動起來,“不知道開場戲是不是就是商老板唱?真是等不及想看了。”
“可惜待會兒沒有咱們點戲的份兒,不然我真想點一出商老板的《牡丹亭》啊,我最愛的就是商老板的這出戲了,覺得商老板的杜麗娘全天下都無人能及。”
“我也最喜歡商老板的《牡丹亭》,今兒可真是找到知己了……”
定國公府的二少夫人三少夫人也笑著回來了,一麵指揮丫頭們給大家上茶果點心,一麵笑道:“我們家太夫人才點了《大鬧天宮》,然後是另外幾位太夫人老夫人們點的《八仙過海》、《龍鳳呈祥》,商老板壓軸登場,為大家帶來新戲《玉樓春》,足夠大家夥兒熱熱鬧鬧的看一下午了。”
眾位少夫人少奶奶都是年輕媳婦子,怎麽會喜歡那些鏗鏗鏘鏘,熱熱鬧鬧的戲,那都是太夫人老夫人們才喜歡的,但縱不喜歡,麵上也不能表露出來;且想著商老板到底會出場,已經是今兒這趟定國公府之行最大的收獲了,也就壓下失望,又高興起來。
紛紛向二少夫人三少夫人道謝,“今兒可以好生看一下午的戲了,真是跟著貴府沾光了。”
“辛苦兩位少夫人了……”
季善趁機拉了三少夫人,低聲向她借地方,“我們家姑奶奶方才委實喝得不少,得找個清靜的地方緩緩才成,我身上也有些個不方便,還請三少夫人行個方便。”
三少夫人見羅晨曦不但臉,脖子都紅了,再想到家裏長輩對她和季善毫不掩飾的抬舉禮遇,自然要給姑嫂兩個行方便,忙笑道:“我這就讓人引了賢姑嫂去清靜的地方歇息啊。”
說完招手叫了自己的丫鬟上前,附耳如此這般一吩咐,那丫鬟便笑著引了季善與羅晨曦出水榭,到了外麵不遠處一個僻靜的小院裏,“趙大少夫人、沈太太,這裏是專供客人們小憩的地方,兩位可以在此歇息,我這便安排人過來服侍啊。”
季善忙笑道:“姑娘不用安排人來服侍了,有我們自己的丫鬟服侍即可,你隻管忙去吧,今兒貴府肯定上上下下都忙得腳打後腦勺,我們歇息好了,便自己回水榭裏便是,橫豎也不遠。”
她早想睡一會兒了,看羅晨曦的樣子,怕也得睡一覺才能緩過來,有外人在也忒不方便了。
那丫鬟是三少夫人跟前兒得用的,今兒自是真忙,也是真覺得處處人手不夠用,說是去安排人來服侍,實則心裏根本不知往哪兒去調人的愛好,見季善說得真誠,想了想,便也沒堅持,隻笑道:“那奴婢就謝過沈太太的好意,先告退了,沈太太與趙大少夫人且安心歇息吧。”
季善再次向她道了謝,又示意楊柳給了她一個紅包,送走了她,方與已歪在榻上的羅晨曦道:“晨曦,你先眯一會兒吧,且喜這裏還算暖和……紅綾,把你家少夫人的披風替她蓋在身上。”
紅綾忙應了,剛要給羅晨曦蓋披風,羅晨曦便捂著嘴坐了起來,“紅綾,快,要吐……”
唬得紅綾忙給她找起痰盂來,“少夫人您千萬忍忍,馬上啊……”,楊柳見狀,也幫忙找起來。
總算找到了痰盂,羅晨曦卻隻是一陣幹嘔,反倒一旁季善被她引得也犯起惡心來,忙扔下一句:“我去外麵透透氣——”,捂著嘴急匆匆去了外麵。
讓外麵的冷風一吹,季善心裏那股惡心感淡去了不少,卻還是直反酸,接連幹嘔了幾次,跟著跑出來的楊柳忙上前扶住了她,“大奶奶,您怎麽樣?外麵太冷了,您吸了冷風到肚子裏怕是更難受,我們還是先進屋吧?”
季善眼淚都快出來了,無力的搖頭道:“等會兒再進去吧,我再緩緩……喉嚨裏實在哽得慌,還不如吐出來呢,偏又吐不出來,還當這小東西是個會疼人的,現在看來,大話說早了。”
楊柳忙笑道:“主要是今兒大奶奶太累了,應酬的人也太多了,等家去後緩過來,自然也就好了,我們小主子才沒有不乖呢,乖得很對不對?”
季善無力的笑了一下,“我還沒晨曦累呢,她今兒才真是受累了。你去找杯熱水來我喝吧,喝了我們就進屋去,這樣一會兒冷一會兒暖的,最容易著涼了。”
楊柳想了想,將她扶到一旁的美人靠前坐了,還不忘替她把披風裹好,方留下一句:“那大奶奶稍等片刻,我馬上回來。”,轉身找熱水去了。
餘下季善又累又困,難受不已,不由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季善隻當是楊柳回來了,仍閉上眼睛道:“楊柳,熱水找來了嗎?該給晨曦也尋一杯去的……”
話沒說完,就聽得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悻悻的,近乎咬牙切齒的道:“看來,你是真的有喜了!”
季善心裏一緊,忙睜開眼睛,就見站在自己一丈開外,滿臉怨毒的人,不是裴瑤,又是哪個?
季善下意識伸手護住了自己的小腹,才冷冷道:“關你什麽事,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我不想看見你,想來,你也未必就願意看見我,所以大家仍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裴瑤本來還不確定季善是真有喜了,還抱著幾分僥幸希望她沒有的,卻在看見季善下意識的動作後,最後一分希望也破滅了,臉色便越發難看,心裏也越發怨毒仇恨了。
大伯母竟然騙她,說是她聽錯了,賤人怎麽可能忽然就懷上身孕了?大嫂也騙她,二嫂和母親二哥更是將她瞞得死死的,怎麽一個個都這般的可恨!
但最可恨的,還是季善這個賤人,她怎麽就懷上了身孕,她憑什麽能懷上身孕?
在害得她一連失了兩個孩子,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一個孩子,因而隻能忍受庶子庶女滿地跑這麽幾年後,賤人這個害了她的罪魁禍首反倒有了身孕,她憑什麽,老天爺是瞎了眼嗎?!
裴瑤再是告訴自己將來笑到最後的肯定是自己,所有對不起過她的人都將跪在她腳下搖尾乞憐,還是咽不下那口氣。
甚至光想著季善沒準兒真有了身孕這個可能性,她都要喘不上氣來,要發瘋,要窒息了!
等到戲馬上要開場了時,她終於還是沒忍住,借口要更衣,一路找了出來,就想親自證實一下,季善是不是真有身孕了,她聽到的風聲總不會是無風起浪。
然後,她果然證實了,卻也更氣了……
裴瑤深吸了一口氣,才忍住了已到嘴邊的尖叫,冷笑道:“在你一連害了我兩個孩子的命,還害我這輩子都不能再有其他孩子了之後,你還想井水不犯河水,你以為世上有這麽便宜的事嗎?我告訴你,我絕不會放過你的,有朝一日,一定要把你欠我的,都十倍百倍的討回來!”
季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
她算是明白人一旦不要臉起來,能到什麽地步了,眼前這顛倒黑白的神經病,她別說與之再多說一句話了,連多看一眼都犯惡心!
季善想著,站起身來,便自顧往裴瑤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