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八回 新的開始
季善與楊嫂子聊著天兒,周氏雖聽不大明白他們聊天的內容,畢竟她們說的那些人,除了孟競,她一個都不認識,什麽秋闈什麽火鍋她也都是壓根兒沒聽說過。
卻也不妨礙她聽得興致勃勃的,這些都是她以往的生活裏從未接觸到過的,像眼下這樣大家都閑適的坐著,什麽都不用做,隻管聊天說閑話兒的時光,也是她這輩子都從來沒有過的。
讓她終於有些明白季善為什麽一定要堅持讓她和離,一定要帶她去府城了,原來她不是天生就該累死累活的,她也是可以過好日子的!
如此聊著天兒嗑著瓜子,時間自然過得快,不覺一行人已經抵達了他們早起出發時,就定好的今晚的落腳地,一個叫玉帶的小鎮子。
天色也暗了下來,隨即更是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來,顯然周氏下午說的今兒風大,沒準兒把烏雲吹散了,自然也就下不來雨的話並沒能說準。
好在玉帶鎮地方雖小,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條件倒還湊合,還在正月裏因為住店的人少,收費也便宜,沈恒與孟競商量後,索性直接包了一個院子,一行人都住了進去。
待洗過熱水臉,喝過熱茶後,季善覺得身上暖和了不少,因見客棧老板挺好說話的,索性向他買了些食材,加上自己帶的,再借了客棧的後廚,給大家做了個麻辣香鍋;再加上帶的臘肉臘魚蒸肉等,竟也擺了滿滿一桌子。
大家連日趕路,都是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好容易能美美吃一頓了,便是連日瞧著都不大開懷的孟競臉上也有了笑容,與季善道:“早就想念嫂夫人的好手藝了,隻趕路辛苦,也不好意思勞動嫂夫人,好在今兒總算能一飽口福了。”
季善聞言,忙擺手笑道:“孟二哥還與我客氣呢,想吃什麽了隻管開口便是,你和我相公能同窗,已是難得的緣分,大家還因此同住在了一個屋簷下,就更是難得的緣分了,千萬不要因為過了個年,就變得生分起來了。”
一麵招呼大家坐,“都別站著了,快坐下開動吧,這麻辣香鍋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因周氏紅著臉說什麽也不肯與孟競同桌吃飯,覺得自己沒那個臉,弄得楊嫂子兩口子也是不好再坐下,少不得又拉了周氏一回,“這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娘就別講究那麽多了,您看您這死活不肯坐下,弄得大家都不好坐下,隻能幹站著,又是何苦?快坐下吧,再不坐我可惱了啊!”
拉得周氏總算滿臉局促的坐下後,才招呼其他人也落了座,開動起來。
一桌子人都早是吃慣了麻辣味兒的,如今終於又能吃到了,自然都是大快朵頤。
便是周氏,一開始頗有些不習慣那份火辣與麻醉,等慢慢的品出了味兒來後,也不用老是要季善給她夾菜,不然根本不好意思夾了,不覺間自己也已在伸筷子夾菜了。
季善餘光看在眼裏,方鬆了一口氣,周氏膽小怯弱的性子早就固定了,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且慢慢來吧,總歸馬上就到府城了,等她進了飄香後,還愁改不了嗎?
一行人頂著淅淅瀝瀝,斷斷續續的小雨,又趕了七日的路,總算於月底趕到了府城。
就著沈恒的手先下了馬車,季善隨即轉身又扶了周氏下車,“娘,到了,我們在府城的家就是這裏了。”
周氏早被一路看過來的府城的熱鬧與阜盛給看得眼花繚亂了,還當縣城就夠大夠富裕熱鬧了,卻是連府城的一半兒都及不上,不怪之前他們村裏的人去過一次縣城,就夠吹噓至少幾年了,他們要是能來一次府城,不是要吹噓一輩子了?
