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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六回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待楊嫂子忙忙上前扶住了季善,孟競才也跟了上去,低道:“嫂夫人,你自己都快倒下了,還怎麽去找人?萬一你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回頭我可該怎麽與沈家伯父伯父,還有令堂交代?你還是聽錢師爺的,先回家去吧,在家一樣能等消息的,何必非要如此自苦呢?”


  錢師爺猶豫再四,也跟著開口道:“是啊沈娘子,您都這樣了,還怎麽去找人?何況我說句不好聽的,萬一……萬一啊,萬一結果真是那個最壞的,難道您就不活了不成,您還得繼續活下去啊,所以您眼下真的不能自苦,家裏可還有老人等著您安慰,沈案首的……一些事,也還得靠您操辦呢,您真的要節哀才是……”


  話沒說完,已被季善近乎尖叫的打斷了:“什麽萬一,什麽節哀,你到底會不會說話!我相公明明就還好好兒的,隻不過暫時沒找到他的下落而已,怎麽我就要節哀了,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我要不要去找人,也輪不到任何人管!”


  錢師爺不防她反應這麽大,忍不住自悔失言了,忙越發放軟了聲音道:“沈娘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就是……總歸沈案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所以您還是回家去安心等他吧,真的一有消息,我便會立時著人飛馬去告知您的,這一點您盡可放心。”


  他可是衝府台大人拍了胸脯,一定會將沈案首救上來的,如今倒好,沈案首沒救上來不說,沈娘子還哀毀成了這樣兒,大有沈案首萬一救不回來了,她也立時要跟了去的架勢,他回頭可還有什麽臉去見府台大人?


  等將來大小姐知道了,又該怎麽去見大小姐啊?


  季善卻是充耳不聞,扯下楊嫂子扶著她的手,便繼續往外衝去,眼前卻忽然一黑,隨即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唬得楊嫂子與孟競忙都衝上前去攙住了,“沈娘子,您這是怎麽了,快醒醒,醒醒啊……您可別嚇我啊……”


  “嫂夫人,嫂夫人……”


  錢師爺忙也搶了上前,“我略通醫術,讓我給沈娘子把個脈吧。”說著便伸手搭上了季善的脈搏。


  稍後收回手,歎道:“是急痛攻心,人也太疲憊太虛弱,才會暈倒的。勞孟秀才跑一趟,送沈娘子回去吧,我給你們安排馬車去啊,本來該我自己跑一趟的,可實在騰不出空兒來,府台大人勢必也還在府裏等著我回去複命,隻能有勞孟秀才主仆了。”


  孟競得用盡全身的自製力,才能克製住不將心裏的心疼表現出絲毫來,點頭道:“錢師爺言重了,本來我與子晟兄和嫂夫人就處得一家人一般,便您不說,這也是我該做的。您隻管忙您的去,嫂夫人就交給我們主仆了,隻是一有子晟兄的消息了,還請您立時告知我們。”


  錢師爺忙道:“這是自然的,孟秀才不說我也會這麽做的。可惜都一夜過去了,還沒有消息,隻怕真是凶多吉少了啊,哎,怎麽就會忽然下這麽大的雨,怎麽就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對了,沈娘子可還有其他親眷在府城的?有啊,那就好,勞您回去後,把她的親眷請到家裏,守著她開解她吧,不然萬一……我怕她真會跟著沈案首去了……”


  “不會的,嫂夫人不是尋常女子,她一定不會尋短見的!”孟競斷然道。


  可嘴上說得斬釘截鐵,心裏卻是一點底都沒有,已經在想著待會兒到家後,第一件事便是讓楊大去飄香請周氏了。


  錢師爺見孟競說得堅定,他自己也的確還有一攤子的事兒等著忙,也就不再多說,衝孟競拱了拱手,便起身出了營帳,安排馬車去了。


  餘下孟競看著季善慘白如紙的臉,連昏迷時都緊皺著的眉頭,再想到她與沈恒素日的恩愛,心裏就越發沒底了,萬一子晟兄真回不來了……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好在錢師爺安排的馬車很快到了,楊嫂子忙站到季善麵前,打算背她去上車。


