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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二回 各方同喜

  季善一路笑著到了廚房裏,果然周氏與路氏已經配合著做了好幾個菜,湯也燉得香味直飄了。


  她見周氏還在翻動著鍋鏟,忙上前笑道:“娘還在做什麽菜呢,要不我來做吧?我也好久沒做菜了,隻怕手藝都生疏了。”


  周氏與路氏見她情緒比方才好了何止一點半點,知道小兩口兒這是說完體己話兒了,對視一眼,也都霎時滿臉的笑。


  周氏先就笑道:“就這一個菜了,起鍋就可以開飯了,家裏材料有限,這一頓就湊合著吃吧,等吃完了,我再去菜場買兩隻老母雞回來,給姑爺好生補補……”


  說著見季善已忍不住在伸手偷嘴吃了,嗔道:“也給你這個不省心的補補,總算知道餓了呢?成日裏這也吃不下,那也沒胃口的,一天天的吃得比小鳥兒還少,能不餓嗎?快別偷吃了,再吃一盤子都讓你吃光了,洗了手端菜吧,肯定大家都餓了。”


  季善卻是又偷了一塊兒紅燒肉放進嘴裏,才笑得眉眼彎彎的洗手去了。


  等娘兒三個把菜都端上了桌,楊嫂子回來了。


  瞧得廳裏果然多了一個人,雖然黑了也瘦了,但的的確確是沈恒無疑,立時也紅了眼圈,與季善道:“我就說沈相公吉人天相,肯定會平安回來吧,沈娘子還不信,現在總信了吧?真是菩薩保佑,佛祖保佑!”


  又與沈恒道:“沈相公,沈娘子這些日子真是受苦了,您既回來了,以後可得好生補償她,好生待她才是!”


  沈恒笑著點頭:“我肯定會好生補償娘子,以後也會加倍待她好的。彥長兄和楊大哥這會兒是去府衙了嗎?真是有勞他們了,這些日子也多虧有你們主仆照顧我娘子,隻有等忙過了這幾日,我再好生答謝你們了。”


  楊嫂子忙破涕為笑道:“我們二少爺的確往府衙去了,聽得沈相公回來了,我們二少爺高興得什麽似的,連手裏的茶杯都打了呢。等再三向沈三爺確定過,沈相公的確平安回來了,便忙帶著我當家的,往府衙給府台大人報喜去了,又讓我立刻回家來,瞧瞧可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地方,連行李都顧不得收拾了。”


  一旁季善忙道:“行李肯定還是要收拾的,家裏也沒什麽可忙的,楊嫂子吃過飯了嗎?要是沒吃,就一起吃了,便先去收拾行李吧,我相公既回來了,家裏的人總不好再繼續占著你們的屋子才是。”


  楊嫂子擺手,“沒事兒,客棧的屋子我們還沒退,行李放裏麵丟不了的,回頭再去收拾也是一樣。不過我已經吃過飯了,那沈娘子你們先吃飯吧,我去廚房看著收拾一下啊。”


  說完不等季善挽留,已轉身大步往廚房去了。


  季善叫了兩聲叫不住,隻得作罷,招呼沈九林路氏和大家夥兒都坐了,吃起飯來。


  卻是除了季善和沈恒,誰也顧不上自己吃飯,都比賽著似的往沈恒碗裏夾菜,很快便給沈恒的碗堆得高高的,連麵前的小碟子也很快堆滿了,路氏與周氏還一邊夾菜,一邊不停的說著,“恒兒,吃塊兒紅燒肉吧。”、“姑爺,還是先喝碗雞湯吧……”、“這個炒雞蛋好克化,恒兒你要不先吃點兒炒雞蛋?”、“我覺得還是該吃點兒素菜,葷素搭配一下……”


  看得季善直好笑,本來也有給沈恒夾菜的意思的,見實在沒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便一邊笑著,一邊安心吃起自己的來。


  誰知道等沈恒的碗碟實在裝不下了後,路氏與周氏竟很快又把“魔爪”伸向了她,又開始比賽著似的給她夾起菜來,“善善,你也該好生補補才是!”、“就是,這都瘦成啥樣兒了,以後必須頓頓給我肥雞大鴨子,必須一個月之內,就給我胖回去!”


  這下季善笑不出來了,隻得幹笑著學沈恒的樣子,認命的埋頭苦吃起來。


  等一家人吃完了飯,剛收了碗筷去廚房洗,沈樹帶著葉大掌櫃到了。


  饒葉大掌櫃早練就出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真親眼瞧得沈恒果然平安回來了,還是沒忍住也紅了眼圈,握了沈恒的手便哽聲道:“沈相公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我明兒就去玄寧寺還願!”


