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旺門佳媳> 第一百四零回 雪中送炭

第一百四零回 雪中送炭

  季善真沒想到葉大掌櫃早年竟是奴才,可這也越發能說明葉大掌櫃的難能可貴了,那麽悲慘的身世,不過六七歲,便被賣作了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的血和淚,才終於一步步熬出了頭,熬到了天泉大掌櫃位子的?


  可他卻半點沒有得知便猖狂,為富不仁什麽的,反倒為人寬厚仁慈,清溪的百姓誰去聚豐樓賣個野味兒什麽的,他都會以高於市麵上的價錢收下,對底下的人也是寬柔並濟,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清溪的百姓誰提起聚豐樓的葉大掌櫃,不是滿口的好話?


  如今這樣一個厚道人,卻被欺負成了這樣兒,實在讓人沒法不義憤填膺,沒法不為他打抱不平!

  葉大掌櫃苦笑道:“大爺既發了話,其他人豈有不趁機落井下石,定要把我給捶得死死的,再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尤其聚豐樓本就與官府的人交好,郭家族裏也不乏有功名的,隨便打個招呼,隨便暗示一下,天泉我們便待不下去了……話說回來,日日都有人找你的麻煩,你的日子還要怎麽過?隻能匆匆葬了文兒後,我便帶著一家子進了府城,卻也不敢露了行藏,怕再有人日日找麻煩,亦是實在囊中羞澀,才會隱姓埋名租了這裏的房子,倒不想沈娘子竟能找來。”


  季善道:“我來府城也才兩個月而已,自己都人生地不熟的,哪有這個本事?都是方才我那個好姐妹幫的忙,若不然,我也隻能無頭蒼蠅一般了。”


  葉大掌櫃歎道:“方才那位小姐一看便非富即貴,雖然我們一家隱姓埋名了,隻要有心,想要找到我們於她來說,應當也不是什麽難事,這也足見有權有勢的好處了。我如今隻後悔當年兩個兒子都不愛念書時,為什麽沒逼著他們念,想著跟我學做生意也一樣能吃飽穿暖,一樣能養活家小,見他們學了小十年,都沒學出個名堂來,都說自己實在不是念書的料,念得太難受了,便再沒逼他們。我當初要是狠心逼了他們一把,不說舉人進士,好歹考個秀才,此番我們家也不至於……,尤其文兒,就更不至於……,都怪我,都怪我啊!”


  季善對這話深以為然。


  要是葉文有功名在身,此番郭大爺豈能說打說打,又豈能對葉家如此斬盡殺絕?


  其他的各路牛鬼身上自然也得掂量再四,才敢對他下手了,畢竟如今的功名就是一塊明晃晃的護身符,哪怕隻是個小小的秀才,那也不是平民,而是站到了統治階級之列啊!


  可惜如今再來說這些又還有什麽用?


  季善隻得輕聲安慰葉大掌櫃,“您千萬別再自責了,誰能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呢?這世上也不是您沒有害人之心,別人便不會害您的,您太優秀太出挑了,一樣會招來別人的記恨與迫害,這又如何能怪得您,要不也不會有那句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葉大掌櫃哽聲道:“可我心裏還是過不去,文兒他才三十都不到,還有整整幾十年好活呢,他還有媳婦兒,還有三個孩子……我寧願死的是我,也不願是他啊!我更後悔當初為什麽要讓他來府城,他要是不來,我們一家就在天泉過自己的日子,或是讓他做別的行當,也就不會短短半年多點兒的時間,便家破人亡了……”


  季善聽得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兒了,低道:“都怪我,當初弄了那個皮蛋方子,若不然,也就不會……”


  話沒說完,已被葉大掌櫃急聲打斷了,“沈娘子這是什麽話,您可千萬別誤會,我沒有任何怪您的意思,我怪的隻是我自己。您當初又怎麽能料到會發生這些事,那方子也是我和老董拍板買下,是我們想要在大爺麵前好生露個臉的,與您何幹?那些爛了心肝兒的東西見不得人好,為了把別人踩在腳下,什麽昧良心的事都做得出來,就更不是您能料到,能左右的了!您能找到這裏來看我們一家,態度仍一如既往,我心裏已是感激不盡,還要怪您,我成什麽人了?”


