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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守好底線

  卻是一直到吃過午飯,連三丫都睡醒午覺,又在笑得一臉天真無邪的“咿咿呀呀”了,還是沒見沈石一行回來。


  沈九林在家裏實在待得煩躁,索性扛了鋤頭,往地裏去了。


  路氏這才皺眉道:“不會真鬧出人命了吧,怎麽這會兒都沒消息傳回來呢?”


  還是一直到天都要黑了,沈恒與章炎在號房裏也點起了蠟燭,沈石才帶著兩個弟弟回來了,姚氏與宋氏卻沒回來,當是留在柳家照顧沈桂玉了?

  路氏知道沈九林著急,一見兄弟三個便忙問道:“桂玉怎麽樣了,沒什麽大事兒吧?”


  沈石搖搖頭,“人已經醒過來了,就是身體還很虛弱,她又不肯讓其他人靠近她,我們隻好把小鬆他娘和二弟妹留下了,也好順道照看一下兩個外甥。他們這次可都嚇壞了,好在我們走時,也已經好多了,爹娘放心吧。”


  沈九林沉著臉道:“人都差點兒沒了,怎麽能放心?你們就該把他們母子都帶回來才是。”


  路氏見兄弟三個都一副累得不輕的樣子,忙道:“桂玉既然身體虛弱,肯定不能搬動,兩個外孫也離不得娘,當然也隻能留在家裏。你們都餓了吧,那先吃飯,等吃了飯有什麽話再慢慢說也不遲,隻要人醒過來了,就不用太擔心了,他爹,你也把心放寬些,啊?”


  沈九林聞言,這才暫時沒有再說。


  路氏便忙安排季善和沈青上起菜來,等一家子圍坐著沉悶的吃完了,季善和溫氏收拾了碗筷去洗後,方問沈石:“老大,桂玉既然醒了,那弄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麽?”


  沈石“嗯”了一聲,“弄清楚了。柳誌在外麵養了個小的,是個小寡婦,他去年年初就養著那小寡婦了,到過年時,那小寡婦還給他生了個兒子,就是大年初二那天生的,所以那天柳誌才沒能陪大妹一起回咱們家來,他和他娘把大妹哄回咱們家後,就去守著那小寡婦生孩子去了!”


  沈九林與路氏都已是驚怒交加,“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柳誌簡直可惡,柳家也太可惡了!”


  沈青也氣道:“大姐都已經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了,從來對他也是知冷知熱,對他爹娘也孝順得很,他還想怎麽樣?難怪當日是他妹妹陪大姐回來的,隻怕也不是擔心大姐和兩個外甥,不是為了照顧他們母子,根本就是為了看著大姐,不讓她提前回家去,以免露了馬腳吧!這也太可惡了,分明就是全家人都早知道了,隻瞞著大姐一個人啊,怎麽能這麽壞,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路氏忙又問沈石,“那桂玉是怎麽知道的,什麽時候知道的?她也真是糊塗,我們離得遠,什麽都不知道就算了,她天天就在一個屋簷下,還是自己睡一張床的人,居然也被瞞了這麽久!她也不該自己一個人質問他們母子,就該先回來告訴我們啊,她一個人哪是他們一家人的對手……算了,現在再來說這些又還有什麽用!”


  母女兩個也是女人,哪怕之前再不待見沈桂玉,如今聽得她的遭遇,也沒法不感同身受,同仇敵愾。


  這回是沈樹沉聲回答的路氏,“大姐前幾日才無意聽小姑子說漏了嘴,本來這胎就懷得辛苦,肚子立刻就痛起來,偏柳誌說聚豐樓要對賬,一直沒回家,她隻能去找她婆婆對質……”


  柳母自然死活不承認,還讓沈桂玉不要亂想,說柳誌日日都回家的,哪有時間,又哪來的銀子在外麵再養一個,肯定是沈桂玉聽錯了。


  沈桂玉自然也不信柳母的,她其實早就隱隱有感覺有懷疑了,還當是自己想太多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再想到自己這一胎懷得這麽辛苦,因為丈夫的幾句話,因為丈夫想弄點兒銀子花,還弄得娘家人都更加厭惡她,有娘家等於沒娘家了。


  他卻在自己身心都遭受痛苦與折磨的時候,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還連兒子都生了,當初讓自己回娘家去弄錢,指不是就是為了給他那個野女人和野種花,就恨不能活活咬死柳誌!

