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三回 送別 循循善誘
路氏與周氏吃完了瓜,便果真到廚房裏,兩人配合著忙碌了起來。
季善則趁這個空檔,叫了楊嫂子到自己屋裏,請她幫自己梳了個漂亮的墮馬髻,不但簪了周氏送她的簪子和之前羅晨曦送她的一支小步搖,還簪了一排現去院子裏摘來的茉莉花,行動間便暗香浮動,既好看又清爽。
楊嫂子不由讚道:“沈娘子素日裏就夠漂亮了,不想這一打扮起來更漂亮,以後可得時常打扮才是。對了,我再給您上點妝吧,您也是,明明這麽多胭脂水粉,怎麽就白放著不用呢,也忒浪費了吧!”
季善忙擺手,“還是別上妝了,大熱的天兒,一動就是滿頭滿臉的汗,妝立時花了,那還美得起來就怪了,就素麵朝天就好。至於怎麽這麽多胭脂水粉,都是羅小姐以往給我的,可惜我不愛用,楊嫂子要是喜歡,就拿兩盒去用吧。”
楊嫂子忙笑道:“這些胭脂水粉一看就很貴重,哪是我能用的,多謝沈娘子的好意了,況我這個年紀,也不是該用這些東西的時候了,沒的白讓人笑話兒。”
“你這個年紀?”季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你不是才二十幾嗎,不知道的聽了你這話,還當你已七老八十了呢!”
楊嫂子笑道:“我兒子都快十歲,再過兩年,就該說親了,可不是已經老了嗎?所以沈娘子不趁現在正是青春年華時,好生打扮幾年,等到了我這個年紀再來後悔,可就遲了。不夠沈娘子生得好,肯定到我這個年紀時,瞧著跟如今也沒什麽區別。”
“我就是四十歲了,一樣覺得自己正是青春年華好嗎?簡直不明白你們怎麽想的,我兩個娘也都是這樣,動不動就我都是這麽大年紀的人了,明明都還很年輕啊。”
“要是人人都似沈娘子這般以為就好了……”
兩人說著閑話兒,時間倒也不難打發,不覺太陽便已落了山。
沈恒與孟競也下了學,結伴回來了,沈恒一進門跟沈九林父子三人打過招呼,又到廚房跟路氏和周氏打過招呼後,便興衝衝的進屋找季善去了。
等稍後小兩口兒都滿臉是笑的從房間裏出來,季善發間羅晨曦送她的那支小步搖,便已換成了另一隻帶流蘇的赤金蝶戀花步搖。
路氏見了,不由笑道:“這簪子好看,總算老四你這個榆木腦袋還沒榆木到家。”
沈恒假意抱怨道:“有娘您這樣總是埋汰自己兒子的嗎,明明就是誇我,就不能誇得好聽一些呢?”
說著向路氏伸出手,“娘不是說今兒是給我和善善一起過生辰嗎,那善善都有禮物,我也該有才是,我的呢?”
讓路氏“啪”的拍了一巴掌,笑道:“沒有你的,你一個大男人,還要什麽禮物呢,實在要,等回頭真到了你生辰那一日,問善善要去,反正到時候我們都已經回去了,管不了這麽多了。”
沈恒就垮了臉,小聲嘟噥道:“這心真是偏到咯吱窩了,莫不善善才是您親生的,我不是兒子,是女婿?”