  季善點點頭:“是,說到底壞的是那些昧了良心的人,是那些凶手!那董大廚呢,我聽說他兒子也惹上了什麽禍事兒,如今也不知人在哪裏,是個什麽情形?”


  葉大掌櫃歎道:“老董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隻不過他兒子不是全然無辜,以往在天泉時,就喜歡賭錢,不過那時候都是小賭怡情,輸贏就在幾兩銀子以內,一月也去不了賭坊一次,老董就那一個兒子,還有兩個女兒,難免多疼兒子些,便沒怎麽管他。誰知道到了府城後,他越發沒了管束,又被有心人引著,輸的銀子便越來越多,甚至開始借上了印子錢……”


  都知道葉大掌櫃與董大廚幾十年的交情,好得隻差穿一條褲子,自然二人也是一派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光扳倒葉大掌櫃父子有什麽用,還得連董大廚父子一並踩得不能翻身了,才能一勞永逸。


  於是董大廚的兒子在缺錢缺瘋了的情況下,都沒讓有心人怎麽下話怎麽誘騙,便已將主意打到了聚豐樓的賬房上……


  “老董哪裏能想到兒子竟會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呢?就算有人引誘下套,若他自己不愛賭,自己穩得住,旁人再是怎麽引誘下套,又有什麽用!氣得不得了,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家子也被趕出樓裏,還得給兒子還欠下的那些賭債。不過跟我一比,他好歹兒子還活著,好歹隻是沒了銀子,隻是再在樓裏待不下去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我家產盡失,好歹兒子能活著,我也心甘情願啊……”


  葉大掌櫃聲音又發起哽來,忙喝了兩口水,平靜了一下,才繼續道:“老董經此一事,徹底心灰意冷,他與我不一樣,我當年是被買進郭家的,他卻是因為廚藝好,讓老爺重金挖到聚豐樓的,不是郭家的奴才,所以那些人不敢過分,大爺也不能將他的產業都收回去。隻是給兒子還完賭債後,他也沒剩幾個錢兒了,又聽說了我家的下場,便帶著一家老小,回了老家陝西去,一來落葉歸根,二來他都離得那麽遠了,總不能這邊的人手還那麽長,能伸那麽遠吧?”


  “可惜他走得急,我又宛如喪家之犬一般,二十幾年的老朋友竟連最後一麵也沒能見上,隻怕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了吧?隻盼他回了家鄉後,能盡快安頓下來,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吧,如今我才知道,‘平安’兩個字是多麽的難得!”


  季善聽得董大廚一家好歹都還活著,也還有餘錢過活,鬆了一口氣。


  本來她與董大廚交情便不能跟與葉大掌櫃的比,既知道他們平安,也就安心了。


  她想了想,才低聲道:“您和董大廚都還年輕,至少還有二三十年好活呢,隻要有心,怎麽可能以後沒有見麵的機會了?肯定還會再見的!那,您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呢,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肯定還得設法東山再起才是。”


  葉大掌櫃長歎了一口氣,“還能有什麽打算?雖然方才說什麽不能讓我的兒子白白枉死,一定要為他申冤報仇,可現實擺在眼前,我如今連家小都養不活,還談什麽申冤報仇,東山再起了,也就隻能嘴上說說而已,得過且過罷了……”


  葉太太當初嫁給葉大掌櫃時,葉大掌櫃還隻是個小管事,又是奴才出身,哪怕放了良,那也是奴才,能娶到什麽好人家的女兒?

  自然也別指望葉太太能有多少嫁妝了,小兩口兒那時候全部的家當,都值不了十兩銀子。


  還是後來葉大掌櫃越爬越高,拿回家的錢越來越多後,葉家才慢慢攢下了些家底,等到給兩個兒子娶妻時,便有一定挑選的餘地了。


  所以葉大奶奶葉二奶奶的嫁妝便遠不是當初葉太太的能比的了。


  隻是葉二奶奶至今隻生得一女,葉家一出事,她便包好自己的一應細軟,帶著女兒,回了娘家去,總不能讓她年紀輕輕,就跟著葉廣過苦日子吧?