如今她一個女人家卻托善善的福,一路長了那麽多見識的來了府城,還將在這裏過日子了……
周氏心裏有多激動,可想而知,還是聽得季善的話,才回過了神來,忙四下裏打量了一番,才小聲道:“善善,這麽好的宅子,一月怕是租金都得好幾百文嗎?那加了我,豈不是你和姑爺又得多花錢,要不,你隨便給我找個地兒住得了,隻要能遮風擋雨就成。”
季善見她雖被“大城市”的繁華花了眼,骨子裏還是那般的膽小卑怯,笑道:“我不是早跟您說過了,這會花銀子的人才會掙嗎?且楊嫂子不是也跟您說過了,我如今能掙銀子,養得起您呢?您就別想那麽多了,先進院子裏去瞧瞧吧,我先給車把勢們把車錢結了,大家把行李都下了,搬進去後,再給您收拾房間啊。”
一麵說,一麵已推了周氏進院子裏去,又笑著招呼正與孟競說話兒的沈恒搬東西,“快過來幹活兒了。”
周氏見大家很快都忙了起來,自然不肯閑著,也上前幫沈恒和季善下起行李後,之後又幫著全部搬進了屋裏去,還幫著季善裏外灑掃收拾了一番。
讓季善與沈恒禁不住都笑道:“這多個人幹活兒,就是不一樣哈,尤其娘做什麽家務都又快又好,真是替我們省太多事兒了。”
“可不是,要不老話怎麽會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
說得周氏不好意思起來,見屋裏沒什麽收拾的了,她做慣了家務活兒的,壓根兒不用誰說,眼睛自動就能看到活兒了。
因見廚房還沒人收拾,想著季善自來愛幹淨,女婿瞧著也是個愛潔的人兒,更別提如今女婿是秀才老爺,他那個同窗孟二少爺,也一看就是個體麵人兒,當然家裏哪哪兒都得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才是。
便自發打了水,去廚房灑掃去了。
等稍後楊嫂子收拾完了孟競和自己夫婦的屋子行李,到廚房打算繼續灑掃一番時,周氏已經灑掃擦拭得差不多了。
晚間想著大家都累,比起吃一頓好的,隻怕眼下更需要的,還是先好生睡一覺,季善便沒讓楊嫂子去飄香叫葉廣做了菜,直接給他們帶回來吃,而是熬了些清粥,搭了幾樣清爽的小菜,再讓沈恒去巷口買了十來個牛肉餅子回來,晚餐便算是有了。
果然大家都沒什麽胃口,胡亂吃喝了些,也就各自回房梳洗睡下了。
季善卻還不能直接回房睡,還得先帶了周氏去她的房間——就在她和沈恒房間旁的一間耳房裏,大小不過十來個平方,裏麵家具也極簡單,不過一床一幾一椅罷了。
季善因此很是過意不去,歉然與周氏道:“娘,沒有其他空屋子,隻能委屈您住這裏了。之前也沒想過這次您會來,除了床單被褥,竟是什麽都沒有多的,隻能明兒上街去現給您置辦箱子櫃子之類的了,今晚您就先湊合一下吧。”
周氏卻是忙忙擺手道:“這還委屈啥呢,這麽好的屋子,這麽好的床,我活了幾十年,還沒住過比這更好的地方呢,這都委屈了,得啥才不委屈呢?我也沒什麽需要添置的了,我衣裳少,哪用得上置辦什麽箱子櫃子,就放在床上就行了。你快去睡吧,趕了這麽多日的路,到了家又一直忙到現在,你肯定早累了,趕緊回屋好生睡一覺,不然明兒可沒精神繼續忙了。”
“可是……”季善還待再說,周氏已又道:“我真的好得很,你就別管我了,快回房去吧,肯定姑爺還等著你呢!”