倒是一旁周氏道:“親家母,姑爺的生辰也是今兒嗎?哎呀,我竟不知道,善善你也是,怎麽就不事先告知我一聲兒呢?隻能回頭再給姑爺把禮物補上了。”
路氏忙擺手笑道:“他生辰不是今兒,親家母別急,也別怪善善,她連自己的生辰都不記得,這個糊塗蛋也是,反正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都不記得,還指望他們告訴您呢?他生辰還要過十來日才是,但親家母可別再給他準備禮物不禮物了,他一個人大男人,要什麽禮物呢,更沒有長輩給他準備的道理,我們剛才是鬧著玩兒的。”
沈恒忙也笑道:“是啊嶽母,我跟我娘開玩笑的,您送了善善,就等於已經送了我了,今兒也等於給我把今年的生辰過了,後邊兒便再不用放在心上了。”
周氏這才笑了,“原來姑爺生辰與善善離得這麽近呢?我也是個糊塗的,竟今兒才知道了自己姑爺的生辰,今年就算了,明年一定不會忘了。”
心裏已在盤算著,過幾日還是要給沈恒送個什麽禮物才好了。
大家又說了一會兒話,晚飯都做好了。
便仍在院子裏擺了兩桌,男人們一桌,女人們一桌。
開席之前,先是沈石沈樹各送了沈恒一套湖筆和一塊硯台,特意言明是一起送給沈恒和季善的,“我們也不知道四弟妹喜歡什麽,便隻好便宜四弟了,等明年若有機會,一定讓你們嫂子給四弟妹送一樣合你心意的。”
到底是弟媳婦,他們當大伯子的如何好送她東西的,虧得四弟的生辰也已快到了,倒是正好了。
之後楊嫂子也送了季善兩塊自己繡的帕子和兩雙鞋墊,“我自己做的,手工雖粗糙了些,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還請沈娘子千萬別嫌棄。”
隻有孟競什麽都沒準備,“我事先不知道今兒是嫂夫人的生辰,什麽都沒準備,實在對不住,隻好等過些日子真到了子晟兄生辰時,再一並補上了。”
沈恒與季善少不得要笑著客氣一番,“彥長兄千萬別這麽說,咱們日日都同住一個屋簷下,還拘這些俗禮,就真是太見外了。”
“是啊孟二哥,連我自己都忘了自己生辰了,你不知道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嗎?不過是兩位娘心疼我們罷了,你就仍當不知道,吃好喝好就行了。”
孟競這才笑道:“那我可就真當不知道,隻管吃好喝好了啊。”
然後與大家夥兒一起舉起了酒杯。
懷裏硌人的觸感,卻時刻都在提醒著他,他其實知道,不但知道,還買了禮物的,就在他懷裏,是一串碧璽手串,非常的漂亮,——孟競自早上起來,無意聽楊嫂子說了今兒是季善的生辰後,便一直在想著,要給她買個什麽禮物。
等中午抽空出去買時,孟競也是一眼就看上了眼下自己懷裏的手串。
想著嫂夫人戴上了一定很漂亮,碧璽又有寧神敬氣的功效,到時候他就大大方方的拿出來,送給嫂夫人,隻要他光明正大,肯定不會惹人生疑,畢竟他也沒有任何非分之想,隻是單純想送嫂夫人一個生辰禮物而已……
可惜事到臨頭,看著今日打扮得異常漂亮,笑得也是一臉幸福滿足的季善,孟競還是沒那個勇氣拿出來了,他到底有沒有非分之想,別人不知道,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還是別此地無銀三百兩,給大家徒增煩惱了。
大家先給季善這個今日的壽星敬了酒,又給沈恒敬了一輪,之後季善和沈恒又一起給沈九林路氏和周氏都敬過了酒,才都說著笑著,隨意吃起菜來。
一頓飯吃到交二更,才散了席,至於沈恒有沒有再送季善其他禮物——譬如他自己,就隻有小兩口兒自己才知道了,總之雖明知不是自己的生辰,季善還是過了一個很幸福、很難忘的生辰。
可惜次日天還沒亮,沈九林路氏與沈石沈樹便起了床,再把行李都搬上提前雇好的馬車,要出發回清溪去了。
沈恒與季善自然都是十二分的舍不得,季善尤其舍不得路氏,都恨不能把路氏留下長住了。
奈何路氏家裏也一攤子的事兒,實在放心不下,隻好一再與紅著眼睛的季善道:“沒事兒的,過年咱們一家人便又能見麵團聚了,其實也沒幾個月了,對不對?等你們過年回來,娘再給你做你愛吃的蒸肉和圓子,再給你打糍粑蒸米糕啊。”
沈九林父子三人則是不停的叮囑沈恒千萬不要為了學習,就熬壞了身體,“你還年輕,就算這次……總之咱們還有的是機會,努力當然是該努力的,但不能拿身體的健康來換。有什麽事了,就寫信回家去,我們立時趕來給你們幫忙,千萬別操心家裏,家裏這麽多人,還怕照應不過來呢?”
