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 中了,頭名!
路氏惦記著細問方才沈恒說的‘這次有五六分把握’的話,可方才在門口人多,她也不好追問的,怕姚氏宋氏回頭大嘴巴往外一說,回頭沈恒若是中了,當然什麽都好說;
可要是萬一……,村裏的人背地裏還不定會如何笑話沈恒,笑話他們家呢,本來這幾個月以來,村裏那些長舌八婆們私下就沒少議論他們家,沒少嘀咕恒兒‘沒那個命,就別撲騰了’,自然在出考試結果之前,還是收著點兒的好。
路氏也知道,丈夫肯定與自己是一樣的心思,所以方才一瞧得姚氏宋氏出來,便先打住沒有再說了。
於是一進了堂屋,路氏便與姚氏宋氏道:“你們忙你們的去吧,這程子農忙老大老二從早忙到晚,我知道你們也沒閑著,既已見過老四兩口子,瞧過他們都好好兒的了,就忙你們自個兒的去吧,等老四和他媳婦今兒歇一天,緩過來了,明兒一家人再一起吃頓飯。”
姚氏宋氏臉上的笑都勉強起來,“沒事兒,娘,我們不忙,我們也想知道四弟這次考得怎麽樣。”
什麽意思嘛,一進屋就趕她們走,果真兒媳婦永遠是外人不成?那憑什麽季氏就能留下,她不過才進門幾個月,連房還沒跟老四圓呢,不更該是外人嗎!
可惜沈九林隨即也道:“老四題雖答完了,又不是考官,如何能知道自己考得怎麽樣?等回頭考試結果出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你們忙你們的去吧,孩子們就讓他們在院子裏玩兒就是了。”
姚氏宋氏無法,隻得勉強說了一句:“那爹、娘,我們就先忙自己的去了啊。”
出了堂屋,悻悻的回了各自房裏去。
路氏這才忙忙問沈恒,“恒兒,你才說這次應該五六分把握有,是真的嗎?”
沈恒見不止路氏,一旁沈九林和沈樹也是滿臉的緊張與期待,笑道:“我自己覺得考得還不錯,但就像爹方才說的,我又不是考官,如何能知道自己考得怎麽樣?總歸等考試結果吧,反正沒幾日了,屆時自然就知道了。”
可不是嗎,萬一恒兒做的文章就不合考官的口味呢?總歸在結果出來之前,一切都是未知,還是先平常心對待,別抱太大希望的好,不然回頭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恒兒會是什麽心情,一家子又會是什麽心情?
沈九林想著,當機立斷道:“是這話,反正要不了幾日就出結果了,等結果出來了再說吧。老四、老四媳婦,你們連日辛苦了,回屋去歇著吧,明兒也歇一日,正好恒兒去鎮上拜見一下夫子,再著人帶個信給你們二姐二姐夫和舅舅家,讓他們知道你們平安回來了,也好安心。”
沈恒倒是不怎麽累,卻怕季善累了,聞言笑道:“那爹、娘,我們就先回屋去了啊。”
沈九林點點頭:“回吧,晚上也別做飯了,就跟著我們吃,省得麻煩。”
見路氏還想再說,忙以眼神製止了她,又讓沈樹忙自己的去,順道不忘以眼神示意沈樹也不許再多問。
沈恒季善與沈樹方魚貫出了堂屋,各自回了各自屋裏去。
季善一回了自家的屋子,便忙開了門窗透氣,隨即又去打了水來,把屋裏的灰塵都擦拭了一遍,地也掃了一遍,這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笑道:“果然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還是家裏舒坦自在啊!”