一麵說,一麵還往外輕推起季善來。
季善無奈,隻得與她說了‘晚安’,回了自家屋裏去。
果然沈恒正等著她,一見她回來,便笑道:“善善,嶽母安頓好了嗎?我給你留了水,你好好泡個腳,咱們便睡覺吧。”
季善“嗯”了一聲,任他起身拉著自己坐到桌前,再幫自己兌好水,褪了鞋襪,將腳放進盆裏,立時舒服的籲了一口長氣,“這些日子都不曾好生燙過腳,今兒可得補回來才是。等明兒忙完了,我還得好生洗個澡,洗個頭,我頭發都快要打結了,自己都能聞見發臭了,虧得如今是冬天,要是夏天……不過要是夏天,在客棧裏洗澡也一樣方便,也沒機會發臭哈。”
沈恒遞了杯熱茶給她,才笑道:“我沒覺得你發臭啊,反而任何時候都覺得你香香的,就跟……”
壓低了聲音,“一塊兒糖一樣,時時都引得我很想吃。”
“呸,你就睜著眼睛說瞎話吧!”換來季善的嬌嗔一瞪,“先說好,今晚不許鬧我啊,要鬧也得等我明兒洗得幹幹淨淨了,還有你,也必須洗得幹幹淨淨了,才能……咳,我明兒還要帶了我娘上街去,給她置辦個櫃子箱子放衣裳隨身物品什麽的,她的衣裳也是,就娘給她的那兩身舊衣裳,怎麽夠換洗的?得與她盡快再做幾身才是。可明兒得先給晨曦把禮物送到,指不定她知道我回來了,還要來找我呢,還有飄香我也得去瞧瞧,葉大掌櫃家裏,也該去拜個年才是,嘖,怎麽這麽多事兒呢,我都恨不能把自己分成八瓣兒了!”
沈恒忙笑著寬慰她,“善善別急,事情雖多,咱們一件件慢慢來辦便是,辦一件便少一件,總能有辦完的時候。這樣吧,你明兒起來後,先把要給羅小姐的禮物整理好,我給送去府衙,再帶個話兒給羅小姐,咱們剛回來,家裏亂糟糟的,得收拾幾日才行,請她三日後再來找你,怎麽樣?”
頓了頓,“至於黃老爺家和我那些夫子同窗們,你隻把你要的禮物土儀都清點出來,剩下的我自己分配了,給各處都送去也就是了,你就別管了。”
季善想了想,點頭道:“行,就按你這個安排來,晨曦肯定早饞我的手藝饞得很了,這麽久沒見,也必定許多話要與我說,一來肯定就要待上一整日的,我不把什麽都安排好了,還真不能安心款待她,那就讓她三日後再來吧。那我明兒就帶我娘先去置辦東西,再順道去飄香瞧瞧,讓她先心裏有個底,以後那便是她做工的地方了。後日再去葉家拜年,你要是得空,就跟我一起去,要是不得空,也就算了,不幾日你和孟二哥就要去學裏複學了,這才是最要緊的,葉大掌櫃一家肯定不會計較的。”
沈恒接下來幾日的確未必得閑,道:“我盡量抽時間吧,實在不行,也隻好以後再說了。明兒肯定得先去見夫子們,府台大人那裏,就算沒空見我們,我和彥長兄肯定也要去拜個晚年的……總歸分頭忙活兒吧。對了,給嶽母多買些東西吧,別因為她推辭,就不買了,她之前吃了那麽多苦,如今總算脫離了苦海,咱們也該力所能及的補償補償她才是。”
季善笑道:“這還用你說,我心裏都有數呢。不過這女婿倒是真不錯哈,孝順不說,還長得好、書也念得好,關鍵對自己的女兒還好,我以後有了女兒,找女婿時,可定要比著我娘的女婿來找才是。”
沈恒讓她說得滿臉都是笑,“聽善善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以後咱們找女婿,要比著我來找才好,但凡有一方麵不如我了,咱們都不能要。不過,這找女婿最重要的,不是該先有一個女兒嗎,不然我們今晚就生?”