其實都是些之前已翻來覆去說過很多遍的話了,這會兒離別在即,卻是誰也沒法不再重複幾遍,連自己都覺得囉嗦了也忍不住。
如此等到天大亮時,車夫已經催好幾次了,一家人才不得不分離了。
見兩輛馬車的背影都消失不見良久了,季善仍在巷口站著一動不動,沈恒知道她舍不得,因小聲說道:“善善,要不今兒我不去學裏了,在家陪你一日?”
季善這才回過神來,忙道:“哪需要你陪我,我又沒什麽,再說了,我還可以去飄香嘛。倒是你,還不快去學裏呢,你可隻告了半個時辰的假,再不去可就該遲了。”
沈恒看了看天色,的確不早了,隻得道:“那行,我先去學裏了啊,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我晚間再回來陪你。”
說完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餘下季善想了想,還是先回了家去,打算收拾一下家裏,把沈九林和路氏蓋過的床單被罩都洗洗曬曬,把家裏再打掃打掃。
可惜回家一看,這陣子時時都熱熱鬧鬧,充滿了溫馨居家味道的家卻忽然冷清了下來,安靜得楊嫂子在房間裏偶爾咳嗽一下的聲音都聽得見,季善又覺得不想收拾,至少今兒懶得收拾了。
遂在院子裏問過楊嫂子要不要跟她一起去飄香,得了楊嫂子的答複,“我今兒就不陪沈娘子去了啊,我得給我們當家的趕著做兩雙鞋。”後,自己出門,坐車徑自去了飄香。
正好就撞見葉大掌櫃在教周氏和肖大黃二幾個打算盤,乍一看三人都是十指如飛,但再一細看,就能看出來周氏相較於肖大黃二,動作還是要滯澀一些,沒有他們那麽溜索。
因見四人都沒發現自己,季善便也不打擾他們,隻在一旁放輕呼吸,繼續看周氏三人打算盤。
片刻之後,先是黃二停了,隨即肖大也停了,隻有周氏又打了一會兒,才終於停下了,看向葉大掌櫃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對不住大掌櫃,又是我最慢……”
葉大掌櫃擺擺手,沉聲道:“不說這些,先依次報數。”
黃二便先道:“我算出來的數目是四百二十九兩三錢。”
肖大隨即道:“我的也是四百二十九兩三錢。”
葉大掌櫃衝二人“嗯”了一聲,才看向周氏,“你呢?”
周氏聽得黃二和肖大的數目一樣,本就因為自己又最慢有些緊張,霎時越發緊張了,片刻才囁嚅道:“我、我的跟他們的不一樣,是四百二十八兩七錢……不然大掌櫃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再驗算一次,肯定就能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
葉大掌櫃頓了片刻,才反問她:“你怎麽就能確定是你錯了,而不是他倆錯了,就因為你算得最慢,還是因為他倆數目一樣?以後記得自信點,別旁人什麽都還沒說,什麽都還沒做,便已先自己質疑起自己來,就算要質疑,也等公布了答案後,再質疑也不遲。”
周氏還有些懵,“大掌櫃這、這是什麽意思……”
肖大與黃二已先笑道:“大掌櫃的意思,就是周大姐你的數目才是對的,我倆算錯了,對吧大掌櫃……呀,太太什麽時候來的?我們竟然這麽半天都沒發現!”
葉大掌櫃忙抬頭一看,立時也滿臉是笑,“太太來多久了?我正給他們三個出題目,讓他們算賬呢,太太快過來坐。”
又說肖大與黃二,“你們兩個去忙吧,一邊忙,一邊想一想你們方才到底哪裏算錯了,又為什麽會兩個人都錯得一樣,待會兒我問起時,要是答不上來,我可是要生氣的。”
肖大與黃二忙應了“是”,起身衝葉大掌櫃與季善一個欠身,便往後邊兒忙碌去了。
季善這才坐到了他們空出來的位子上,看向仍有些回不過神來的周氏,低笑道:“娘這是知道自己算對了,歡喜得傻了不成?”
