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出發在即
翌日是大年初二,出嫁女們攜夫帶子回娘家的日子。
一大早,姚氏與宋氏便收拾好了各自的孩子們,待用過早飯後,又自己穿戴打扮好,再看著沈石沈河穿戴好,便到堂屋辭了沈九林和路氏,回各自的娘家去了。
餘下季善有娘家不如沒有,壓根兒沒想過要回去,溫氏則是正坐月子,想回也沒法兒回,便隻讓沈樹帶著禮品回去了一趟,趕午飯前回來就是了。
畢竟今日沈青夫婦與沈桂玉夫婦也要回娘家,沈青夫婦還罷了,是家裏人人都歡迎回來的,沈桂玉夫婦如今卻未必,溫氏生怕沈桂玉回來後又說什麽讓所有人都不愉快的話兒,甚至挑事找茬,大過年的豈不是白白影響一家人的心情呢?
有沈樹在,也好適當打個圓場,若沈桂玉實在過分了,還能立刻強行將她帶離現場,不然事情指不定就真要一發不可收拾了。
路氏待該走的都走了,方與季善商量中午的菜色,“善善,你那個酸菜魚中午做一個吧?你姐姐姐夫們肯定也喜歡的,再蒸幾碗肉,做個鍋子,炒兩個素菜,也就差不多了。”
季善點頭笑道:“行啊,聽娘的安排。娘臉色瞧著怎麽有些不大好,是……擔心沈桂玉待會兒回來,又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嗎?”
路氏擺手道:“我怎麽可能擔心這個,我巴不得她沈桂玉當著她男人的麵兒,就鬧起來,讓柳誌和柳家知道如今咱們家誰也不待見她這個攪家精好嗎?可惜大過年的,她不會那麽蠢的。我是連日沒睡好,有些累罷了。”
季善連日也沒睡好,點頭表示明白,“日日都晚睡早起的,還睡不踏實,也不怪娘累。那娘趁現在二姐他們還沒回來,回屋睡一會兒去吧?這裏交給我就是了。”
她到底年輕,就算連著熬上幾個大夜也撐得住,何況還隻是小小的熬夜,小小的睡不好而已。
路氏卻是笑道:“我雖然累,這會兒卻是躺到床上也睡不著,哪能跟你們年輕人一樣,躺下就能睡?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明白了。”
季善好笑,“娘哪個年紀啊,您分明就還年輕著呢。”
四十多歲擱現代也就剛好中年而已,娘卻說得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樣。
誰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年輕呢,路氏自也不例外,一張臉霎時笑開了花兒,道:“你這孩子,嘴巴就是甜,日日都抹了蜜呢?”
“哪有,我不過實話實說而已……”
娘兒倆正說著,就聽得外麵傳來了沈青的聲音:“爹、娘,我們回來了。”
隨即響起了鞭炮聲。
路氏與季善忙一前一後接了出去,就見沈青抱著一身大紅襖子,打扮得跟個年畫娃娃一樣的攸哥兒,已經進了院子,章炎還沒進來,應當是在外麵守著鞭炮放完。
路氏忙滿臉是笑的上前接過了攸哥兒,“姥姥的乖孫子回來了,快叫姥姥,姥姥有紅包給姥姥的寶貝兒哦。”
攸哥兒有日子沒見路氏了,也不生疏,話也說得比先前利索了,聽得路氏的話,沈青又在一旁叫他:“乖乖,快叫姥姥,姥——姥——”
立時奶聲奶氣的叫了一句:“姥姥——”
“哎——,我孫子真乖。”路氏笑眯眯的拖長音應了,抱著小家夥兒率先進了堂屋。
很快章炎也進來了,沈九林與沈恒也過來了,大家都笑著打招呼拜年,十分的熱鬧。
沈青隨即又拉著季善去看了一回溫氏,抱了一回三丫兒,“比先前長開了不少呢,也越來越像我了,三嫂,不然你把小丫頭送我做閨女得了?我可真是太喜歡她了。”
溫氏月子坐得好,整個人都豐腴了一圈兒,聞言笑道:“二妹想要閨女自己生,說來攸哥兒很快就兩歲了,你也是時候該給她添一個弟弟或是妹妹了。”
又看向季善,“四弟妹也好幾次跟我說,要我把三丫兒送她當女兒,你們兩個倒是想得挺美,就想著坐享其成,其實想要女兒真的很簡單,自己生一個就是了。”
季善笑道:“那我們就想坐享其成嘛,這麽個漂亮的小丫頭,還不哭不鬧的乖得不得了,誰見了能不喜歡,不想要啊?”