  季善在一旁聽得笑道:“您老難不成還去玄寧寺燒過香許過願呢?這不是女人家才會做的事兒嗎,您老這樣一個人物,什麽時候也開始信這些了?”


  葉大掌櫃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卻也沒覺得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笑道:“誰難道規定過我就不能信這些不成?心誠則靈,因為我心誠,真不願望就真這麽快便實現了?”


  雖然自沈恒出事以來,葉大掌櫃並沒表現出太多的難過與痛惜來,可他心裏到底有多難過與痛惜,卻隻有自己才知道。


  一來再過不久便是恩科的秋闈了,沈恒這次再下場,指不定便能中個舉人回來,成為一名舉人老爺,都夠資格去吏部等缺出仕了,那有了這樣的東家,他們飄香還有什麽可怕的,縱使羅府台明日便擢升走了,他們也不用再怕聚豐樓和其他明裏暗裏忌恨他們飄香的宵小之輩了;

  二來也是最重要的,沈恒與季善那麽恩愛,那麽情深,卻忽然說走就走了,於季善的打擊有多大,可想而知,而葉大掌櫃說句托大的話,早在心裏把季善當自己的女兒一般看待了,瞧得季善那般痛不欲生,甚至還尋了短見,心裏豈能不難過揪心的?


  偏當著所有人,乃至季善的麵兒他都不能表現出來,畢竟他還要給所有人當主心骨,必須隨時都一副沉著冷靜的樣子,讓大家看了才不至於跟著亂。


  也就隻能偷偷去一趟玄寧寺,把自己的難過、痛惜還有揪心,都告訴給菩薩,再求一求菩薩,能保佑奇跡發生,沈恒能平安回來了。


  倒不想,菩薩竟真顯靈了!

  葉大掌櫃到底不欲多說這事兒,笑著應過季善後,便岔開了,繼續與沈恒道:“瞧沈相公黑了這麽多,也瘦了這麽多,這些日子一定吃了不少的苦頭吧?”


  沈恒忙道:“我還好,雖然說來驚險,但其實並沒吃多少苦頭,那日我被洪水卷著,越衝越遠後,很快就沒了知覺,等我醒來時,已是第二日……”


  就把之前與季善說過的自己這些日子的經曆,大略也與眾人說了一遍,末了道:“因為隻能一路走回來,所以多耽誤了些時間,也讓大家夥兒多擔心了幾日,都是我不好。”


  沈九林與路氏等人這才知道了在他們痛不欲生的時候,沈恒自己也是心急如焚,忙都道:“這如何怪得你,你能這麽快便找回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就是,身上一文錢都沒有,不靠走的,難道讓你飛不成?且別說這些了,回來了就好!”


  “那對老夫妻真是好人啊,回頭我們可得備了重禮,去人家家裏好生道個謝才是。”


  “這便是好人有好報了,正是因為有沈相公毫不猶豫的跳下河去救人在先,才能有那對老夫妻同樣毫不猶豫的救援沈相公在後啊……”


  “總歸真的是萬幸,萬幸姑爺是被衝到了支流的小河裏去,也萬幸姑爺遇上了那對老夫妻,要是真被一路衝進了湔江裏去,或是被衝到了根本沒有人煙的荒山野嶺,那就真是……,我回頭也得去給菩薩好生上柱香,好生磕個頭才是!”


  大家都感歎慶幸了一回,季善又趁機問了沈樹一回吃過飯了沒,得了沈樹肯定的答複:“在飄香裏讓葉小掌櫃追出門,硬塞了幾個夾肉的餅子,還給硬塞了兩個雞腿兒,吃得飽飽的呢!”,方放下心來。


  孟競主仆帶著錢師爺到了。


  瞧得沈恒果然平安回來了,也免不得都是好一番驚喜與感慨,錢師爺待沈恒的態度還於之前的欣賞熟稔以外,又添了幾分親熱,“大人聽得子晟你平安回來了,高興得什麽似的,若不是實在抽不出空兒,就要親自來瞧你了,隻好派了我來。大人還說了,這兩日子晟你肯定要好生與父母親人團聚一番,也要好生休養一下身體,便先不請你過府了,等大後日,你緩過氣來了,再派人請了你去府裏,跟大人爺兒倆好生喝幾杯。”


  沈恒忙笑道:“府台大人日理萬機,哪能為我白白耽誤時間?我此番也幸得是有驚無險,倒也並無大礙,真是多謝府台大人關心了,大後日一定登門拜訪府台大人,向府台大人好生陪一陪此番忙沒幫上,反而添亂的罪……”


  錢師爺不等他說完,已擺手笑道:“子晟千萬別這麽說,若非當時有你先毫不猶豫的跳下去,將大人拉住了,等後邊兒的人再跳下去,隻怕也是於事無補了,大人可是一點水性都不會的。所以不止大人感激你,我們底下的人都感激你得很,都等不及想要好生敬你幾杯呢!”