  孟競卻已直接打橫抱起了她,大步往外走去。


  楊嫂子與楊大見狀,都有些回不過神來,二少爺這、這是做什麽,怎麽忽然就不避嫌了,莫不是情況緊急,給忘記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夫妻兩個忙按下心裏怪異的感覺,追了上去。


  一行人很快上了馬車,艱難的往家趕,因路上滿是淤泥和各種汙物,很是不好走,一路上車裏都是顛簸至極,可就算這樣,季善依然一直沒醒過來。


  楊嫂子不由急了,低聲與孟競道:“二少爺,這急痛攻心不是該很快就能醒過來,錢師爺不是也這樣說的嗎?怎麽沈娘子卻到現在都沒醒呢,她不會、不會再醒不過來了吧?”


  孟競心裏隻有更急的,道:“不要胡說,嫂夫人不過就是傷心過度,又疲勞過度,才會睡到現在的,任誰一夜不睡,也要狠睡一覺才能緩過來,她這才睡了多會兒呢?等到家後,楊嫂子你就守著嫂夫人,楊大哥你就去飄香接周嬸子,我就去請大夫,一定要讓嫂夫人盡快醒來才是!”


  楊嫂子與楊大都應了“是”。


  楊嫂子隨即歎道:“這要是沈相公真回不來了,我倒寧願沈娘子能多睡,最好睡上幾日後才醒過來呢,不然一醒來就是那麽殘忍的消息,讓她怎麽受得了?這都叫什麽事兒啊,明明這樣一對兒璧人,明明都是好人,偏連個孩子都沒有……不過沒孩子沒準兒反倒是好事,沈娘子終究還這麽年輕,等三年過了,肯定要再嫁的,不然後半輩子還有幾十年呢,總不能就讓她為沈相公守到死吧……”


  “閉嘴!”孟競喝斷了楊嫂子,“子晟兄一定能平安回來的,同樣的話,我可不想再聽到,尤其對著嫂夫人時,更是一個字都不許說,不然休怪我不客氣,記住了嗎?”


  楊嫂子忙諾諾的應了“是”,不敢再說了。


  孟競這才長歎了一口氣,看向了靠在楊嫂子肩上仍昏迷不醒的季善,若子晟兄真回不來了,那就像楊嫂子說的,嫂夫人還這麽年輕,將來肯定要再嫁的,那他豈不是、豈不是就有機會了?

  孟競忙一甩頭,把這不該有的念頭甩出了腦海去,撩起車簾與車夫道:“大哥,能勞您再快一些嗎?”


  臨近中午,一行人總算艱難的到了家。


  仍是孟競先下車,在楊嫂子的幫助下,打橫抱起季善,便大步往屋裏走去。


  楊嫂子忙跟在了後麵,留下楊大與車夫寒暄道謝。


  將季善放到床上後,孟競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毅然往外走去,一麵吩咐楊嫂子,“你先燒點兒熱水,給嫂夫人整理一下,換身衣裳吧,我請大夫去了。”


  楊嫂子在車上時才被孟競斥責了,這會兒倒是不覺得他的言行有什麽怪異了,忙道:“二少爺放心去您的,沈娘子和家裏就交給我了。”


  孟競便“嗯”了一聲,很快消失在了門後。


  楊嫂子這才給季善蓋好薄被,往廚房燒水去了,想了想,又抓了幾把米,在旁邊的小鍋裏熬上了粥。


  季善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一直在不停的做各種噩夢,好幾次她都慘叫得自己都覺得瘮人,偏偏又怎麽都醒不過來,隻能一直不停的做噩夢下去,一直慘叫下去,簡直苦不堪言。