姑嫂妯娌三人說笑了一會兒,沈樹帶著沈桂玉回來了,路上姐弟兩個碰上了,便一道回來了。
不過跟沈桂玉一起回來的卻不是柳誌,反倒是她還未出嫁的小姑子柳小玲。
沈家眾人免不得好奇柳誌去哪裏了,沈樹顯然路上就問過沈桂玉了,笑著給大家解惑,“大姐說親家伯父身子不舒坦,去茅房都困難,大姐夫必須得留在家裏照顧親家伯父,偏大姐又有孕在身,家裏不放心,也照顧不過來兩個外甥,所以隻能讓柳家妹妹陪著大姐回來一趟了。”
又與沈青季善道:“二妹、四弟妹,柳家妹妹難得來咱們家,你們多照顧一下她,我帶兩個外甥去外麵玩兒了啊。”
沈青與季善聞言,雖心裏都覺得柳小玲的神色總覺著有些不自然,但來者是客,又是大過年的,當然不會慢待了柳小玲。
遂都笑著應了:“我們肯定會好生照顧柳家妹妹的。”
沈青便笑著問柳小玲,“柳家妹妹冷不冷,要不要我給你灌個手爐來?……那柳家妹妹喜歡吃什麽,我們中午吃酸菜魚和鍋子,你若是不喜歡,想吃旁的,就隻管告訴我,千萬不要客氣,就把這裏當自己的家就好。”
說了一會兒話後,見她還是放不開,又問她要不要去外麵四處瞧瞧,逛逛?
柳小玲卻是搖頭,“我還是跟大嫂一起吧。”守著沈桂玉寸步不離。
沈青與季善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暗忖,莫不是覺得沈桂玉的肚子已經有些顯懷了,她怕自家大嫂有個好歹,所以才一步也不肯離開的?
沈桂玉肚子的確已經有明顯的弧度了,臉色卻很不好看,人也瘦了一圈兒,應當是還在孕吐階段。
不怪今日安安靜靜的,看來除了心裏還是知道利害關係,不敢讓夫家的人知道絲毫自己如今在娘家的待遇,也是因為實在沒力氣鬧騰了?
大家說了一會兒話,眼看快中午了,季善便去大廚房幫著路氏做飯去了。
下午沈大伯家和沈三叔家出嫁的女兒們也都來了沈家給二叔、二嬸/二伯父、二伯母拜年,把沈家的堂屋坐得是滿滿當當,晚間更是席開三桌,一直熱鬧到交二更才散。
客人們都走了,季善與路氏卻還不能休息,還得刷碗打掃收拾,好在有沈青幫忙,真收拾起來倒也快。
沈青因趁機與路氏商量晚上怎麽睡,“就讓大姐跟柳家妹妹睡,兩個外甥跟著三哥睡客房吧,不然沒個大人看著他們兄弟,也不能放心。就是三嫂一個人,自己身體也還沒複原,怕晚上照顧不過來三丫兒……”
路氏聞言,壓低聲音道:“還當沈桂玉他們下午就要回去呢,沒想到卻沒走,怎麽想的?不過人都留下了,當然不能不給人家地方睡,那就按青兒說的辦吧,老三媳婦那兒我晚上警醒點,幫忙照顧一下也就是了,橫豎也就一晚上。”
沈青點頭道:“那就這麽定了。就是我今兒總覺著柳家妹妹怪怪的,跟她說什麽她都慢半拍,還一直在往外張望,好像很慌張的樣子,不會柳家出什麽事兒了吧?”