“你想得倒是挺美哈,你可才答應了,今晚不許鬧我的。”
“我幾時答應了,我怎麽不知道?我分明就沒答應過,我記得我的原話分明就是說你沒發臭。”
“我說你答應過,你就答應過了,怎麽著吧?”
“是,我能怎麽著,‘娘子是不會有錯的,如果娘子錯了,請參考上一條’。”
“算你乖,那過來獎勵個麽麽噠吧……”
次日季善睡到自然醒,才覺得連日的疲憊都盡消了。
本來還想再賴一會兒床的,想到周氏初來乍到,肯定什麽都不熟悉,局促得很,到底還是狠心掀開溫暖的被褥,下床穿起衣裳來。
剛穿好,沈恒便端著熱水進來了,“醒了?醒了就趕緊梳洗了,好吃早飯,嶽母熬了小米粥,蒸了饅頭,楊嫂子還煮了鹹鴨蛋,拌了蘿卜絲兒,大家夥兒就等你了。”
“啊?”季善忙道,“這麽早便連饅頭都蒸好了,我娘什麽時辰起來的呢,我怎麽一點兒動靜都沒聽到呢?”
沈恒笑道:“我剛也跟你一樣驚訝,讓嶽母以後千萬別這麽辛苦了,隻管睡飽了再起來。嶽母卻說她閑不住,且做個早飯也不費事兒,那我還能說什麽?”
季善攤手,“好吧,她要實在閑不住,我們也沒辦法,不過也許能讓她有事做,她反倒更自在。”
說話間,季善已飛快擦了牙,洗了臉,抹了麵霜,再手腳麻溜的梳好頭發,便與沈恒一道出了房門。
果見大家夥兒都在飯廳裏了,周氏正盛粥,一見她便笑道:“善善,你起來了,快過來吃早飯吧。孟二少爺,這是您的,小心燙。”
孟競忙接過了周氏遞上的粥碗,笑道:“伯母叫我彥長吧,我和子晟兄……還有嫂夫人都處得一家人一樣,您又是長輩,可千萬不要與我見外才是。”
周氏麵對孟競這樣以往她別說說話兒了,連靠近一點都不敢的大戶人家的少爺,仍然是自卑膽怯的,聞言哪裏說得出話來,不過紅著臉局促一笑,也就低頭繼續給大家盛起粥來,“姑爺,這是你的。”
季善忙上前要幫她,“娘,我幫您吧。您什麽時候起來的,我怎麽一點兒動靜都沒聽到呢?這程子趕路這麽累,您怎麽就不說多睡一會兒呢,我昨晚不是與您說過,讓您今兒睡到自然醒嗎?”
周氏麵對季善,就要自在多了,笑著小聲道:“我這麽大年紀的人了,睡眠哪有你們年輕人好,到時間自然也就醒了,再睡不著了,何不起來給大家做早飯呢?虧得廚房裏什麽都有,我怕吵醒了大家,就盡量不弄出聲音來,好在真沒吵到大家。就是醒麵的時間不夠,我這饅頭蒸得有些不好看,善善你和大家夥兒可千萬別笑話才是。”
季善聞言,餘光看了一下桌上的饅頭,果然個個都又大又死板,豈止不好看,隻怕也好吃不到哪裏去。
嘴上卻是笑道:“起床就有現成的吃,多幸福的事兒啊,我們高興且來不及了,怎麽可能笑話兒,是吧,相公?是吧,孟二哥?”