  頓了頓,“你此番遭此劫難,當真是元氣大傷,偏秋闈又已越來越近,所以我給你帶了一支百年的野山參來,最是滋補元氣的,——沈娘子記得回頭燉湯時,都切幾片放在裏邊,要不了多久,肯定就能把此番子晟虧了的元氣,都給補回來了。”


  季善忙笑道:“百年的野山參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此貴重的東西,我們怎麽好收師爺您的?您還是拿回去,給家裏的長輩吃,或者您自己吃吧,我們實在擔當不起。”


  錢師爺佯怒道:“沈娘子這是還當我外人呢,若不然,怎麽會與我這般客氣見外?何況如今子晟也的確需要補一補,您就別與我客氣了,不然將來我有困難,賢伉儷又恰好能幫上忙時,也勢必不好向你們開口了。子晟,看來你不發話,沈娘子說什麽都不肯收啊,你快讓沈娘子收下吧。”


  沈恒笑道:“內人這也是覺得太讓您破費了,心裏不安,才不敢收的。娘子,既是師爺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季善這才笑著向錢師爺道了謝,收下了他的野山參。


  本來心裏還有些覺得錢師爺方才那句‘跟大人爺兒倆好生喝幾杯’太誇張了,多半是錢師爺杜撰出來的,這會兒倒是信了那隻怕就是羅府台的原話了。


  不然錢師爺作為羅府台跟前兒的得用心腹,又比沈恒年長得多,完全可以以沈恒的長輩自居,又何至於對沈恒忽然這般親熱大方,顯然就是因為羅府台因為此番的事,對沈恒另眼相看,不定要如何抬舉他了啊。


  這倒也算是在季善的意料之中,羅府台本來就是人品端方,有恩必報之人,那沈恒此番倒是指不定要因禍得福,有大造化了。


  雖然比起他人能平安回來,以後也都平平安安的,季善根本不在乎什麽造化不造化的,但如今他既已平安回來了,若真能錦上添花,自然也是好事。


  季善猜得沒錯,錢師爺的確是因為羅府台原話真說了要跟沈恒‘爺兒倆好生喝幾杯’,才對沈恒忽然如此親熱大方的。


  本來他欣賞歸欣賞沈恒,卻不至於想著要與他打好私交,他本身也是有秀才功名的,更頗有才幹,不然也做不了羅府台的心腹師爺了,就算沈恒將來真中了舉人進士,出了仕做了官,他隻要背靠羅府台這棵大樹,便絕不會有求到沈恒名下那一天,反倒沈恒求到他名下的可能性大得多。


  偏沈恒不顧自己的安危,毫不猶豫跳下水裏救了羅府台一命,他還活著回來了,羅府台還明顯對他感激有加,那後邊兒會如何抬舉提拔他,可就誰都說不好了。


  錢師爺不趁現在就與沈恒打好私交,不趁現在這個灶還沒人來燒,便開始先給它燒起來,更待何時?


  尤其在救命之恩的前提下,羅府台怎麽抬舉提拔沈恒,旁人都不好說半個“不”字兒,再妒恨也是枉然。


  不然你也毫不猶豫跳下洪水裏去救府台大人,九死一生隻差一點點兒就回不來了啊,那府台大人管保也會大力抬舉提拔你,旁人同樣再妒恨也隻能眼巴巴看著,——問題不是人人都有那個勇氣,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份運氣的,既然人家拚到了那份運氣,那就是人家應得的。


  何況沈恒本身還是少年案首,既有才華,品行也上佳,原便當得起府台大人的抬舉,那所有人就更是再不服也隻能憋著了!