季善蹙眉道:“沈桂玉也一直話很少,這可不符合她一貫的性子,不過也有可能她隻是身體不舒服,又知道我們都還惱著她,所以才話少的?不然就是柳家的確出了什麽事兒,但與她無關,所以她才沒有說,她那個性子,可不像是受了氣還不吭聲的,早鬧得天翻地覆了。”
路氏道:“善善你雖隻見過她幾次,對她倒是了解得挺透徹的哈。那回頭打聽打聽吧,最好什麽事兒都沒有,我可不想回頭你爹還得去給她收拾爛攤子!”
沈青點點頭:“那回頭讓三哥打聽一下吧。”
娘兒們三個都累了一天,收拾完廚房,沈青也安頓好沈桂玉姑嫂母子後,也就各自洗漱過後歇下了。
次日沈青和章炎一早便回去了,章炎的姐妹昨兒也回娘家,夫妻兩個做兄嫂的總不能一直不露麵,也得回去款待姐姐妹妹姐夫妹夫,讓小一輩的孩子們也都見見麵,玩一玩才是。
路氏送走沈青夫婦後,隻當沈桂玉也要帶著柳小玲和一雙兒子回去了,未料卻一直到晌午,沈石和姚氏、沈河和宋氏都帶著兒女回來了,沈桂玉依然一點走的意思都沒有。
倒也不是她不想走,而是柳小玲覺得沈家好,自己難得來一次,還沒玩兒夠,不想回去。
路氏總不能趕客人走,想著柳小玲不想走是假,指不定是沈桂玉有什麽話兒要等著沈石夫婦和沈河夫婦回來告訴他們,遂暗地裏攛掇了小姑子也未可知,也就帶著季善做飯去了,至於沈桂玉會與沈石他們說什麽,她才懶得理會,總歸不會是什麽好事兒就對了。
好在吃過午飯後又逗留了一會兒,沈桂玉到底還是帶著柳小玲和一雙兒女回去了,路氏方覺得家裏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沈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上次雖罵沈桂玉罵得最狠,見他們一行不是女人就是孩子,路上要是出個什麽事兒,豈非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便在請示過沈九林和路氏後,一路送了沈桂玉一行回去,順道也好看看,柳家是不是真出了什麽事兒,他是男人家,心要粗些,倒是沒覺得什麽異樣,沈青昨兒卻把自己覺得怪的地方都告訴了他,那沈樹當然要趁早把懷疑弄清楚了,也省得回頭事情不可收拾了,自家才知道,那於自家無疑也是大麻煩。
沈樹到天要擦黑才回了家,好在除了柳父的確傷了腰,躺在床上動不得,柳母與柳誌也都有些慌亂與疲憊外,柳家倒是看起來不像有其他事兒的樣子。
見沈樹送了沈桂玉一行回去,柳誌還反複謝了他,柳父也迭聲吩咐柳母多做幾個菜,晚上留沈樹吃飯喝酒。
沈家眾人雖因擔憂的原因各不相同,但總體都是擔憂的,聽得沈樹的話,這才都鬆了一口氣。
次日一早,沈大伯便過來與沈九林說,今兒讓二房三房全家都去大房吃飯團年,“今年沒團年,終究還是覺得缺了什麽似的,趁如今補救還來得及,還是團回來吧,今兒我們家,明兒你們家,後兒三弟家,怎麽樣?”