  她大可過兩年挑個好人家再嫁了,生上兩個兒子,一樣能有好日子過。


  葉大掌櫃與葉廣無法,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兒媳/妻子既已生了去意,便是強留得住她一時,也肯定留不長的,反弄得家裏雞飛狗跳的,又是何必?

  後悔當初不該娶個商家女,所謂“商人重利輕離別”這句話,還真是誠不欺人之餘,隻能很快給了葉二奶奶休書,讓她如願與葉家斷了關係,女兒也讓她帶了去,不然葉家如今自身都難保,小丫頭跟著他們,不是白白吃苦吧?跟著親娘,好歹還能吃得飽穿得暖,不受氣。


  這也是季善眼下所處的葉家小院亂糟糟的原因,葉太太和葉大奶奶都病著,連個可以收拾一下的女眷都沒有,光指望葉大掌櫃父子兩個大男人,如何指望得上。


  隻是葉二奶奶一走,剩下葉大奶奶的嫁妝細軟本就沒她的多,還先是葬了葉文,被各處勒掯,然後一家子再來到府城,又是租房安頓又是請醫問藥,又是一家老小這麽多張嘴要吃要喝的,那點銀子細軟又還能剩下多少?


  若再像眼下這樣坐吃山空下去,一家子撐死到過年,隻怕就都得餓死了,還東山再起呢,簡直就是做夢!

  葉大掌櫃想到這裏,不由給了自己一個刻薄的冷笑。


  倒不想辛苦了一輩子,臨到老來,反倒比當初他剛被父母賣掉時,還要更艱難了,他果然天生就是受苦的命,怎麽掙紮都枉然嗎?!

  季善見葉大掌櫃滿臉的頹然與茫然,知道他是被殘酷的現實給打懵了,如今正是心灰意冷,自暴自棄之際,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他顯然仍是葉家的頂梁柱,他剩下唯一的兒子葉廣一看就知道根本還撐不起這個家,他若是垮了,可讓一家小老弱病小靠哪一個去,怕是要不了幾日,就得一家子都隻剩死路一條了。


  季善隻得繼續輕聲勸葉大掌櫃,“您千萬別這樣想,當年您剛被賣時,可曾想到後來能做到那麽大個酒樓的大掌櫃,可曾想過會有之前的風光與成就?如今再難,總難不過當初了,當初您既能熬過來,我相信您這次也一定能的!”


  葉大掌櫃聞言,沉默了半晌,才苦笑道:“那時候再難,好歹隻有我一個人,好歹對未來還充滿希望,覺得一切皆有可能。如今卻是拖著這麽一大家子人,我自己苦便罷了,大人們苦也便罷了,可我那幾個孫子……我那小孫子沈娘子曾見過一次的,還記得嗎?就這麽高點兒人,就要跟著我們吃苦受罪了,我心裏真是光想著,都覺得比針紮還要難受了。關鍵這樣的日子我不知道要讓他們過多久,將來會怎麽樣,他們的前程又在哪裏,實在……”


  說到這裏,委實再說不下去,偏頭擦起淚來。


  季善看得眼睛也澀澀的,道:“有時候人最重要的便是那口氣,隻要那口氣一直在,便總能熬過去,總能好起來。就像當初我相公吧,連大夫都不肯上門,真正是一隻腳都踏進了鬼門關裏,隻能聽天由命了,那時候誰能想到他能有今日呢?便是他自己,便是我公公婆婆,隻怕也不敢想吧?可他的確先中童生,再中秀才,還都是頭名,不過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自己也是,您應該知道我是被我養父母撿來養的,當初嫁我相公,則是被十六兩銀子變相賣給我相公家衝喜的吧?這些都是大家都知道的,還有很多是大家不知道的,比如過去十幾年,我在季家是如何日日都非打即罵,從來吃不飽穿不暖,絕望得無數次都差點兒去尋死。我要是那時候就泄了那口氣,真死掉了,也就不會有如今的好日子,不會有如今的好夫君了,您說是吧?所以隻要您一直撐著那口氣,我相信快則過年,遲則明年的這時候,肯定一切都不一樣了!”