沈恒與孟競自然都笑著說“是”,“這樣的粥和饅頭,可是外麵拿了錢去都買不到的,我們傻了才笑話兒呢。”
且不隻是嘴上說說,實際行動也是立時伸筷子夾了個饅頭到手裏,各自吃起來。
楊嫂子隨即笑道:“我本來一覺醒來,見天已大亮,想著現做早飯肯定遲了,今兒隻能委屈二少爺吃外麵買來的早飯了,不想周嬸子就已經做好了,真是太幸福了。”
也夾了個饅頭,端著碗到一邊吃起來。
周氏見大家都是真的吃得開心,臉上方笑開了,覺得自己好歹還是有點兒用,不是純吃白飯的。
一時吃完了早飯,周氏還要搶著去刷碗,這次便沒能搶過楊嫂子了,“您都做了飯了,還要讓您洗碗,那我可就真是要鑽地縫兒裏去了。”
隻得跟著季善收拾了一回帶來的禮物土儀等,待收拾完,送走了沈恒後,方問起季善來,“善善,你之前不是說,我來了府城後,自有地方給我做工嗎?那我什麽時候去做工呢,能不能今兒就去?我總不能老這麽閑著吃白飯吧,這些日子我瞧著,你和姑爺花銷本來就夠大了,我去做工了,好歹也能替你們儉省一點。”
季善失笑,“您哪有‘老是這麽閑著吃白飯’了,您之前一直都在趕路,趕路本來也什麽都做不了,昨兒好容易到了,您也一直都在忙個不停,怎麽就老閑著了?您這也太著急了,怎麽也得等我帶您把府城各處都逛逛,該添置的都添置齊了,再去做工也不遲啊。”
周氏卻是道:“我真沒什麽需要添置的,現在就很好了,善善你還是快帶了我去上工吧,忙起來我心裏才能踏實些,老這樣閑著,我總是會……會忍不住想到蓮花兒和虎頭,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外麵原來這麽大,這麽好,我也想掙到了銀子後,以後能帶了他們也出來瞧一瞧,看一看,別跟我似的,活到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才托你的福,先是到了縣裏,如今又到了府城,見了大世麵,這輩子也算沒白活了。”
季善能體會周氏對一雙兒女的牽掛,道:“蓮花和虎頭都懂事多了,季婆子別的不論,對他們兩個,尤其是對虎頭還是真疼的,雖然都沒疼到點子上,反而把好好的孩子養壞了,到底也不至於讓他們餓著凍著,讓那個女人欺負了他們,娘就別擔心了。便是小鳥兒,不也總有離開鳥媽媽,自己去找蟲子吃的時候嗎?”
周氏歎道:“話是這樣說,我到底還是心欠欠的,沒法不擔心啊。所以我才說想盡快上工呢,一天到晚都忙得腳打後腦勺的,自然也就顧不上東想西想了。”
季善緩緩點頭,“這倒也是,的確人一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我本來想的是,下午帶娘先去我……那朋友的飯館瞧瞧,過幾日,等您稍稍適應了府城的生活後,再去上工也不遲,既然您著急,那下午我們先去瞧瞧,要不明兒您就去上工吧。就像您說的,等您站穩了腳跟後,將來也不是不能接了蓮花和虎頭也來府城,怎麽著也比窩在清溪強。”
周氏忙道:“善善,我沒有想接了他們來府城,光我一個,就夠給你和姑爺添麻煩的了,哪還有臉讓他們再來?我隻是、隻是想讓他們出來瞧一瞧,看一看而已,沒別的意思的,真的,善善你一定要相信我。”
季善哭笑不得,“我也沒說您有別的意思啊,分明就是我自己的意思。您聽我說,我和我相公的日子,肯定是會越過越好,家底也肯定會越來越厚的,將來肯定還會置地買房買鋪子,豈能不需要信得過的人幫襯的?之前是因為蓮花和虎頭都對我不好,對您也不尊敬孝順,我才會連帶他們一起討厭的。如今他們既懂事了,改變了,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還是願意他們好,願意拉扯他們一把的。”
“所以就算您不說,將來有了機會,我也會帶了他們到縣裏,到府城,甚至更大更遠的地方,都去見識一下。好讓他們知道清溪不過巴掌大的一塊兒地方而已,若一輩子都隻能窩在那樣一個小地方,就跟井底之蛙一樣,一輩子幾乎都不可能有出息,一輩子也隻能渾渾噩噩的過,渾渾噩噩的死,沒有絲毫的存在價值,一輩子都是白活的!”