  終於在又一個光怪陸離的噩夢嚇得她連連慘叫,拚命掙紮時,她大口喘息著猛地睜開了眼睛,清醒了過來。


  就見自己正躺著自家的床上,窗外則陽光正好,還能聽到陣陣的蟬鳴,不由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好好兒的睡個午覺,她都能鬼壓床,也真是沒誰了,問題她近來也沒什麽壓力啊……季善想著,頸間忽然一陣痛,忙伸手一摸,果然是被她穿成了項鏈吊墜的結婚戒指硌痛了她。


  因當初想著手上隨時戴著戒指,實在做任何事都不方便,她便想出了個主意來,以一根紅繩把結婚戒指穿起來,日日都懸掛在脖子上,那便跟日日都戴在手上沒什麽區別了。


  自然,沈恒的結婚戒指她也是一樣處理的,也給他穿了紅繩,掛在了脖子上。


  其結果就是,經常不是她,便是他,總會在不經意時,被項鏈上的戒指硌得一陣痛,卻是誰也舍不得取下來……季善忽然僵住了,她想起了,她不是在睡午覺,她是暈倒了,因為沈恒他、他……


  門外忽然響起周氏壓低了的聲音:“不管如何,肯定都要盡快把親家公和親家母追回來的,那可是他們的親兒子,尤其親家母,更是隻得姑爺這一個親兒子,如今卻……不管最後找到姑爺時,他已成了什麽樣兒,總得讓當爹娘的,見他最後一麵才是。”


  隨即則是葉太太的聲音:“是周妹子這話,不管怎麽樣,都得盡快告知沈老爺沈太太這事兒才是,可、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實在太痛、太痛了,要不,還是再等一兩日,再讓人去追沈老爺沈太太回來吧?萬一,萬一多等一日,就找到沈相公了,他也還、還好好兒的呢?”


  季善最後一絲僥幸的希望霎時破滅了,原來她沒有記錯,原來是真的,且聽她娘和葉太太的話,分明至今沈恒他、他仍下落不明……


  她不由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從昨兒知道噩耗起,便一直強忍著,決不許它們滑落的眼淚也終於再忍不住奪眶而出了。


  周氏與葉太太聽得動靜,忙忙衝進屋裏來,看見的就是季善捂著胸口,淚如雨下的情形。


  周氏的眼淚霎時也決了堤,幾步上前抱住了季善,“善善,你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吧,等哭過一場後,心裏肯定就好受多了……不管怎麽說,活著的人還得繼續活下去,你也還有我,還有飄香的大家夥兒,還有親家公親家母他們,我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葉太太同樣紅腫的雙眼也是淚盈於睫,跟著道:“是啊太太,你哭出來吧,千萬別忍著,人這一輩子整整幾十年,也什麽事兒都可能遇上,隻要熬過了眼下的痛,時間長了,自然也就好了……”


  季善胡亂抹去臉上的淚,啞聲打斷了葉太太:“我不會哭的,我相公明明就好好兒的,遲早會回來,我有什麽好哭的!也不必追我公婆回來,指不定還沒追上他們,我相公就已經回來了,何必讓他們虛驚一場,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可經不起這樣的驚嚇!”


  說著又胡亂抹了一把臉上還是控製不住要往下掉的眼淚,看向周氏問道:“娘,我睡了多久,現在什麽時辰了?”


  周氏小聲道:“你昏睡了整整一日一夜,這會兒馬上就今兒的申時了……真是嚇死我們了,怎麽叫你你都不肯醒過來,要不是大夫說你沒事兒,願意醒來的時候,自然會醒來的,我都以為你也要、也要……”


  哽咽得說不下去了,簡直不敢想象,要是善善真醒不過來了,她該如何是好?虧得老天保佑!


  季善忙掙紮著要下床,“我竟然睡了這麽久!你們叫不醒我,不知道拿針狠狠的紮我嗎,我痛得受不了了,自然就會醒過來了……不行,我得找我相公去了,他肯定正等著我去找他呢,隻要我去了,一定一找一個準兒,他肯定就是在等我去找他!”