沈九林在這些事上,向來沒什麽意見的,聽沈大伯都安排好了,自然不會反駁他。
於是到了中午,一I家人便浩浩蕩蕩去了大房吃飯,路氏雖覺得麻煩,更怕影響了沈恒,但大過年的,本來就該熱熱鬧鬧的,且季善也在一旁寬慰她,幾日功夫影響不了沈恒什麽,正好趁機讓沈恒休息一下。
路氏也就放寬了心,見了沈大伯母與沈三嬸,笑著上前與她們說笑去了。
初四在大房團年一天,下午男人們還玩起了骰子,女人們也打起了葉子牌,初五在沈九林家同樣熱鬧了一整天,初六再是在沈三叔家。
三日下來,季善也終於與堂嫂堂弟妹堂小姑子們,都混了個臉熟,有一點點自己已是沈家媳婦的自覺了。
到了初八,路氏又帶著沈九林、季善和沈恒,還有沈樹回了一趟路舅舅家。
至於沈石夫婦與沈河夫婦,便是沈九林都覺得他們沒眼色,上次路舅舅來自家,竟不知道去堂屋打個招呼,擺出個知錯兒的樣子來,他們都先叫人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難道路舅舅還能再當麵給他們沒臉不成?
既如此沒眼色,當然也沒必要去路家平白惹人生氣,於是提也沒提一句要帶了他們一起去的話兒,一行人便魚貫出了門。
餘下沈石沈河心裏都滿不是滋味兒,往年都是全家人一起去路舅舅家的,今年爹娘卻提都不對他們提一句了,倒像他們跟他們已不是一家人了一般……雖然已經分了家,的確算不得一家人了,可、可……
姚氏宋氏聽得各自的孩子奶聲奶氣的問她們,“為什麽爺爺奶奶走舅爺家不帶我們去?往年不是都一起去的嗎?我們還等著去跟卓哥兒他們玩兒呢……”
心裏就更不是滋味兒,更不忿了,居然真做得這麽絕,大人不帶也就罷了,竟連孩子也不肯帶,好歹也叫她一聲‘奶奶’,叫路家舅舅一聲‘舅爺’,帶了孩子一起去怎麽了,還能掙幾個紅包回來呢……哼,不帶就不帶,什麽了不起,明年她們索性帶了孩子在娘家多住幾日才回來,真當她們沒地方去了不成!
從路舅舅家回來後,沈恒開始全身心投入到了學習當中,真正到了廢寢忘食,頭懸梁錐刺股的地步。
眼看距離“高考”已不到一個月,季善也不再說什麽勞逸結合不結合的話了,沈恒願意拚,她當然不會傻到打消他的積極性,熄滅他的士氣,都這個時候了,他還不拚,更待何時?
她隻是每日變著法兒的給他做好吃的,讓家裏盡可能的保持安靜,讓他能吃好睡好,然後以最佳的狀態,投入到新一日、每一日的學習當中。
當然,模擬考試也仍在進行著,且每一場考試都是連考三日,吃喝拉撒睡都在號房裏,再沒有之前每日考完就可以回屋好吃好睡的好事兒了。
至於天兒冷這一最大最現實的問題,都到這個地步了,自然也隻能拚命克服了,不然真上了考場,考官可不會管你冷不冷,其他考生更不會管你冷不冷,他們巴不得你冷得連筆都握不住,就地倒下才好!
不過季善還是擔心沈恒會凍病,是以給他準備的被褥都是加厚的,還買了麥芽糖回來,特意給他熬了薑糖,讓他在考試的過程中,嘴裏一直噙一顆,既能保暖,又能補充能量。
以免準備了這麽久,努力了這麽久,克服了那麽多困難,到頭來卻因生病還是功虧一簣,就太讓人懊惱與不甘了。
至於糖吃多了會蛀牙這個副作用,事急從權,這時候還是別考慮這些細枝末節了,等“高考”完再說吧!