“隻是不是現在,得等您先立起來了,也得等確定他們真的已經改變了,有了自己的判斷能力,遇事不說多堅定,至少不會輕易就左右搖擺了,得等他們再大些後,我才會將我的想法付諸於實際行動。因為我不願意為了他們,再與季大山母子扯上任何關係,我哪怕以後有了萬貫家產,也不願意通過他們,讓季大山母子沾到一絲一毫的光!”
說穿了,她其實就是在等,等季蓮花與虎頭都被季大山和季婆子傷透心,等姐弟兩個被逼得跟周氏一樣,再在季家待不下去,那隻要有了機會,想來他們立刻會毫不留戀的逃離。
如此等將來他們有了餘力時,雖出於道義,不能不給季大山和季婆子養老送終,卻僅此而已,他們都不會再有任何多餘的感情與銀錢上的付出。
他們由衷的感情與孝心,隻能留給周氏。
這樣變相的讓兩個半大的孩子做選擇雖有些不光彩,但誰讓他們的父親與奶奶太過無恥,太過惡心了呢?
若將來季善好容易扶持他們過上了好日子,一切都安定了下來,結果卻是白白便宜季大山與季婆子的,她非得當場慪死過去不可;她就是再有,日子再好過,也寧願便宜路邊的乞丐,都不願讓那對惡心的母子沾染一分一毫!
當然,若馮寡婦進了門,季大山與季婆子依然待季蓮花虎頭如初,讓他們姐弟生不出離開季家的心,她還是會酌情讓他們姐弟沾點兒光的,隻要他們待周氏真能如之前所說的,和離了也是他們的娘,他們一樣會記得周氏,將來一樣會為周氏養老送終。
那看在周氏的份兒上,她還是願意為他們姐弟花點小錢兒的,但僅此而已,他們便沒有捷徑可走,隻能靠自己去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了!
周氏是知道季善對季大山母子到底有多厭惡,也深知那對母子有多無恥的。
一旦季善真對季蓮花和虎頭釋放了善意,讓那對母子知道因為她的緣故,季善做不到對姐弟兩個不聞不問,他們隻怕立時便會跟螞蟥一樣的纏上來,還不定要給季善添多少麻煩,讓她生多少氣,——這樣的螞蟥,誰敢沾惹的?
因點頭小聲道:“善善,我明白你的為難,所以真沒想過別的,你隻要顧好自己就夠了,本來他們……就沒拿你當過姐姐,你能說出方才那番話,我已經很感激,很高興了。反倒我這個當娘的,才本來就該教他們,為他們打算,你就讓我自己來吧,若將來能替他們攢點兒,能幫扶他們一些,當然最好;若實在不能,我也已經盡力了,他們若不怪我就最好,若實在要怪我,也隻能由他們去了。”
季善倒是頗意外周氏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再想到她方才說的,以後掙了銀子後,也要帶了季蓮花與虎頭出來瞧瞧,見見世麵,才算這輩子沒白活,就更覺得她可惜了。
她心裏其實什麽都明白,原本也有希望成為一個能幹人,過更好的生活,隻不過被壓迫得太狠,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個膽小懦弱,唯唯諾諾的人而已。
好在如今也還不算晚,隻要好生曆練一番,她別說隻是立得起來了,指不定以後還能獨當一麵也未可知!
季善想到這裏,笑著一拊掌,與周氏道:“那我們還等什麽,收拾一下,便叫了車,上街去吧。再叫上楊嫂子,她肯定也不少東西要買的,我們先去把該買的都買齊了,便去飯館裏,讓娘先認認人,裏外瞧瞧,再熟悉一下周圍,看明兒還是後兒,就開始去上工吧。”
周氏等的就是這句話,忙笑道:“好啊,就聽善善你安排吧。不過先說好啊,我真沒什麽要買的,你千萬別給我買,給你自己和姑爺買就是了。”
季善笑了笑,不置可否,反正到時候買都買了,娘還能退不成?