沈恒喜歡聽她這麽說,笑道:“季姑娘坐下歇會兒吧,炭盆裏的火馬上就起來了,你坐著暖和一會兒,再喝杯熱水歇一歇,旁的事你隻管吩咐我便是了。”
季善擺手道:“我還得收拾買回去這些禮物,好盡快分發出去呢,這事兒可指望不上你,你忙你自個兒的吧……書就不用看了哈,要勞逸結合,也不差這會兒功夫。”
沈恒笑道:“我本來也沒打算看書。不過季姑娘這些小東西我的確不知道怎麽收拾,怕不小心弄壞了,那隻能有勞你了,我整理一下我的考籃,把該歸置的東西都歸置一下吧。”
季善“嗯”了一聲,“行,各忙各的。”
兩人遂在沈恒先遞了杯熱水給季善喝畢後,分頭忙活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沈石沈河自田裏回來了,知道沈恒回來了,少不得也叫了沈恒去院子裏一通問候關心。
晚間路氏給沈恒和季善做了臘肉排骨燉洋芋,豆腐丸子,還有其他幾樣菜,放了大半張桌子,吃飯時也是一直不停的給二人夾菜,一直讓他們多吃點兒。
等吃完飯,季善又舒舒服服燙了個腳,抱著自己的湯婆子和手爐煨到了被窩裏,隻覺這一刻的幸福感滿足感真是給個神仙都不想換啊!
次日季善一覺醒來,就見沈恒早已不在房裏了,不由納罕,他這是去哪裏了,就算要去見孟夫子,這也太早些了吧?
好在沈恒很快便回來了,卻是一早便起來跑步去了。
季善不由笑起來,“這麽的自覺,真是孺子可教也,不過明兒可要記得叫醒我一起跑。”
沈恒道:“這些日子沒跑步,覺得身上總不自在,剛跑了幾圈兒,出了一身的汗,舒服多了。本來我也想叫季姑娘的,聽你睡得熟,便沒有叫,明兒我一定叫便是了。”
季善點頭應了,往自家灶房生火做早飯去了。
一時吃畢早飯,沈恒去了鎮上見孟夫子,季善便拿出了那包香料鋪老板送的種子去找路氏,打算盡快把種子種下去,看是不是真是辣椒。
正好路氏剛要出門找她,瞧得她過來,忙笑道:“善善,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娘前陣子托人給你送了對兒鐲子來,我想著不管怎麽說,都是她做娘的一番心意,所以做主替你先收下了,你如今自己決定要不要留著吧。”
說完,遞了個包起來的帕子給季善。
季善接過打開,就見裏麵是一副粗銀鐲子,說穿了就是銅,還是含銅量很低那種,其上也沒有什麽花紋雕工可言,她在鎮上那些走街的小攤販和貨郎的貨架挑擔上看到過,一副充其量也就二三十文而已。
可季善知道,就這麽一副鐲子,於周氏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她還不定是如何背著季婆子和季大山才偷偷買下了它們,又是如何費盡心機,才托人給她送到了沈家來的。
心裏霎時什麽滋味兒都有。
半晌才與路氏道:“既是我娘的一番心意,我便留下吧,不管怎麽說,她待我也是盡到了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做了一切她能做的。”
隻不過周氏自己也是弱者,能力有限而已,卻不能因此就否認了她的心。
路氏聞言,歎道:“你娘的確不容易,但她這麽不容易,都還是想著你的,當年也是她……我也是當娘的人,很能體會她的心情,以後等恒兒和你有能力了,盡量對她好一些吧。”
“我會的。”季善點點頭,把鐲子小心收了起來,心裏對路氏也越發的佩服親近了。
隨即季善拿了那包種子出來,與路氏道:“娘,這是我在縣裏時,跟我們住的客棧的掌櫃娘子一起去買香料,香料老板送的一包種子,說有可能是一種叫辣椒的植物。若是真的,它結的果實做菜特別好吃,所以我想試著種一種,您看種在哪裏合適?我不是很會種,隻怕也得您在一旁教我一下。”
“辣椒?”路氏奇道,“那是什麽東西?真做菜特別好吃嗎?你這腦瓜子,一天天怎麽什麽都知道呢?”
但季善已多次證明過了她的聰明能幹,也證明過了隻要她認為可行的事,一般都出不了岔子,路氏自然也不會拖她的後腿。
遂帶著季善到了後麵的自留地,幫著季善把種子都灑在了地裏,待灑了一層“天然有機肥”後,還用幹稻草把地給蓋了起來,“省得過幾天萬一倒春寒,把它們給凍死了,那可再難找了。”
季善在種田上頭,那是純粹的外行,當然都聽路氏的安排,笑道:“娘看著辦便是了,我完全不懂,如今就隻等它們發芽了,也不知道得多少天?”