  好容易等到柳誌回了家,自然對柳誌沒有什麽好臉色。


  柳誌連日其實也不輕鬆,他外麵那個兒子病了,小寡婦是童養媳,可惜才與丈夫圓房不到半年,丈夫就死了,之後公公也一病去了,剩下她和婆婆受盡了族人和村裏人的欺負,連自家的房子都沒能保住,隻能到鎮上去租了個小房子,做了半掩門。


  幸好遇上了柳誌,雖然不是很有錢,好歹人還不錯,讓婆媳兩個都能吃飽穿暖,便也安心跟柳誌過起了日子,還給他生了個兒子。


  柳誌一開始隻是抱的玩玩兒的心態,他畢竟早有妻兒,沒想過不要自己的家了,且沈家也不是好惹的。


  後見小寡婦溫柔體貼,便也漸漸動了真心,等小寡婦懷上他的孩子,堅持要生下來,她婆婆也讚同後,便也沒強迫小寡婦打掉孩子,而是默許了她生下來。


  這樣一來,便沒法兒再瞞著柳父柳母了,小寡婦既然一個人吃兩個人補了,當然得多給她們婆媳一些銀錢,可柳誌的錢每月都是交給柳母的,忽然交少了,哪裏瞞得住?


  小寡婦生產時,隻怕也得柳母前去幫忙照應。


  遂壯著膽子告訴了柳父柳母,還求他們幫他,讓他們不看小寡婦,也要看她肚子裏自家的孫子。


  柳父柳母孫子孫女已經好幾個了,要說多稀罕小寡婦肚子裏的孩子,還真不至於,可既然大兒子那樣求他們,且對沈桂玉也是越來越不滿,覺得她仗著自己娘家兄弟多,光景也不錯,便好吃又懶做,實在該好生教訓一下了。


  遂同意了替柳誌隱瞞,這才會有了大年初二那日,不是柳誌陪沈桂玉回的娘家,而是柳小玲陪的她回娘家那一出。


  等孩子生下來後,柳誌見生得跟自己十分相似,小寡婦更是一副嬌弱無力的樣子,難免又多了幾分疼愛。


  所以前幾日那孩子生病,小寡婦哭著求他留下多陪陪他們母子,也給她們婆媳壯壯膽,柳誌才會沒忍住答應她,留下了,也讓紙終究包不住火了。


  柳誌已經累了幾天,錢也花了不少出去,好容易才回了家,誰知道一回家就讓沈桂玉指著臉大罵了一頓,讓他老實交代‘那個娼婦在哪裏,那個野種又在哪裏?我告訴你,這件事情沒完,我爹和兄弟們都不會放過你的!’


  光罵不算,還潑了柳誌一頭一臉的水,把柳誌的臉給撓花了,弄得柳誌是又痛又惱。


  卻到底理虧,又念著沈桂玉懷著孩子,便沒有還手,隻辯解了幾句‘沒有的事兒,你打哪裏聽來的,一天天就知道東想西想,吃飽了撐的!’


  可夫妻兩個的爭吵早驚動了柳母,顛著腳就跑了過來,見兒子一頭一身的水,臉還被撓了幾道血印子,哪裏忍得?

  指著沈桂玉的鼻子就罵起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娼婦,竟敢打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想被休回你們沈家去呢,那我明兒就讓你爹娘把你領回去!’,一邊罵,一邊還動手推搡起沈桂玉來。


  沈桂玉本來肚子就在隱隱作痛了,讓柳母一推,更加難受了,忍不住也推了柳母一把。


  這下柳誌不幹了,怒罵著‘當著我的麵你都敢推我娘,當我是死的嗎?可見平日裏我娘說你不孝那些話都是真的,我今兒就要為我娘好生教訓教訓你!’,上前就給了沈桂玉一巴掌,然後將她重重推倒在了地上……