  卻是腳才剛挨到地,便癱軟到了地上去。


  唬得周氏與葉太太忙一左一右攙起來,坐回了床上,才都急道:“善善你急什麽呢,也不看看自己如今身體有多虛弱!你就算要去找姑爺,也要等自己養好了身體,有了力氣後,再去也不遲啊!”


  “是啊太太,您還是再休息一兩日的,再去找沈相公也不遲,橫豎衙門的人仍一直找著的,孟相公也隔不了一個時辰,便會讓楊大回來,或是他自己回來,告知最新的進展,你就安心待在家裏等消息吧……隻是,太太別怪我說話直,這都快整整兩天兩夜了,洪水都退了,聽說洪水流到城外後,還衝垮了好些河岸和兩旁的樹木,沈相公他隻怕、隻怕真的已經……太太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才是。”


  季善啞聲與葉太太道:“我知道您是為我好才說這些話的,可我為什麽要做好心理準備,明明現在就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說明我相公仍大有生還的機會,我為什麽就要做好心理準備了!除非親眼看到他的屍體了,否則我絕不會相信他已經不在了,絕不會接受的,我一定要去找他,一定要把他找回來!”


  說完看向周氏,“娘,有什麽吃的嗎?勞您給我拿些來,我吃飽了身上自然就有力氣了!”


  周氏聞言,想著不管怎麽說,隻要她肯吃東西就是好事,忙道:“一直煨著粥的,就是防著你醒了要吃,我馬上去給你端啊,待會兒我再給你燉個雞湯,讓你好生補補身體,瞧你才兩日功夫,就瘦成什麽樣兒了!”


  一邊心疼的抱怨著,一邊忙忙出門去了。


  季善這才看向葉太太,歉然道:“方才我不是有意與您說重話的,實在、實在……總歸我相信我相公他一定能平安歸來的!”


  葉太太擺手道:“我明白太太的心情,當初我的文兒……我也是怎麽都不肯接受那個殘酷的事實,我不知道求了老天爺多少次,我願意以我的命換他的命,可終究還是隻能接受。當然,沈相公他吉人天相,肯定跟我的文兒不一樣,如今他也的確隻是下落不明,那便一切都有可能。隻是太太一定要先養好了自己的身體,才能去找沈相公,不然你若有個什麽差池,可讓你的親人們怎麽辦,讓飄香上下十幾口子人怎麽辦?”


  頓了頓,“若不是大夫說了,太太需要靜養,我家老頭子和葉廣,還有店裏所有人都要來守著太太了,但這次洪災對整個府城都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如今城裏是什麽都緊缺,什麽都拿了銀子去也買不到,店裏自然也沒法兒開張了。所以太太實在犯不著拖著虛弱的身體親自去找沈相公,大可讓葉廣代你去,他本來就是你的徒弟,難道不該替你分憂嗎?正好店裏人手也不少,索性給分成兩撥,沿著河岸兩邊把官府的人找過的地方都再找一遍,指不定就能找到沈相公了呢?”


  就算明知自己去找也極有可能是徒勞,季善亦肯定是要去的,不然就這樣在家裏度日如年的幹等消息,她真的要瘋的……


  季善因說道:“那就讓店裏的人分作兩撥,一撥葉廣帶著,一撥我帶著,去找吧,如此我身邊有人照應了,大家夥兒自然也就能放心了。”


  正說著,周氏端著白粥和小菜回來了。


  季善忙接過,大口大口的吃起來,雖然她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仍是拚命的往嘴裏塞,直塞得自己差點兒幹嘔了起來,仍不肯停下。


  還與周氏道:“娘,再去給我盛一碗粥來吧,除了粥,還有其他吃的沒?都給我拿來,我這會兒已經覺得有些力氣了,等再多吃一些東西後,肯定會更有力氣更精神。”


  周氏與葉太太都看得淚水直在眼眶裏打轉,心裏是既盼著能快些找到沈恒的屍體,好讓季善接受現實,別再自欺欺人;又怕找到沈恒時,他真的已是一具屍體,季善根本受不住那個打擊,還不如一直找不到……