  葉大掌櫃稍稍平靜了些,道:“多謝沈娘子寬慰我,您一定會好人有好報的。其實,我也想過不能這樣坐吃山空,要盡快找點兒什麽事來做,盡快謀個生計的,就不信我們父子兩個大男人,還養不活全家人了。可府城認識我的人雖不若天泉多,卻也不少,尤其飲食行當的,本來以我的資曆,要去別的酒樓當個掌櫃管事什麽的,真不是什麽難事,可都知道大爺恨毒了我們一家,誰敢用我?便誰用了我,也會被攪黃了吧?這也是我們租個這麽個地方,這麽個破爛的房子,都隻能隱姓埋名的原因,實在之前在天泉那陣子被攪合怕了……”


  能在父祖都早早去了,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執掌那麽大個聚豐樓,壓得底下那麽多老人都口服心服,郭大爺又豈能缺了心計與手段?

  隻怕事後一想當日的事,再一問一查,自然該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葉文與葉大掌櫃一家又到底無不無辜了。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


  那麽多方勢力錯綜複雜,郭大爺要麽就把涉事的所有人都給發作了,然後弄得整個聚豐樓來一場大動蕩,還不定會造成什麽後果;要麽就當不知道一般,隻針對葉文這個“始作俑者”和葉家,畢竟無論如何,孩子都活不過來了。


  換了哪個做生意的,都知道該怎麽選,郭大爺做生意都快成了精的人,自然更知道。


  可喪子之痛總得找個人來承擔,總得有人讓他發泄自己的怒氣,為自己那無緣的兒子出氣……


  葉大掌櫃正是因為什麽都猜到了,想到了,才會這般灰心喪氣的。


  明明他也死了兒子,明明他們一家也是受害者,結果大爺卻連條活路都不肯給他們,隻恨不能對他們趕盡殺絕,反倒那些真正的凶手,至今仍活得好好兒的,還有沒有天理了!


  季善一聽就明白了,用葉大掌櫃就意味著跟聚豐樓作對,跟郭大爺作對,的確府城所有做飲食行當的都得掂量再三,實在沒必要冒那個險不是?


  葉大掌櫃又不是重要到非他不可,誰離了他就不能活的地步了!

  她沉吟了半晌,才道:“那您老想過自己開店嗎?就算一開始開不起店,隻能沿街叫賣,隻要味道好,做生意厚道,我相信還是能打開銷路,慢慢積少成多的,畢竟府城達官貴人終究是少數,絕大多數還是普通百姓。”


  葉大掌櫃歎道:“不瞞沈娘子,也想過的,可這些年都是老董管後廚,我管前麵,我吃倒是會吃,自己做就真的不擅長了……我小兒子也一樣,想著我自己早年那麽苦,那便不能再讓我的孩子也吃一樣的苦,所以養得他如今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真是後悔也晚了!”


  頓了頓,“何況哪怕是開個小攤點沿街叫賣,一樣得防著人搗亂,都不用怎麽樣怎麽樣,隻要讓官府的人來搜刮一層,再讓地痞流氓來搗亂幾次,生意便已經做不下去了……”


  季善一想葉大掌櫃說的也是實情,有時候人在絕對的錢權麵前,真的是毫無辦法,那句名言“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萬萬不能”為什麽能引起所有人的共鳴,不就是因為太真實了嗎?