周氏方回過了神來,草草招呼了季善一聲:“善善,你來了。”便立刻轉頭掩飾不住驚喜的問葉大掌櫃去了,“大掌櫃,我方才真的算對了嗎?真的嗎?”
葉大掌櫃笑著點頭:“當然是真的,我難道還騙你不成?你的確算對了,雖然你比他倆都慢,但慢工出細活兒的道理你不知道呢,他倆快倒是快了,答案卻是錯的,再快又有什麽用,我隻看結果,不看過程。”
周氏這才確信自己真算對了,歡喜道:“十次裏至少也有八次都是他倆對,我一個人錯,便難免當今兒也是一樣,倒不想,我終於也對一次了。”
葉大掌櫃道:“我給你算著的,之前的確十次裏你要錯八九次,但近來十次裏你隻錯六七次了,雖然也錯得多,卻也算極大的進步了。就是人還是不夠自信,我跟你說,不管做什麽事,都是你越自信,越相信自己能做好,最後就真能做好的;反之,你連自己都不信自己能做好了,又怎麽可能做得好?將來我們開了分店,你又怎麽挑起大梁,讓我和太太放心呢?”
周氏忙擺手,“我哪來的那個本事挑大梁,大掌櫃太看得起我了,我實在沒那個本事,就在這裏跟著大家夥兒,每日做自己該做的事就夠了……大掌櫃不用看在善善的麵子上,就對我額外照顧的,我幫不了她,能不拖她的後腿已經很高興了。”
季善聞言,清了清嗓子就要說話,讓周氏別這麽妄自菲薄。
不想葉大掌櫃已先正色道:“太太把飄香交給了我來經營,那在店裏時,我便隻是店裏的大掌櫃,對待底下所有人包括葉廣,都是一視同仁,怎麽可能因為太太的緣故,就對你額外照顧?難不成你以為,你才進店不到兩個月,我便把工錢給你從八百文提到了一兩銀子一月,是看的太太的麵子?當然不是,都是因為我仔細觀察過了,你又勤快又踏實,什麽活兒都搶著做,所以才給你漲了二百文的。”
“同樣的,葉廣和我教你們認字打算盤,也是因為你們幾個願意學,試過之後,覺得你們還算可造之材,才會一直教你們的。店裏男工我且不說了,幾個女工裏,除了你,一開始葉廣也不是沒問過其他人要不要一起學,你是知道的,結果除了你,她們一個個都覺得太難了,自己肯定學不會,所以才都沒學的,若她們也願意學,葉廣和我少不得要一起教,難道也是看的太太的麵子不成?”
周氏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的確其他女工都說什麽也不肯學,小聲道:“就算大掌櫃沒有因為善善,就額外照顧我,我、我也沒那個本事挑大梁啊……”
葉大掌櫃反問:“那你當初學認字和打算盤是為了什麽?總不能是為了好玩兒,或是為了打發時間吧?”
周氏沉默片刻,才道就:“我是為了、為了多學點東西,看將來能不能多賺點兒銀錢,能不能……當賬房,咱們店裏生意這麽好,如今大掌櫃還算得過來賬,可等以後店開得更大,客人更多後,大掌櫃肯定就忙不過來了,我就想著、想著……”
葉大掌櫃笑道:“可見你還是有誌向的啊,既然都有誌向了,幹嘛不再想大一點兒,多一點兒,不隻是給飄香當賬房,將來指不定還能去當分店的大掌櫃呢?”