母女兩個遂收拾一番,叫上楊嫂子,鎖了家門,便去巷口叫了一輛馬車,直奔大街上而去。
惹得周氏又是一番驚歎,“這也太方便,太享福了,去哪兒都能坐車。不過也太拋費了,善善,要不……我們還是走著去吧?這一人就是十文錢,咱們三人就是三十文錢,都夠買七八斤米了……”
季善笑著耐心道:“這錢可不能省,從咱們家到大街上,要是走路,得大半個時辰呢,那也太耽誤時間了,有這個時間,我早掙不知道多少個三十文了。娘就別管這些了,我心裏有數的,且看看兩旁的風景吧,昨兒咱們是抄的近路,您隻看到了府城的一角,今兒咱們要穿大半個城呢,您可以好生瞧瞧了。”
“昨兒看到的隻是府城的一角?那整個府城得多大呢?那我是得好生瞧瞧才是……”周氏這下顧不得管車錢貴不貴了,目不轉睛的看起外麵來,“那個樓好高……居然還有這麽寬這麽平的街道……那個橋好大啊……”
季善便也笑著一一給周氏解釋,“那個樓有差不多十丈,是整個會寧府最高的樓,當然高了……也不是整個府城的街道都這麽寬這麽平,還是有又破又窄的街道的,府城也是有窮人,日子比清溪的百姓還要難過的……那個橋是連接洲河兩岸的,兩邊都是賣各種小吃、小玩意兒的,一年到頭都熱鬧得很,以後再帶娘去逛啊……”
楊嫂子間或也插嘴幾句,“我最喜歡逛大橋下了,真是賣什麽的都有,又便宜,要是離家不這麽遠,我肯定日日都要來逛……對了,過年回去前,我聽隔壁鄰居說過正月裏大橋下會有燈會的,也不知道現在拆了沒?我回頭可得問問去,要是沒拆,今晚沈娘子,我們便一起來逛燈會吧?”
“這元宵節都過完這麽久,馬上都要出正月了,隻怕早拆了吧?不過問問也好,要是沒拆,肯定要趕緊來瞧瞧……”
三人說著話兒,不一時便到了之前季善做過衣裳的黃太太給推薦的那件布莊。
季善進門便讓布莊的裁縫給周氏量了尺寸,然後大手筆的給她定了裏外四五身衣裳,雖都是布的,遠不若綢的那麽貴,幾身下來,也得一兩多銀子了。
惹得周氏紅著臉直擺手,“不不不,我衣裳夠穿,不用做了,不用了……”
隨即拉到季善到一旁,小聲又急又快道:“善善,不是說了,我不用做的嗎,你還一給我做就這麽多,花了那麽多銀子,也太拋費了,就算姑爺知道了不會說你,你也不能這樣啊,快都給退了,啊?”
季善忍住翻白眼兒的衝動,道:“這馬上就開春了,您打算就以您現在這兩身衣裳,過春天夏天不成?我可告訴您,府城的夏天熱得很,您是打算把錢省下來,到時候買痱子藥呢?”
“可是……”周氏還待再說。
季善已一抬手,“娘,您就聽我的吧,大不了,這銀子從您那十六兩裏扣,您總肯要了吧?有些事我本來一直想跟您說,但又不知該怎麽跟您說,總歸您很快就會知道了。”
楊嫂子也笑道:“是啊周嬸子,得新衣裳是多高興的事兒啊,您就安心收著便是,您女兒真的能幹著呢!”