所幸兩場模擬考考下來,還在那麽大的壓力下,天氣也比過年前反倒更惡劣,沈恒依然健健康康的,除了人瘦了一點,精神也一直很好,才讓季善和沈家眾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如此過了二月二龍抬頭,沈恒要準備出發去縣裏了,每年的縣試都是在二月十二,除了家就在縣城的考生,其他鎮上的考生都是提前便要住到縣裏就近的客棧裏,以免誤了考試,沈恒自也不能例外。
但在由誰陪了沈恒去縣裏這件事上,沈九林與路氏犯起難來,上兩次縣試,都有章炎與沈恒一起,有個什麽事兒,彼此還能有個照應,這次縣試章炎卻因為已經是童生,不用去參加,隻消等四月的府試了,總不能還讓人章炎一塊兒去。
就算自家情願全權承擔章炎的一應費用,也得考慮章炎願不願意為沈恒耽擱自己如今已所剩不多的寶貴學習時間,考慮章家二老同不同意兒子白白耽誤這個時間。
沈九林與路氏雖把沈恒縣試看作眼下一等一的大事,卻也不能就因此不管女兒在夫家會不會難處了,回頭萬一章炎因此沒能高中,沈青以後在章家可該怎麽辦?
不然沈樹陪了沈恒一起去也可以,問題沈樹正月就通過老丈人介紹,接了隔壁鎮上一家富戶嫁女兒打全套家具的活計,因人家要得急,得一個半月就把所有家具都打好,價錢便也給得高,是沈樹平常給人家打家具的兩倍還要多。
他隻要把這一單活計做好了,不說一年,至少大半年都不用發愁家裏沒銀子使了。
自然沈九林與路氏也不好再讓沈樹陪著沈恒去了,雖然沈樹知道父母在為什麽而發愁後,立時自告奮勇,說他這便去與主家商量,能不能給他寬限半個月的時間,好讓他陪弟弟去縣城一趟,哪怕扣他一些銀子,都可以的。
路氏依然沒同意,都已經分家了,老三又的確有正事,哪能讓他白白為老四,耽誤了自家的正事?回頭就算老三媳婦不會說什麽,溫親家難道也不會說什麽不成?
至於沈石與沈河,一來他們也不閑,都在忙著春播的事兒,二來路氏壓根兒沒考慮過要他們陪沈恒去。
以致一時竟隻剩沈九林這個唯一的人選了。
沈恒倒也說過自己可以一個人去,反正縣城他已經算得上熟悉,客棧也住過兩次了,想來也出不了岔子。
沈九林與路氏卻怎麽可能放心,無論如何都不同意,就怕萬一……沈恒又跟上次縣試一樣,直接讓人抬出考場,或是出個旁的什麽事兒,上次還有章炎,這次卻叫沈恒靠哪一個去?
他們老兩口兒可再承受不住打擊了!
關鍵時刻,季善找到了沈九林和路氏,說她可以陪著沈恒一塊兒去縣裏,“爹、娘,相公這幾個月以來,都是我在照顧,再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口味,他的作息了。若我跟了一起去,哪怕是在客棧裏,也能讓他吃得更好一些,住得更舒服一些,還能及時的開解安慰他,讓他以最佳的狀態投入到考試中。所以,讓我去吧,我保證讓相公去時是什麽樣,回來時還是什麽樣,爹和娘隻管放心把他交給我就是了。”
正好季善早想去縣城看看了,若縣城方方麵麵條件都合適,等沈恒中了秀才後,她直接住到縣城去也不錯。
偏家裏沒人想過她可以陪了沈恒一塊兒去,大抵是覺著她一個女人家,出了門自己都得被照顧,更遑論照顧人?且縣試到底是一件神聖的事,女人家不該攙和?