“我、我真的能行嗎?”周氏一臉的驚訝與猶疑。
葉大掌櫃笑道:“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隻要你相信自己能行,那就一定能行。都知道你是太太的娘家親戚,店裏的人雖都品性還過得去,當然,品性不好的人縱一開始混了進來,也待不久,一經發現肯定立刻打發走,可就算如此,因為你和太太的關係,私下裏犯嘀咕的人就沒有,心裏不平的人難道就一個都沒有不成?那你就更該為太太爭氣,讓所有人都覺得,你並不是靠的太太的關係,而是靠的自己的本事在飄香立足才是,太太和我也並沒有給你行方便,對嗎?”
周氏有些明白了,但具體要她說她明白了什麽,至少這會兒她肯定又說不上來,“我……”
葉大掌櫃也不著急,隻笑道:“行了,一時不明白我的話沒關係,下去慢慢兒想吧,總能想明白的,想明白後,我相信你肯定會很快又跟眼下不一樣的。去吧。”
周氏應了一聲“是”,連招呼都忘了給季善打,便若有所思的起身,徑自去了後邊兒。
季善這才笑著衝葉大掌櫃豎起了大拇指,道:“您老這手循循善誘的本事,真是讓人服氣!我雖能看到我娘明顯的進步,但時不時還是會覺得她是懵的,一直都在想著,要怎麽與她好生談一次,讓她真正清明起來才好,不想您今兒就替我辦了。就像您說的,肯定要不了多久,她又會跟眼下不一樣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激您老才好了!”
葉大掌櫃捋須笑道:“太太就盡管給我戴高帽子吧,反正我如今已經習慣了,再高的帽子也不怕會掉了。”
說得季善“噗嗤”笑出了聲來,“人家是虱子多了不癢,您這是高帽子多了無所謂了?”
笑過之後,葉大掌櫃方問她:“沈老爺一家都送走了吧?幸得連日都沒再下雨了,想來十來日,他們盡可到家了,要是趕上前陣子大雨都不停歇那架勢,可就不知道要幾時才能到家了。”
季善點頭道:“一早就送走了,我公爹也說,幸得近來天晴得好呢,他們趕回家休整一陣子,就得預備收穀子了,我想著縱強留住了他們,他們心裏也是慌的,隻好安排他們回去了。對了,我公婆特意讓我感謝您老和太太,給他們準備了那麽多禮物呢;還說實在不好意思,來時因為車上都裝的是辣椒,騰不出地方,且天兒熱,鄉下地方也沒什麽好東西,也就隻能帶些吃的。偏又怕在路上放壞了,隻能等今年過年,我們回家時,再給您和太太帶些土儀特產回來了,還請您和太太千萬不要見怪。”
葉大掌櫃做事何等周全,早就讓葉廣去買了好些府城的土儀特產,還有些布匹尺頭的,送到了季善家,說是給沈九林路氏和沈家其他人的儀程,所以季善有此一說,“那麽多禮物,怕沒有十幾兩銀子下不來吧?您老這也太破費了!”
葉大掌櫃擺手笑道:“沈老爺沈太太和太太都太客氣了,不過隻是我們一家人的一點子心意罷了,沒有十幾兩那麽多哈……真沒有,我難道還騙太太不成?再說就算真是十幾兩,比起太太對我們家的恩德,那也隻是九牛一毛,太太就別跟我見外了。”
季善嗬嗬,“‘再說就算是十幾兩’,說漏嘴了吧,可見真是十幾兩,您老這是錢多得花不完了呢?算了,我也不跟您多說了,反正說再多東西都已經買了,人也已經走了,您隻等著今年正月裏,收一車的臘肉臘鴨子什麽的吧。”
葉大掌櫃拊掌笑道:“那敢情好,橫豎店裏大家夥兒都愛吃清溪的臘肉臘鴨子。”
當下老少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季善便趁這會兒還沒客人上門,往後廚給羅府台做菜去了,——自進了六月,因羅府台忙,經常都不在府衙,便是偶爾在,吃飯的時間也不固定,幾次過後,向嫂子便與季善傳了羅府台的話兒,不用再給他準備飯菜了,省得白白耽誤季善的時間,且態度很是堅決。
季善總不能勉強羅府台,便隻好暫停了給羅府台準備飯菜,不然這陣子她縱陪路氏他們,都不能安心,便是出門遊逛,也隨時都得注意著時間。
可如今路氏他們已經回去了,季善也委實惦記羅晨曦,想知道羅府台那邊兒有沒有她的消息了,那今兒做了飯菜送去府衙倒是正好。
半個時辰後,季善提著食盒,坐上了去往府衙的馬車。
等她到了後不多一會兒,向嫂子接了出來,“沈娘子,您今兒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事兒嗎?”