路氏道:“旁的種子我還能告訴你,這個我聽都沒聽說過,多少天能發芽,就能看它們自己了,反正等著吧。”
娘兒倆說著話兒,回了家裏,季善又把自己在縣裏買的小玩意兒分別給姚氏、宋氏送了一份去,最後是溫氏,還在溫氏屋裏逗了三丫好一會兒,也就差不多該做午飯了。
沈恒從鎮上回來了。
季善忙迎上前問他:“見過夫子了嗎,夫子看過你默出來的答案和做的文章後,怎麽說的?”
這也算是“高考估分”了,若不是想著孟夫子怕不願見她,她早上都想跟著一起去了。
沈恒卻是搖頭,“倒是見著了夫子,隻夫子一直精神不好,聽說師母的病一直斷斷續續的時好時壞,總之一直到現在都沒痊愈,想來夫子沒旁的心思吧?所以沒讓我默卷子,隻略問了我幾句,就讓我退下了。”
季善皺眉,“那你怎麽這時候才回來?”
那孟太太到底什麽病呢,這都幾個月了,竟還沒痊愈?不過以如今的醫療條件醫療水平,孟太太年紀也不小了,一病就纏綿幾個月,也是正常的,也足見鍛煉身體的重要性啊!
也就不怪孟夫子什麽心情都沒有了,誰老婆一病幾個月,能不影響心情與工作學習的?
沈恒道:“見了二姐夫,跟同窗們說了一會兒話,耽擱了一些時間。”
章炎瞧得沈恒一副精神氣色極佳,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一般的樣子,自然很是高興。
等問過他答題的情況,得知他這次題都答完了,感覺也還行後,就越發替他高興了。
便是學堂裏的同窗們聽得沈恒這次題都答完了,待他也都熱絡了許多,畢竟同窗多年,沈恒學識如何,大家心裏都是知道了,以往是他不能答題,如今既能答題了,那高中豈不是指日可待,當然得趁早續起同窗之情來才是。
不過到底都是讀書人,讀書人的風骨還是多少都有點的,縱心裏都是這樣想,麵上也不好意思做得太直白露骨。
所以眾同窗圍著沈恒歸圍著,也不過就是問他這些都考了些什麽題目,以什麽為題做文章而已。
倒是章炎瞧得眾同窗這副前倨後恭的樣子,心裏很是不屑,稍後送沈恒出學堂時,還與他說:“我今兒可算是見識到什麽叫見風使舵了,簡直都快沒眼看了,他們也不嫌丟臉臊皮呢!”
沈恒卻並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拜高踩低本來也是人之常情,他隻要自己始終保持初心、保持平常心,不做那樣的人,也不因為別人踩低時沮喪負氣,拜高時沾沾自喜,也就夠了!