  錢師爺見季善收下了自己的野山參,這才笑開了,見好就收的不再提這事兒,轉而問起沈恒當初是怎麽脫險的,這些日子又是怎麽過來的來,“回去大人問起,也省得我一問三不知。”


  沈恒少不得又把之前的說辭與錢師爺細細說了一遍,待季善要給錢師爺添第三次茶時,錢師爺才終於告辭而去了。


  家裏因錢師爺到了,忙忙避到了其他屋裏的眾人瞧得錢師爺走了,也才都重新回到了廳裏。


  路氏先就笑著問沈恒,“那位錢師爺好生體麵,恒兒你怎麽不留人家吃了飯再走呢,就這樣讓人家走了不算,還是空著手走的,也太失禮了。”


  沈恒笑道:“人錢師爺是府台大人跟前兒第一等得用之人,忙得不得了,哪有空留下吃飯呢?至於禮物,爹娘就別管了,回頭我知道給錢師爺回的。”


  沈九林道:“這些事我們能懂什麽,你和你媳婦兒商量著辦就是了,你娘就白說說而已。”


  說完看向路氏,“你方才不是說要跟親家母去菜場買老母雞回來燉湯嗎,那還不快去,仔細好的都讓人先買走了。”


  路氏便一拍額頭,“看我這記性,轉頭就忘了這麽重要的事了!親家母,我們快走吧,遲了就真買不到好的了。”一邊說,一邊拉著周氏徑自出門去了。


  沈樹見了,忙也扔下一句:“爹,我陪娘和親家伯母去吧,省得待會兒買得多了,她們拿不下,我也幫著搭把手。”,追二人去了。


  季善見沈恒已在與孟競說話了,便拉了葉大掌櫃到一旁,笑道:“您老人也親眼見過了,這下可以安心了吧?那我就不留您吃飯了,您且先回店裏去吧,也好讓店裏大家夥兒都安安心,告訴大家等過幾日忙完了,我和相公再去店裏,做東好生請大家吃一頓。”


  葉大掌櫃打趣道:“太太這是河還沒過完,就急著拆橋呢?竟然連頓飯都不肯留我吃,也太讓我傷心了,我還偏就要留下來,吃了飯再回去呢?”


  說得季善忍俊不禁,道:“行啊,您要留就留便是,我巴不得呢,不就添一副碗筷的事兒嗎?”


  葉大掌櫃這才笑道:“我跟太太開玩笑的,我這就回去了,除了讓店裏大家夥兒安心,還得打發人跑一趟家裏,讓家裏的人安心呢。對了太太,方才沈相公送客時,錢師爺都跟他說什麽了,我遠遠瞧著,他對沈相公很是親熱啊,都知道他可是府台大人跟前兒一等一得用之人,以往……聚豐樓的當家大爺見了他,聽說都客客氣氣,他卻愛理不理的,如今卻對沈相公這般親熱,莫不是,府台大人要抬舉沈相公呢?”


  季善“嗬”了一聲,“您老好利的眼,隔那麽遠都瞧出來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哈。錢師爺倒是沒直說府台大人要抬舉相公,隻說府台大人說的,等相公緩兩日,大後日會派了人來請相公去府裏,與府台大人‘爺兒倆好生喝幾杯’,然後私人送了相公一支百年的野山參,說最是能滋補元氣的……”


  葉大掌櫃已是喜形於色,“府台大人的原話真的是這樣嗎?那肯定就是要抬舉沈相公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沈相公固然有才,也能吃苦,可既有才又能吃苦的人這世上多了去了,要想憑這一點,就爬得多高飛得多遠,肯定是不現實的,還得有人保著護著才是,若府台大人肯自此將沈相公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了,沈相公肯定前途越發敞亮遠大,今兒家裏可真是雙喜臨門啊!”


  季善道:“比起相公能平安回來,我倒覺得旁的都不重要了,不過若能有,當然也是好事。總歸如今說什麽都還為時過早,隻咱們心裏知道便是了,且等相公回頭去拜見過了府台大人,知道府台大人是什麽態度後,又再說吧。”


  葉大掌櫃點點頭:“這個自然,反正咱們平常心待之吧,有當然最好,沒有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憑沈相公的才學心智,憑太太的能幹堅韌,咱們一樣能把日子越過越好的。那我就不耽誤太太的時間,先回店裏去了啊。”


  “好,我送您出去吧……”


  彼時廳裏沈恒則正感謝孟競,“這些日子真是多虧了彥長兄,我都聽我嶽母說過了,若非有延長兄和楊大哥楊大嫂對我娘子的諸多照應,尤其是我娘子鑽牛角尖時,若非彥長兄及時意識到了不對,和楊嫂子趕著把人救了下來,又幫著請醫問藥的,我就算僥幸能回來,勢必也見不到我娘子了。我真是感激得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隻能等過幾日我緩過來了,好生敬彥長兄幾杯了!”


  孟競神思恍惚,還得盡量打起精神,不讓人看出來,勉強笑道:“子晟兄千萬別這樣說,都是自己人,本來就是分內之事,何必這般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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