季善晃了晃手裏的食盒,“想著好一陣子沒給府台大人準備飯菜了,委實有負你家小姐所托,所以今兒特意來跑一趟,府台大人今兒在府衙嗎?”
向嫂子搖搖頭:“老爺就是不在呢,前日就去了元淩,說是最快也要明兒才能回來,真是不好意思,大熱的天兒,累得沈娘子白跑一趟。”
季善來之前便已做好了羅府台可能不在府衙的準備,畢竟這麽大個地級市的一把手,怎麽可能不忙的?
是以聽得向嫂子的話,也不失望,隻笑道:“府台大人日理萬機,是我考慮不周了,可我已經送來了,總不能再帶回去,那向嫂子拿回去吃吧……你還與我客氣不成,都這麽熟的人了,我跟你家小姐又是好朋友,真的別與我客氣。”
待向嫂子卻不過,接過食盒,又向她道了謝後,才又道:“對了,說到你家小姐,她最近有信送回來了嗎?這都兩個多月了,照理,成不成都該有個定準了,好歹也該有消息送回來了才是啊……”
向嫂子聞言,也笑不出來了,歎道:“就是小姐至今還沒有信送回來,老爺都急得嘴角起燎泡了,日日都吃黃連三清丹呢。我聽我當家的——我當家的跟老爺跟前兒的川連最要好,川連告訴他的,說小姐怕是已經過了初選,進入複選,指不定連複選都過了,才會一直沒有信送回來的,畢竟一旦進了宮後,憑你是誰,都沒法兒再往外傳消息了……都怪那兩個坑死人不償命的,老天爺怎麽就不早些收了他們去呢?”
因季善不是外人,該知道的都知道,向嫂子在她麵前說話,自然也沒什麽可避諱的。
季善聞言,心裏霎時也沉甸甸的,低道:“以你們家小姐的品貌,本來落選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哎……如今也隻能盼著她好歹別讓選進宮裏去,好歹、好歹能被選作哪個王孫宗室的正妃正室了……”
“可哪有那麽好的事兒啊,京城那麽多豪門閨秀,各地也那麽多世家大族呢,我們小姐那麽好的人,待我們這些下人從來都寬和有加,誰家有困難了求到小姐麵前,小姐能解決都會給解決的,結果卻、卻指不定我們這輩子都再見不著她了……”向嫂子說著,眼淚都要下來了,忙扯了襟間的帕子,掖起眼角來。
季善想起羅晨曦素日的開朗可愛體貼,免不得也讓向嫂子勾起了淚意來,片刻才低道:“別隻往壞的方向想,也該往好的方向想想才是,晨曦她那麽好一個人,老天爺肯定不會那麽不開眼,肯定會給她一個好結果的。”
向嫂子哽聲道:“若老天爺真開眼,也不會讓那兩個坑人的得逞,也不會早早就讓我們夫人沒了。早知會落得這樣的結果,老爺還不如早早找個好人家把小姐給嫁了呢,他們不是想要家產呢,老爺就全部給了小姐做陪嫁,他們什麽都休想得到!再不然,就早早給小姐隨便招贅個姑爺,哪怕各方麵條件都差些,也總比現在要強啊,就算將來老爺不在了,我們家這麽多人,肯定都是向著小姐的,難道還能讓小姐被欺負了去不成,現在可好,便是知道受了欺負又如何,老爺根本連為小姐撐腰都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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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數學考砸了,今天上午散學典禮下午家長會,好想戴麵具去……更可怕的是,今年寒假竟然要放到正月二十五,明明從來都是放到正月十五的啊,簡直光想已是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