季善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笑道:“你既見了二姐夫,倒是不用再帶信去告訴二姐咱們平安回來了,二姐夫晚間家去後,自會告訴二姐的,也不知道二姐和攸哥兒這些日子好不好?二姐還罷了,攸哥兒我是真想了,三丫雖也可愛,卻還不會說話,沒攸哥兒那麽好玩兒。”
沈恒笑道:“等過陣子天氣暖和,也忙完春播了,帶信讓二姐帶了攸哥兒回來住一段時間也就是了。”
季善道點頭,“這個可以有。對了,那二姐夫還能請到假來咱們家模擬考嗎,這師母一直病著,夫子怕仍不會準他的假吧。”
章炎說了幾次要來沈家跟沈恒一起模擬考,卻終究一直也沒能成行,一開始是孟太太病著,他不好告假,之後便是天氣冷了,章父章母怕他身體吃不消,讓他開春後再到沈家模擬考,反正他的時間沒沈恒那麽緊迫,壓力也沒沈恒那麽大。
誰知道孟太太會一直病到現在呢?章炎一開始便不好告假,如今自然更不好告了。
沈恒卻是道:“二姐夫說過陣子要來呢。馬上就三月了,四月初就得出發去府城,夫子已經發了話,讓要參加府試的都不用管旁的,隻一心念自己的書做自己的文章了,看自己方便與喜歡,想去學堂就去學堂,不想去學堂,就在家裏自己複習也是一樣。”
季善緩緩點頭道:“這樣啊,那夫子倒也考慮得挺好的,橫豎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就等著二姐夫吧。”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季善便去自家灶房做午飯去了。
待吃完午飯,便忙燒了水泡起臘肉、臘排骨來,又叫沈恒幫自己殺了魚,晚上要給全家人做一頓好吃的。
一時路氏也過來幫起季善的忙來,一麵與她說話兒,“已經托了人給你們舅舅舅母帶信,說你們平安回來了,如今就等考試發榜了。若這次咱們都能心想事成,我少不得要去給你們姥姥姥爺上柱香,放幾掛鞭炮,還要去你舅舅他們那兒的觀音廟,好生還個願才是。”
季善笑道:“若這次相公中了,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兒,娘再高興我都能理解。可要我說,這還早著呢,相公後邊兒還要中秀才,中舉人,甚至中進士,娘到了那時候,再高興也不遲啊!”
便是沈恒這次真中了童生,也還連最底層的“公務猿”都不是,要慶祝不覺得太早了些嗎?又是浪費時間,又要花錢的,還不如趁那時間讓沈恒多看會兒書,多睡幾覺,把銀子也都花到沈恒身上呢!
季善話雖說得委婉,路氏依然聽明白她真正的意思,臉上一紅,道:“我這不是想著恒兒這一路走來實在不容易,咱們家也承受了太多的嘲笑與酸話兒,想好生揚眉吐氣一回嗎?不過善善你說得對,現在還早著呢,至少也要等恒兒中了秀才再說吧。”
季善笑道:“那就等五月時,相公中了秀才再說吧。”
路氏幹脆的“嗯”了一聲,“聽你的,你可是恒兒和咱們家的福星,聽你的一準兒錯不了。”
季善忙擺手,“娘可別這麽說,不過是湊巧罷了,主要還是靠相公自己。”
她自己都想拜錦鯉呢,可不想當錦鯉。
路氏正色道:“我和你們爹心裏都清楚,光靠恒兒自己,哪有他的今日?你先前為他做的就不說了,光這次陪他去縣裏,我都可聽恒兒說了,一日三餐都是借了客棧的後廚給他單做,衣裳被子也是洗得幹幹淨淨,曬得暖暖和和的。光學識再好有什麽用,吃不好睡不好,自然也考不好,所以善善你放心,以後恒兒要是敢對你不好,我和你爹第一個不饒她。”
季善忍不住笑起來。
當兒媳當到她這個地步,也算是翹楚了吧?
可惜她這個兒媳是假的,也不知道將來她要離開時,路氏和沈九林心裏會是什麽滋味兒……先不想那些還沒發生的事了,且等真到了那一日,再去煩惱吧!
季善笑容到底還是勉強了起來,道:“爹娘待我這麽好,仔細回頭相公懷疑我才是你們親生的,他不是了。”
路氏嗬嗬笑道:“他要懷疑隻管懷疑他的,反正我都有這麽好的兒媳了,還管他呢!”
婆媳兩個一邊說著話兒,一邊手下不停,不一時便把晚上要吃的肉和菜都準備好了,隻等到時間下鍋了。
季善遂趁這個空檔,去自留地看了一回她的種子,當然,不過才一天,不可能有任何的變化,她卻還是看得很仔細也很高興,就跟眼前已長出了一大片辣椒園一樣。
晚間季善做了一大桌子菜,大家夥兒都愛吃的酸菜魚當然尤其少不得,且因她加了花椒,湯底越發的香濃,毫無疑問又成了第一道被吃光光的菜。
季善不由暗暗點頭,看來尋常人對花椒的接受度比對皮蛋的高多了,就是不知道她的辣椒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出來了?