  沈樹越說臉色越難看,“大姐摔倒見紅後,柳誌先還不肯去給她請大夫,柳婆子更是攛掇兒子,就讓大姐這樣死了算了,反正婦人因小產死掉的例多得是,肯定不會有人說什麽的,等大姐死了,正好將那小寡婦和野種接回柳家去。若不是大姐跟柳家堂嫂交好,柳家堂嫂聽得大姐哭喊‘救命’,和柳家堂兄趕了去看,後又讓柳家堂兄去請了柳家大伯父大伯母,大姐這會兒指不定都不在了。真是一家子狼心狗肺的東西,爹、娘,現在隻剩一條路,那就是讓大姐跟柳誌和離了!”


  頓了頓,又恨聲道:“不怪當初過年時,大家都覺得怪怪的,偏我後來送大姐回去,柳誌他爹瞧著又是真病了,在床上直不起腰來,敢情是全家人早就串通好了,在糊弄大姐,糊弄我們沈家!”


  沈九林捺著性子聽沈樹說完,臉色已是黑如鍋底,問沈石沈河,“你們兩個怎麽說?有沒有當場揍他姓柳的一頓?”


  沈石道:“我也讚成三弟的,都到這個地步了,大妹肚子的孩子沒了不說,她自己也是差點兒沒命,若不是老天保佑,便是一屍兩命,怕是大妹隻能和離了。”


  沈河則道:“我們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後,便揍了柳誌一頓。我也覺著大姐怕是隻能和離了,不然以後她這日子要怎麽過,別人也以為我們沈家好欺負呢!就是不知道大姐願不願意和離,兩個外甥又該怎麽辦,總不能把他們留給後娘吧,可若大姐要帶他們走,隻怕柳家不會同意。”


  柳誌母子見沈桂玉差點兒就真死了,本來就滿心的後怕,那到底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他們話說得再厲害、再狠,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真要他們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他們麵前,還是因為他們的原因才死的,又怎麽可能不害怕?

  誰知道又聽柳家大伯說了沈恒日前中了童生,還是中的天泉頭名的消息,偏偏柳誌連日都在小寡婦那兒,連聚豐樓都告了假沒去,竟一直沒聽說,柳家其他人連日都沒去鎮上,也還來不及聽說。


  就越發的後悔了,沈恒眼看就要中秀才了,以後前途不可限量,自家卻在這個當口犯下了這樣的大錯,以後別說沾光了,不被沈恒整就是好的了!


  沈石兄弟三個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情,直接便對著柳誌開揍時,他便沒有還手,柳母尖叫著要上前阻止三兄弟,還罵著要自家的兒子侄子們上前幫柳誌的忙時,也讓柳父給攔住了。


  沈九林聽得兒子們已經揍過柳誌一頓了,臉色還是很難看,道:“都到這個地步,都被欺負成這樣了,她還有什麽不願意和離的?至於孩子,既是他們柳家的,我們沈家當然沒責任替他們養。反正柳誌當爹的都不心痛自己的兒子,不把自己的老婆孩子當一回事兒,巴不得這個家散了,我們還有什麽可心痛的,就讓他們留下,桂玉一個人回來便是了!”


  沈樹遲疑道:“那兩個外甥也太可憐了,他們總是無辜的,要不,還是讓他們跟大姐一起回來吧,不過就是多兩雙筷子的事兒而已……”


  沈石沈河沒說話。


  哪裏隻是多兩雙筷子的事兒,兩個孩子眼看就大了,總得要念書或是學一門手藝,就算種莊稼,也得有田有地給他們種,將來還得給他們蓋房子,給他們娶媳婦,哪有老三說得這麽容易?