  她其實心裏已隱隱有個想法了,但如今還隻是個想法,還不完善,最終能不能成,還是未知,那自然不宜現在就說出來。


  遂隻從袖裏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三十兩銀票,“葉老,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雖杯水車薪,好歹也聊勝於無,還請您千萬不要嫌棄,也千萬不要再灰心,車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您總能再找到一條平路走,總能度過眼前的難關,否極泰來的。”


  葉大掌櫃隻餘光看了一眼季善推過來的東西,已知道是銀票了。


  想也不想便道:“沈娘子這是做什麽,快請收回去,我眼下再難也難不到這個地步,如何能要您的銀子?您能找到這裏來看我,我已經很感動了,也十分慶幸當初有幸結識了您和沈相公這兩個忘年之交,我真的沒有白結交賢伉儷一場,還請不要拿俗物玷汙了這份純粹的忘年之情。”


  季善和沈恒的經濟水平葉大掌櫃如何不知道,若真是手頭寬裕的,當初也不會到聚豐樓賣方子了。


  就算之後沈恒先中童生再中秀才,肯定少不了各種進項,那進得多同樣出得也多啊,如今還來了府城,又是租房子又要吃喝拉撒,沈恒還去了省城趕考,一套下來十兩銀子妥妥就沒了。


  是以季善這會兒手裏能有多少餘錢,葉大掌櫃算都算得到,就更不可能收的銀票了。


  真的,光她今日雪中送炭找來這裏探望這份情誼,已經夠他記一輩子,甚至勝過銀子十倍了!


  季善卻不肯收回銀票,隻道:“您老若是不收,可就真是嫌少了。如今太太和大奶奶都病著,我就這會兒功夫,就聽見她們的咳嗽聲好多次了,還有孩子們,我雖沒見到,也能想象得到他們的害怕與恐懼。您家裏正是用錢的時候,所謂‘一文錢逼死英雄漢’,難道您想回頭實在拿不出給太太和大奶奶抓藥的錢了,再來後悔今日沒收下我的銀票不成?我知道您是覺著我和我相公也不寬裕,的確,我們不寬裕,但再怎麽著,還是要比您現下強些的,您就別跟我客氣了。”


  奈何葉大掌櫃更堅持,“沈娘子您聽我說,我大兒媳還剩了些嫁妝細軟,要撐一陣子是真沒問題的,等到回頭她們婆媳好了後,我們父子也一定會出去找事兒做,好歹不坐吃山空。所以我不是跟您客氣,而是覺著還沒到那一步,若現在就收了您的銀子,回頭真到了那一步,可怎麽好意思再向您開口?我這是為自家留後路啊,您就好歹如了我的願吧。”


  話說到這個地步,季善還能說什麽?

  隻能把銀票又放回了袖裏,認真道:“您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兩人正說著,又聽得人拍門,在外麵的葉廣唬了一跳,以為是找麻煩的來了。


  卻聽得外麵又傳來馮叔的聲音,“沈娘子,是我,我們小姐打發我送東西來的。”


  葉廣聽得他叫‘沈娘子’,才鬆了一口氣,忙上前去開了門。


  就見門外除了馮叔,還有另外兩個護衛,三人手裏都抱得滿滿當當的。


  葉家如今院子淺,大門一開,馮叔便一眼看到了已經隨葉大掌櫃從屋裏出來,站到了窄窄的階簷下的季善,忙笑道:“沈娘子,我們小姐說知道現在您忙,有些事縱想到了,也肯定來不及去辦,所以先替您代勞了。”


  季善方才銀票沒給出去,已經在想著要給葉大掌櫃一家換成什麽東西再送來了,銀票不肯收,她買成吃的喝的用的,且都搬上門來了,葉大掌櫃總不可能還要拒絕吧?


  倒不想,羅晨曦就先替她想到了,這世上真是再找不到比晨曦更好、更貼心的朋友了!


  季善因忙笑道:“那馮叔,就有勞您和兩位護衛大哥把東西都搬進來吧。”


  待馮叔應了,立馬轉向葉大掌櫃,“這下您可不能再拒絕了,再拒絕顯然方才說的拿我們夫婦當忘年之交就是假的,那您之前送我們夫婦那些禮物,請我們吃過的那些飯菜,我也隻能原價退還給您了。”


  葉大掌櫃沉默半晌,到底笑著點了頭,“既然沈娘子這般細致周到,我便卻之不恭,謝過賢伉儷的好意了,我總不能因為那點子莫名其妙的自尊與堅持,就白白失去兩個忘年好朋友吧?”