  周氏吸了一口氣,才強笑著與季善道:“你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不能吃太多了,不然身體受不了的,還是別再吃了,歇會兒喝了藥,再睡一覺吧,等睡一覺起來,我雞湯肯定也燉好了。”


  季善隻得道:“娘既不肯去給我拿,那我自己去吧……對了,楊嫂子呢,她肯定願意幫我拿的,楊嫂子,楊嫂子——”


  接連叫了幾聲後,總算把楊嫂子給叫了起來,卻不隻她一個人,身後還跟著向嫂子,一見季善便哭了,“沈娘子總算醒了,您要是再不醒,我都不知道我們老爺再問起時,要怎麽跟他說,等我們大小姐將來知道了,我們又要怎麽跟她交代了。”


  周氏在一旁給季善解釋道:“善善,你昏迷期間,這位向嫂子已經來過好幾次了,還給你送了許多的藥材和補品來。”


  季善明白了,衝向嫂子點頭道:“是府台大人讓你來的嗎?府台大人如今怎麽樣了?”


  向嫂子忙道:“我們老爺昨日傍晚就下地又開始處理公務了,跟前兒服侍的人怎麽勸都不肯再多歇一晚,今兒也是天不亮就開始忙,一直忙到方才我來時,仍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但我們老爺很關心沈娘子,讓我一定過兩個時辰,便要來看沈娘子一趟,還讓我轉告沈娘子,沈相公是為了救他,才會……,他不會忘記的,一定會讓人一直搜救,直到找到沈相公為止,等他忙過了這一陣,也一定會親自登門道謝的。”


  季善擺了擺手,“府台大人平安無恙就好,於公來說,那是我們會寧府的父母官,我相公身為轄下子民,那個時刻本來就該挺身而出;於私來說,府台大人對他是有恩的,我與你家小姐也那般要好。所以請轉告府台大人,不必登門道謝了,我承受不起,隻要能一直搜救我相公,能讓他平安回來,我別無所求。”


  向嫂子聞言,一時倒不知該怎麽說了。


  如今顯然是沈娘子問她家老爺要什麽都可以,惟獨要沈相公平安回來,她家老爺做到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隻能訕訕道:“沈相公吉人天相,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他平安回來的,沈娘子別太擔心了。”


  季善抿了抿唇,才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楊嫂子,勞你代我送一下客吧。”


  待楊嫂子引著向嫂子出去了,方再次下了床,徑自往門外走去,雖然雙腿還是很軟,一點力氣都沒有,但至少能走路了。


  周氏見狀,忙跟了上去,“善善,你是要去廚房拿吃的嗎?好好好,我去給你拿,你去桌前坐著等我就是……怎麽就這麽不聽勸呢,你心疼相公,難道我就不心疼女兒嗎?”


  待將季善拉回桌前坐了,才抽泣著往廚房去了。


  隻是不等周氏拿好吃的回來,孟競帶著楊大先回來了。


  季善忙強撐著到了門口,急聲問孟競,“孟二哥,是不是有我相公的消息了?”


  孟競見她蒼白單薄得風吹即倒般,艱難的吞咽了幾下,才道:“搜救的人在洲河與湔江快要交匯的地方,找到了子晟兄的一片衣裳,都說……隻怕那片衣裳是被兩旁的樹木尖石給劃破了,所以才殘留在了那裏的。至於子晟兄的人,卻隻怕是、是已經被衝進了湔江去,根本找不到了,所以不得不停止搜救,以免繼續徒勞無功,還請嫂夫人千萬、千萬節哀……”


  “什麽叫根本找不到了!”


  季善近乎凶狠的打斷了他,“我又有什麽可節哀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卻都叫我要節哀,我憑什麽要節哀,就憑一片衣裳嗎?你們憑什麽說那片衣裳是他的,他的衣裳都是我給他做的,我說是才是,我說不是就不是,所以他一定還活著,隻是搜救的人暫時還沒找到他而已,憑什麽就斷定他已經不在了!”