翌日開始,沈恒便又恢複了縣試前的作息,一早便起來跑步,跑完步吃完早飯後,就開始看書看集注,午飯後小憩片刻,起來後再做一篇文章,一天的時間也就差不多了。
季善本來還擔心他因考完了,會多少鬆懈下來,或是因為等待成績,會多少有些焦躁不安的。
見他一點不受影響,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冷靜自律,方鬆了一口氣。
如此進了三月,天氣越發暖和了起來,整個沈家村終於褪去冬日的蕭瑟光禿,被一抹抹新綠和姹紫嫣紅,妝點成了一個五彩鮮活的世界。
沈恒中了童生的好消息,也隨著和煦的春風,被送到了沈家。
最先來給沈恒和沈家報喜的人不是別個,正是章炎。
其時沈恒正在房間裏看書,季善則在路氏的幫助下,在院子裏拆洗她和沈恒的厚被子,冷不防就聽得外麵傳來了章炎幾乎已變了調的聲音:“四弟,你中了,你中了——”
季善的心立時“砰砰”直跳起來,又怕是自己聽錯了,忙拿眼看路氏,“娘,您聽見……”
就見路氏也一副快要石化的樣子,季善的心便跳得越發的快了,娘也聽見了,那說明她耳朵沒問題了?
念頭才剛閃過,章炎已經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四弟,你在家嗎?聽見我叫你了沒,你中了……娘、四弟妹,你們拆洗被子呢,四弟呢?他中了,中了童生了!”
路氏這下回過了神來,臉上卻仍是想信又不敢信的表情,急急問章炎:“二姑爺,老四他真的中了嗎,真的嗎?你不是哄我,不會弄錯吧?”
章炎忙笑道:“這麽大的事,我怎麽敢哄娘?四弟是真的中童生了,還是全縣頭名!夫子昨兒便算著時間,打發了人去縣裏等待放榜,等放了榜後,立刻便謄了一份兒帶回清溪來,我親眼看見四弟中了的,名字還排在頭一位,怎麽可能弄錯?娘隻管放心吧!四弟妹,四弟呢,我得把這個好消息親口告訴他啊!”
路氏已是喜極而泣了,“恒兒他真的中了,還是頭名,我太高興了,真的太高興了!爹、娘,你們在天上聽見了嗎,恒兒他中童生了,還是頭名,多謝菩薩保佑,多謝菩薩保佑……他爹,他爹……”
季善也忍不住眼眶發熱。
她才與沈恒並肩作戰了幾個月,乍然聽得好消息,已是激動不已了,何況路氏還陪他這一路走了十幾年,承受了那麽多,自是再激動都不為過。
季善忙拍了拍路氏的手,含淚笑道:“娘別哭啊,這是喜事兒,您該高興才是。二姐夫,你等一等,我馬上給你叫相公去啊……”
話沒說完,就見沈恒已出來了,臉色瞧著倒還挺平靜,聲音也穩穩的:“二姐夫,真是頭名麽?”
章炎忙上前幾步,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好小子,你在屋裏都聽見了吧?的確是頭名,全縣第一!這次咱們學堂其他人都沒中,就你一個中了。本來夫子聽得隻中了一個,還很沮喪的,聽得竟是你中了,還是第一,立時又大喜起來,說一個第一,抵得上其他學堂中四五六個的了,還立時就打發了我來給你報喜呢!”
喘了一口氣,又道:“你可真是有夠沉得住氣的,明明聽見我喊你中了,還是頭名,竟然還能這樣慢吞吞的出來,你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考得不會差了?當日大家夥兒問你考得怎麽樣,你還謙虛,說自己不知道,隻有五六分把握,原來你早就胸有成竹了!好小子,我可真為你高興!”
沈恒確定自己的確考了頭名,臉上這才有了喜色,笑道:“我的確隻有五六分把握,畢竟做的文章誰知道合不合考官的眼緣呢?所幸還是合了考官的眼緣,還僥幸得了第一。寒窗苦讀這麽十幾年,總算跨出了第一步,也總算有一點臉麵麵對夫子和親人們了。”
表麵淡定,任誰都瞧不出端倪來,實則一直都懸著的心,至此總算落回了原地。
章炎激動的又道:“哪裏是僥幸,沒有足夠的實力,第一是那麽好得的嗎,怎麽沒見別人得第一呢?你就別謙虛了。對了,夫子讓你明兒去學堂一趟呢,再就是這次咱們鎮都隻你一個中了童生的,還是第一,隻怕待會兒裏長和鄉老們都要來家裏道喜了,娘,您別隻顧著高興,先把爹和哥哥們都叫回來,準備接待客人啊!”