  總歸沈娘子的善意與恩情他銘刻於心了,這輩子但有機會,一定會加倍報答,便這輩子報不了了,下輩子他也一定結草銜環相報!

  季善這才笑開了,“這就對了,大家都這麽熟的人了,再客氣就真的生分了。”


  待馮叔三人把東西都搬到了屋裏放下後,方又與葉大掌櫃道:“時辰不早了,我就不叨擾您老了,您老千萬保重身體,再就是勞您替我向太太和大奶奶問好,她們都病著,我不便打擾,隻能下次來時,再當麵問好了。”


  葉大掌櫃倒是想留她吃飯,可如今自家這個情況,又拿什麽留人家?


  遂也不為難自己了,點頭道:“老妻和大兒媳這次病著,蓬頭垢麵的也實在不便見客,隻能下次見了沈娘子,再讓她們當麵道謝了。我送沈娘子。”


  季善笑道:“您留步吧,我有馮叔他們呢。”


  又叮囑葉廣,“如今家裏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的,隻能二少爺多勞心勞力了。”


  葉廣忙應了:“多謝沈娘子,我一定會的。”,與堅持要送季善的葉大掌櫃一道,將人送出了門外,直至徹底看不見背影了,才父子兩個都紅著眼眶,回了家裏。


  很快季善也出了巷口,上了羅晨曦的馬車,一上車便忍不住將羅晨曦抱了個滿懷,“晨曦,你怎麽能這麽好,這麽可愛!真的,整個世間都再找不到比你更可愛的人了,我要是個男人,我一定娶你,或者你要是個男人,我一定嫁給你!”


  羅晨曦先被她抱得有些懵,隨即便回過了神來,笑道:“我也沒做什麽啊,就隨口一句話的事兒而已,跑腿辦事的都是底下的人,所以你不用這麽肉麻。”


  頓了頓,揶揄道:“之前我說我是男人一定娶你時,你不還不讓我說,怕沈案首聽見了吃醋嗎,如今怎麽不怕了?”


  季善“切”了一聲,“我幾時怕他了,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跟他比,當然是你更重要啦。再說了,他如今不是不在府城,根本聽不見嗎?”


  這回輪到羅晨曦“切”了,“還以為你轉性兒了呢,原來還是那麽怕相公……是是是,不是怕他,是因為他毫無保留的愛你、敬你,所以你才回予他相同的敬愛,——有相公了不起啊,天天在我麵前酸我,等我將來……,哼,一定十倍還給你!”


  說得季善哈哈大笑,“等你將來怎麽樣啊……喲,還臉紅了,我們羅大小姐也知道臉紅呢?別撓別撓,我錯了還不行嗎,真的錯了……”


  “算你識相,求饒得及時,不然可別怪我不客氣!”


  兩人笑鬧了幾句,待馬車慢慢駛出了城北,終於變得平穩起來後,羅晨曦方正色問季善:“善善,該問清楚的都問清楚了,葉大掌櫃的兒子的確是無辜的,一家人的確是遭遇了無妄之災嗎?”


  季善點點頭,“是,都問清楚了,葉大掌櫃的兒子的確是被陷害的……”


  就把之前葉大掌櫃說過的話,言簡意賅都與羅晨曦說了說,末了歎道:“本本好好兒的一個家,如今卻落得是家破人亡,本來一家子明明日子挺好過的,也淪落到如今吃了上頓愁下頓,完全不知道前路在哪裏,也真是有夠可憐的!但更可恨的還是那些個見不得人好,不想著努力完善自己,讓自己也變得更好,從而良性競爭,反而使陰招陷害人的渣滓們!”


  歎完罵完沉默了片刻,才又道:“虧得你細心,即刻想到替我買了那麽多東西送去,我方才大略瞧了瞧,還都是吃的喝的穿的,好像還有藥材補品?晨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了,這輩子能交到你這樣一個好朋友,也真的值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