  便是大妹/大姐自己和離回來後,時間一長,都是個麻煩,她那個性子,與誰長期處得來的;家裏也不可能一直白養著她,總得張羅她再嫁,問題再想給她尋一門相對滿意的婚事,又豈是那麽容易的……總歸聽爹的吩咐吧,爹怎麽吩咐,他們就怎麽做便是了。


  路氏在一旁聽到這裏,雖沒與沈石沈河交流,心裏的想法卻與兄弟兩個差不多。


  因低聲與沈九林道:“你們爺兒幾個先商量著,我問問老四媳婦還要不要給老四和二姑爺添一次熱薑湯啊,雖開了春,入了夜還是夠冷的,可不能讓他們郎舅凍壞了才是。”


  說完便拉著沈青一道出了堂屋,去了大廚房裏。


  就見季善與溫氏已經忙完了,正要去堂屋,瞧得母女兩個進來,溫氏先就問道:“娘,弄清楚到底怎麽一回事兒了嗎?”


  路氏沉色點點頭,“弄清楚了,青兒你給你三嫂和四弟妹說說吧。”


  沈青“嗯”了一聲,便把事情大略說了一遍,末了噝聲與路氏道:“娘,這事兒越想越麻煩啊。大姐若真和離回來了,以後可該怎麽辦?兩個外甥也太可憐了,若那小寡婦真被接回了柳家,以後他們可就得在小寡婦手底下討生活了。可若讓他們跟大姐一起回來,家裏就得一直養著他們,等他們大了,花錢費力的時候且在後頭……”


  溫氏忙道:“大姐年紀也不小了,就算和離後還能再嫁,我說句不好聽的,隻怕也未必能再生孩子,那以後老了可該怎麽辦?兩個外甥到底是柳家的孩子,柳家肯定是不會讓他們跟大姐一起回咱們家的。”


  雖然是真的同情沈桂玉的遭遇,要讓這個大姑子和離回家來,溫氏依然一百個不願意。


  實在沈桂玉的性子為人都不好,尖酸刻薄還自私自利,縱溫氏進門時,沈桂玉早就出嫁了,姑嫂相處得其實並不多,溫氏也受了好幾次沈桂玉的氣,足夠她對這個大姑子好感全無了。


  路氏道:“柳家這次實在太過分了,就算沈桂玉再不好,這個頭你們爹也肯定要為她出的,不然以後豈不是人人都能欺負我們沈家了?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若她願意和離,當然要接她回來,若她非要帶兩個孩子回來,我們也隻能給她想辦法……算了,我還是回堂屋吧,省得你們爹氣著了,我在還能勸勸他,善善,老四和二姑爺就辛苦你了啊。”


  季善忙道:“娘放心吧,相公和二姐夫都好好兒的,您就別為他們操心了。”


  路氏點點頭:“你辦事我肯定放心,那我先回堂屋了。”


  說完轉身折回了堂屋去。


  沈青這才歎道:“誰能想到會攤上這種事兒呢,也真是有夠倒黴有夠煩人的,說來說去,都怪大姐夫……柳誌不幹人事兒,柳家兩個老的也不是好人,竟然還縱著他幫著他,就好好的過日子不成嗎?”


  溫氏小聲道:“柳誌和柳家這次的確過分,可到底這麽多年的夫妻了,又還有兩個孩子,要我說,能不和離,還是不和離的好,隻咱們家狠狠教訓柳誌一回,讓他知道厲害,以後不敢再犯也就是了。也不知道大姐自己如今怎麽想的?”


  希望大姐自己說什麽也不和離吧,那就算公公和相公他們兄弟幾個再起勁,這事兒也成不了,家裏自然也就能省許多麻煩了。


  沈青見季善在一旁一直沒說話,想著她說話一向能說到點子上,忙問她:“四弟妹,你怎麽說這事兒,覺得大姐是和離好,還是不和離好?”


  季善抿了抿唇,道:“家暴這種事兒,從來就隻有零次和無數次之分,且柳家還是全家人一起合起來糊弄欺負大姐,根本不在乎她已經為柳家生了兩個孩子,肚裏還懷著一個,也不在乎這麽多年的情分,不和離留著過年嗎?”


  沈青與溫氏都是第一次聽說‘家暴’這個詞,但一聽就懂了。


  沈青因沉吟著道:“四弟妹的意思,這種事隻要有了第一次,以後就會有無數次嗎?可大姐的情況擺在這兒,年紀真的不小了,隻怕不好再嫁,再嫁了也不敢保證能比現在好;若是不再嫁了,以後又該怎麽辦,她連自己都養活不了,更別提養活兩個孩子了……”


  如今是爹還在,兄弟們也都顧念骨肉情,大姐回來了,還能衣食不愁,可爹將來總要走的,兄弟們也各有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兒女要顧,不然之前也不會拚了命的要分家了,不就是怕四弟再拖累他們嗎?