周氏聽得季善說從自己那十六兩銀子裏扣,那便不是季善給她出的銀子了,雖仍心疼肉疼得緊,到底不再說不要的話。
畢竟季善說的是事實,馬上就要開春了,她總不能天氣都熱起來了,還穿著大棉襖,她自己倒是能忍住熱,也不怕丟臉,卻不能連累善善和姑爺跟著一起丟臉才是。
季善見周氏不再多說,臉上方又笑開了,給沈恒也定了一件春日的長衫,才出了布莊,要去給周氏買箱子和櫃子。
這次周氏便死活不肯要了,說季善若執意要給她買,她便回清溪去了,省得以後季善還不定要為她拋費多少。
季善無法,最終隻能給她買了一隻小小的箱籠,不過隨後又給她買了兩隻銀簪子,一副銀手鐲,還執意給她買了適合她用的麵霜和手霜,“娘的臉和手都皴成了什麽樣兒,以後記得日日都要用,要是怕浪費,你就不用,我知道了可是要惱的!”
周氏隻得紅著眼睛應了,“我一定會用的,我女兒這麽想得到,我怎麽舍得辜負了她的這番心意?”
季善方再次笑開了,上街重新攔了馬車,上車後直奔飄香而去。
卻是剛到飄香所在的街口,已能聞到空氣裏那股子麻辣鮮香的味道,季善不由抽了幾抽鼻子,笑道:“一個月不見,葉廣的廚藝好像又精進了不少啊!”
楊嫂子笑道:“名師出高徒嘛,沈娘子這個做師父的這般能幹,要是葉小掌櫃差得太遠,還好意思說是您的徒弟呢?”
說話間,馬車已到了飄香的門口。
裏邊兒葉大掌櫃在櫃台後,瞧得又有馬車到了,隻當是有客人來了,忙笑著迎了出門,不想就見是楊嫂子在扶季善下車,立時滿臉的驚喜,“太太什麽時候回府城的,怎麽也不說打發個人來說一聲兒,我們好去家裏幫著收拾打掃一下也好啊!”
季善待扶了周氏下車,才笑道:“就昨兒回來的,到家時已經不早了,大家都累得慌,便在收拾好行李後,湊合吃了點兒東西,就睡下了。所以才沒顧得上打發個人來說一聲,想著橫豎我今兒就要來的,說不說其實也沒分別了。您老好像瘦了些啊,別不是忘了我的話,大過年的也在開門做生意吧?我回頭要打聽到是真的,可是要惱的哈!”
葉大掌櫃忙笑道:“我怎麽敢忘記太太的話,正月十六才開的張,不信太太問店裏其他人,不然問葉廣……太太快進去吧,外邊兒冷,別給凍壞了。對了,沈相公今兒怎麽沒來,莫不是有其他事忙?這位又是……?”
季善道:“相公他給夫子同窗們,還有府衙送我們帶的禮物土儀去了,我也給大家夥兒都帶了些,隻方才出門要先去辦其他事,不好帶,所以隻能明兒再給大家帶來了。太太和大奶奶,還有孩子們都好吧,在新家可都還習慣?回頭我可得去給太太拜個晚年才是。”
頓了頓,把周氏介紹給葉大掌櫃,“這是我娘家母親,因為遇上了一些事,所以我特地帶了她來府城,回頭再與您老細說。”
葉大掌櫃萬沒想到周氏竟是季善的母親,瞧著兩人分明一點兒都不像,從外形氣度到儀態氣度,真的哪哪兒都不像,周氏這樣的母親,也是決然養不出季善這樣一個女兒來的。
但隨即便想到,季善好像是季家的養女,那不像也是理所應當,何況太太的家事,他有什麽資格置喙的?
忙笑著衝周氏點了點頭,友善的打了招呼,“我肯定比您年長,便厚顏稱您一聲‘妹子’了,今日能得見妹子,真是幸會。”
才笑著又與季善道:“回頭太太再與我說也是一樣的,大家還是先進去吧。”說完率先進了店裏,大聲往裏吆喝起來,“葉廣,快出來,你師父回來了——,大家夥兒也都出來,太太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