  孟競見她聲聲泣血,搖搖欲墜,雖然不忍至極,還是拿出了沈恒的那片衣裳,澀聲道:“可我記得很清楚,當日子晟兄的衣裳就是這個顏色,我知道嫂夫人難過,難以接受,但真的……隻能節哀順變了。”


  季善一眼就看見了孟競手裏那片衣裳,的確是沈恒出事當日穿的那身衣裳,她確信自己不會記錯,可此時此刻,她多想自己是記錯了,多想沈恒穿的根本不是那身衣裳啊!

  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半晌才睜開了,赤紅著眼睛道:“我不節哀,也不相信我相公已經不在了,他們不肯再找那就不用他們找了,我馬上親自找他去,湔江算什麽,就算是一路找到了海角,找到了天邊,我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完她便轉身往屋裏走去,打算立刻換一身利索衣裳後,就親自找沈恒去。


  卻是剛往前走了兩步,便胸口一痛,控製不住的往地上跪去,喉間隨即也是一甜,似有什麽根本控製不住,要往外衝一般,讓她“哇”的一聲便吐了出來,滿嘴都是鐵鏽味兒。


  “呀……善善,你這是、這是……你別嚇娘,別嚇娘啊……”周氏見季善竟急痛得吐了血,想到她才十八歲,這麽年紀輕輕的就吐血了,縱使她能熬過這次的痛,以後怕也是……,哪裏還忍得住,一邊想要攙她起來,一邊已是痛哭失聲。


  葉太太緊隨周氏之後,瞧得季善竟吐了血,也是唬得手直抖,看向孟競急道:“孟相公就不能緩著點兒說嗎?何以非要說得這麽急,是惟恐我們太太受到的打擊還不夠大,身體還不夠虛弱不成?……你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請大夫去啊!”


  孟競瞧得季善哀慟成這樣,也大是悔痛,忙應了一句:“好,我馬上就去,馬上就去……”


  便慌慌張張往外跑去。


  “等一下!”卻讓季善給叫住了,“我沒事兒,不用請大夫,我如今沒那麽多時間來耽擱!……娘,您也不必擔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真沒事兒,您和葉太太要不都先回去忙自個兒的,不用管我了!”


  以往看劇時,瞧得裏邊兒的人動不動就吐血,她還在想這也太TM扯淡了,一個個的怎麽吐血跟玩兒似的?

  如今才知道,原來藝術還真的來源於生活,吐血真跟玩兒似的,不痛也不癢呢,真是神奇!


  周氏哭得更凶了,“你都吐血了還說沒事兒,你還不如要了我的命呢!你必須立刻給我去床上躺著,等大夫來給你治病,在大夫說你好了,可以下床了之前,必須一直都給我躺著,哪裏也不許去,什麽也不許再亂想,不然我就死給你看……不信你就盡管試一試,看我是不是真說得出做得到!”


  又哭著向孟競道:“孟二少爺,勞您立刻跑一趟,請個大夫來,回頭我再好生答謝您。”


  “哦,好,我這就去,這就去……”孟競忙不迭應了,帶著楊大三步並作兩步,往外請大夫去了。


  周氏才又哭著與葉太太道:“勞您給我搭把手,把這不省心的冤家給扶到床上去……你不去是嗎?好……”拔下發間的扁方,便抵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立時有鮮紅的血珠滲出。


  季善這下哪還敢再掙紮,她極有可能已經……失去相公了,萬不能再連娘也一並失去了。


  隻得任由周氏和葉太太將她扶到床上躺下,還蓋上了薄被。


  頸間的婚戒卻再次硌著了她,也讓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再次噴薄而出了。


  她那麽好的相公,那麽疼她愛她、理解她、支持她、尊重她的相公,難道真就這樣……沒了嗎?


  明明前幾日都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因為一場大雨,這會兒便已是下落不明,甚至極有可能早已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躺在不知道哪個無人知道的角落裏,孤單的腐朽著、消失著,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連魂魄都隻能淪為孤魂野鬼……老天爺真的太殘忍了,為什麽要對她的相公這麽殘忍,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殘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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