  那換了大姐,自然也是一樣,平白無故要白養一個大活人、甚至母子三人一輩子,誰願意的?尤其家裏還早就分了家……


  也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大姐會不會後悔當初自己不該給大嫂二嫂出主意,終於鬧得把家給分了!

  溫氏忙接道:“所以我還是覺著,最好別和離,隻讓柳誌和柳家一次就知道厲害,以後不敢再犯也就是了。其他人家也未必就沒有這樣的事,比這更過分的肯定也有,娘家也不見得就比咱們家弱,不仍沒和離嗎?四弟妹,這老話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不是,且不管是和離還是休妻,肯定都會影響咱們家的名聲,咱們家可要不了十年,就又得嫁女兒了……”


  季善明白溫氏的顧慮。


  白養一個和離的大姑子已經夠煩人了,偏那個大姑子還是個尖酸刻薄愛挑事兒的,擱誰能願意?


  而且還會影響到自家的名聲,真正是麵子裏子都吃虧……


  季善不由想到了周氏,被季大山和季婆子欺壓成那樣,也沒想過離開甚至反抗,反倒逆來順受成了本能,她怎麽就忘了,這不是現代,不是結婚離婚都自由的現代了呢?


  何況就算是現代,不也多的是因為方方麵麵原因,便湊合著過,說什麽也不離婚,家人也不讓她們離婚的女人嗎?

  但季善還是道:“我還是覺著和離的好,柳誌可不僅僅是家暴,還出軌……在外麵養小寡婦、生私生子,若不和離,那個孩子該怎麽辦,難道讓大姐養不成?小寡婦以後再時不時的上門惡心大姐一回,那還不如這次狠狠痛一次,總好過以後長年累月的痛。”


  頓了頓,“至於大姐以後怎麽養活自己,隻要她肯吃苦,去鎮上租個小門店,做點什麽小生意,要養活自己母子三人我覺得還是不難的。等過兩年孩子大了,大姐若再遇到了合適的人,也不是不可以再嫁了……”


  溫氏打斷了季善,“可是四弟妹,萬一大姐吃不了那個苦呢,一個女人家要養活自己已經夠難了,還要養活兩個孩子,真的沒有四弟妹說的這麽容易!哎,偏偏有個孩子,要是沒那個孩子,事情不就容易解決多了?大姐那性子也真是……”


  沈青也跟著歎氣,“是啊,偏偏有個孩子,不然隻要大姐夫的心還在家裏,其實也不難解決的……”


  季善吐了一口氣,才語氣有些生硬的道:“都發生這麽大的變故了,若大姐還吃不了那個苦,改不了自己的性子;或是覺得這次的事其實也能忍,能繼續過下去,那我也隻能說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了!”


  溫氏是鎮上的姑娘,縣城聽說也去過好幾次,算是沈家村年輕媳婦子裏最有見識的一個;沈青更是認得不少字,讀過一些書,也算是這個時代裏女人中的佼佼者了。


  可惜依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季善也知道其實怪不得她們,她們不過是囿於時代的局限性,同樣的事就算是發生到她們自己身上,她們悲憤過後,隻怕也會這麽說;再加上一點小小的、可以理解的私心罷了。


  便是沈九林父子幾個如今都主張沈桂玉和離,隻怕回頭激憤散去,冷靜下來,也會重新開始考慮,要不要接沈桂玉回來了,畢竟柳誌犯的,不過是‘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一直到幾百年後,同樣的現象也隻是有所改善與好轉,並沒有杜絕。


  但季善心裏還是很不舒服,很不是滋味兒,本來這陣子心底深處一直有在猶豫一些事,這會兒也不猶豫了,最初的念頭重新堅定了起來。


  她管不了別人怎麽想、怎麽做,至少自己的主還是可以做,還是可以決定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生活方式的!