又與季善道:“四弟妹,少不得要辛苦你操持了。”
路氏這才忙忙拭了淚,歡喜的迭聲應道:“哎哎哎,我這就叫你們爹和哥哥們去……老大媳婦、老二媳婦,小鬆,小柏……幸好家裏的臘肉還夠,不過光臘肉怕是待不得客,還都是貴客,還得去鎮上割兩刀新鮮肉,買兩條魚回來才是……”
先叫回了帶著弟弟妹妹們在外麵玩兒的沈鬆,又讓沈鬆叫回了在田裏忙活的沈九林、沈石夫婦和沈河夫婦,順路還把抱了三丫在沈三叔家串門兒的溫氏回來。
眨眼之間,全家人便都知道沈恒中了童生,還是頭名的好消息,一時間本來就真心盼著沈恒能中的人都有多高興,多激動自不必說,便是姚氏宋氏,不管心裏怎麽想,也知道麵上自己是必須要表現出來高興的。
於是整個沈家都很快變成了一個歡樂的海洋。
季善看在眼裏,高興之餘,也隻能笑著無奈的計劃起中午要做些什麽菜待客來,算了,難得一家人都高興,就熱鬧一天,費點時間和銀子也沒什麽了不得的。
不一時,沈大伯和沈三叔聞訊也帶著家裏老老小小過來賀喜了,寒暄道賀後,男人們便開始幫忙借桌椅的借桌椅,去鎮上采買的采買,女人們則到灶房幫著準備起午飯來。
沈九林又忙使了個侄兒去路家給路舅舅路舅母報喜,請他們過來吃喜酒。
溫氏見一家人都忙得飛起,縱知道沈樹工期緊,也忙托了人立時去請他回來,自家弟弟的大喜事,他當哥哥的卻不在家幫襯著,算怎麽一回事?
章炎則忙忙趕著回去接沈青和攸哥兒去了,等告知了沈青好消息後,他還得去學堂一趟請孟夫子和同窗們。
章炎離開不多一會兒,果然裏長帶著鎮上幾位有威望的鄉老們到了沈家。
還沒進門,便先點了鞭炮,“劈裏啪啦”的爆竹聲直傳出老遠。
自然全村人也都知道了好消息,沈氏一族的族長三叔公忙也帶了族人來賀喜幫忙,村裏其他人豔羨酸妒之餘,眼見都已經燒熱起來了的灶,豈有不來添油加柴的?
也都或提了魚肉尺頭,或包了紅包,趕到了沈家賀喜,不一時便把沈家的院子擠了個滿滿當當。
路氏眼見恰是平日裏嘲笑沈恒和自家最多,在私下裏說自家壞話最多的幾家人,如今最是殷勤火熱,心裏冷笑之餘,隻覺說不出的痛快。
還當自己這輩子都等不到這一日了,沒想到,終究還是等到了!
麵上卻還持得住,並未表露出自得自滿來,仍照常待客,就像沈恒中了童生,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今兒不過就是請大家吃頓便飯而已。
季善忙裏偷閑看在眼裏,又找機會看了看被圍在人群裏的沈恒和沈九林的實時表現,見沈九林也跟路氏差不多,雖然肉眼可見的高興,卻並不自得自滿,沒因為沈恒中了童生頭名,就飄起來;
沈恒自己在四麵八方的殷切笑容和讚美話語下,更是一臉的平靜謙遜,根本不覺得自己考了第一就多了不得的樣子,方暗自鬆了一口氣。
就是要這樣才好,不然不過區區一個童生就飄了,回頭真中了秀才,豈非越發要飄上天了?
那他縱能中秀才,隻怕也注定走不遠的,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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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生已經中了,秀才還會遠嗎?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