  溫氏與沈青見季善好像動怒了,都有些懵。


  照理四弟妹該對大姐最沒有好感,最不願意她和離回來才是啊,怎麽看她的表情,聽她的語氣,好像比爹都生氣,比爹都還著急為大姐出這個頭呢?

  沈青忙笑道:“四弟妹,你怎麽了,可是我和三嫂有哪句話說錯了?”


  季善回過神來,強笑搖頭:“沒有,是我覺得柳誌和柳家實在太過分了,一時沒忍住氣罷了。總歸這事兒我們也做不了主,還得爹娘做主,且也不知道大姐自己是個什麽意思,就像娘才說的那樣,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著已往門口走去,“三嫂二姐你們慢慢兒說啊,我看看相公和二姐夫要不要設炭盆去,這入了夜還是挺冷的。”


  話音落下的同時,人也已消失在了門後。


  餘下沈青與溫氏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沒了話說,沈青還罷了,心裏倒是不至因此對季善就生出什麽情緒來。


  溫氏卻是心裏不舒服起來。


  四弟妹倒是說得輕巧,‘不和離留著過年’,‘要養活自己母子三人還是不難的’,反正回頭等四弟中了秀才,她就是秀才娘子了,又有公婆護著,大姐當然不敢找她的麻煩,她也會賺銀錢,不在乎多花錢少花錢。


  可她和大嫂二嫂怎麽辦,就算她也不在乎多花錢,問題沈桂玉真的煩人,她怕是天天都得生一場氣吧?

  且如今也隻得四弟妹沒有女兒……


  不過四弟妹可能也隻是說說而已,家裏做主的畢竟不是她,還得看公公是什麽意思,隻盼公公睡一覺起來後,就已經想轉了吧。


  這一夜,沈家的大人們都沒有睡好。


  不過經過一夜的緩衝,大家倒是都冷靜了不少。


  等吃過早飯後,沈九林便吩咐沈石三兄弟:“你們再去一趟柳家,看桂玉身體怎麽樣了,若是撐得住,就把他們母子三人都接回來。再告訴柳誌我的話,他如果不把他那個小寡婦和野種盡快處理了,再到我們家來下跪磕頭,保證以後絕不會再犯,也保證以後會好好待桂玉,就休想接了老婆孩子回家去!”


  待三兄弟應了後,又道:“順道再打聽一下,那個小寡婦和野種住在哪裏,之前是哪個村兒的,如果柳誌不盡快處理他們,就別怪我們家不客氣,替他把小寡婦和野種都送回她們自己村裏,讓族裏的長輩將她們母子沉塘了!寡婦日子是難過,可她們婆媳也不是沒有路了,過繼也行,跟族裏說好了,坐產招夫繼承夫家的香火也行,苦過開頭幾年也就好了,非要不知廉恥的勾引別人的丈夫,想別人養著她,死了也是活該!”


  沈石沈河再次應了“是”,“爹放心,我們肯定會讓柳誌知道厲害的。”


  不但父子三人,便是沈樹,也絕口沒再提和離的話。


  而路氏沈青與溫氏母女婆媳三人則都一副明顯輕鬆了不少的樣子。


  季善在一旁看在眼裏,雖經過一晚的冷靜,覺得自己的確有些過激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總要給人一個改正的機會,且婚姻不是兒戲,乃是兩家人的事,也不可能非黑即白,方方麵麵的顧慮的確很多,很多時候都少不得隻能妥協。


  她也不能拿自己的固有思維和價值觀來要求這個時代的人,大家畢竟隔了至少幾百年。


  可還是免不得心裏不舒服,至少在此事上,無論如何都沒法讓自己“入鄉隨俗”,家暴也好,出軌也好,都是她的底線,絕對不能讓步的,別人不知道是別人的事,但她自己心裏必須始終守好這道底線!


  她可還沒有比夫家不差的娘家,沒有還算護短的爹和幾個身強力壯的兄弟。


  所以還是自己一個人過吧,又不是養不活自己,隻要稍微辛苦一點,便能杜絕各種麻煩、各種煩心,乃至各種身心的傷害,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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