沒辦法,季善隻好毛遂自薦了。
果然沈九林聽完季善的話,先就一臉的遲疑,“你陪了老四一塊兒去?這怕不合適吧,你一個女人家家的,客棧又什麽人都有,也太不方便了,回頭別說你照顧老四了,隻怕還得老四反過來照顧你,旁的時候便罷了,眼下卻是老四縣試的關鍵時期,他可經不起任何的耽誤與分心。還是我陪了他一起去吧,我一樣會讓他吃好睡好的,不外多花些銀子也就是了。”
季善早料到沈九林與路氏不會她一開口就同意了,所以早就準備好了說辭:“爹,既是考生們住的客棧,肯定與旁的客棧不一樣,清淨便是首要的,店家也定不會讓人在那期間生事兒的,不然誰知道住他家客棧的人縣試過後,就有幾位能飛黃騰達的?那當然更得小心殷勤才是,所以您隻管放心吧。”
又看向路氏,“娘,相公考一場便是三日,加上中途休息的日子,前後得十幾日,若吃不好睡不好,便是學問再好,隻怕也要受影響。我如果一起去,至少可以讓相公每場考試期間,能吃得好些、新鮮些,休息時也能趁機補一補身體,以免下場考試精力不濟,您覺著怎麽樣?至於銀子的事兒,您和爹也不必操心,這陣子除了相公縣試報名時那二兩保銀,我們就沒有過旁的大的花銷了,所以銀子我們還足足的。”
孟夫子不能給自己的學生作保,卻能給旁的學堂的學生作保,同樣的,旁的夫子也可以給孟夫子的學生們作保,是以彼此早就有了心照不宣的約定,自然沈恒的保銀也交得很是順利,就是二兩銀子還是讓季善小小的肉痛了一把。
路氏倒是想得沒沈九林那麽多,隻覺得沈恒能健康平安,能順利考完這次的縣試便足夠了。
聽得季善的話,臉上很快有了動搖之色,皺眉道:“我不是操心銀子的事兒,總歸這筆銀子是怎麽都要花的,怎麽都省不了的。我就是怕你照顧不過來老四,縣城你畢竟沒去過,萬一出個什麽事兒……”
季善忙笑道:“我是沒去過縣城,可相公去過啊,何況嘴長來可不隻是吃飯的,凡事多問幾句,嘴巴甜一些,銀子再帶足一些,哪裏就能出事兒了?娘難道還信不過我不成,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路氏聞言,就想到了季善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能幹聰明,想到了她帶給沈恒的人人都看得見的巨大變化,若是這一趟是家裏、甚至所有她認得的女人中的一個去,她都會擔心。
可若換成是善善,路氏莫名就是有一種自信,善善真能做得很好,比她說的還要更好!
路氏遂不覺看向了沈九林,“他爹,要不……就讓善善陪了老四一塊兒去吧?有她在身邊,想來老四也能更安心一些,他有今日的變化,可都是善善帶給他的,善善就是他的福星,越是重要的時刻,我覺著越是該讓善善陪著他身邊才是。”
沈九林仍有些遲疑。
但路氏說的‘福星’兩個字恰好說到了他的心坎兒上,老四媳婦可不是老四的福星嗎,若不是她,他們兩個老的這會兒還哪來的機會發愁誰陪老四去縣裏最好,指不定老四墳頭的草都已經……
沈九林終究還是鬆了口,“那,就老四媳婦陪了老四一塊兒去吧,記得到了客棧後,要一間安靜又向陽的屋子,哪怕多花點錢也無所謂,要緊的是你們要住的舒服和安全。老四不在時,你便好好待在屋子裏,哪裏也別去,等老四在時,再讓他陪了你一起出門……算了,還是等他考完了,緩過氣來了,你們再出門也不遲。記得一日三餐都吃得清淡些,我不是讓你們省銀子啊,是怕老四上了考場肚子舒服。”
季善忙笑著一一都應了,“爹隻管放心吧,我都理會得的,一定凡事以相公為要。”
總算她能去縣城了,若二老還不同意,她少不得隻能曲線救國,去磨沈恒了。
路氏則笑道:“老頭子你叮囑善善旁的便罷了,這一日三餐哪還用得著你叮囑?她可比咱們家所有人做菜都好吃,這些日子老四在她的照料下,氣色那麽好,那麽冷的天兒在號房裏一待就是幾日,也沒頭痛腦熱過,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沈九林也笑起來,“這倒是,老四媳婦年紀雖不大,又是個女兒家,辦事卻是真讓人放心。他娘,你去取五兩銀子交給老四媳婦,讓他們去了縣裏後好花銷。老四媳婦,都說‘窮家富路’,這出門在外可不比家裏,該花的千萬不要省,記住了嗎?”
季善忙擺手,“爹娘,我們還有銀子,就不必給我們了,便是回頭相公去府城的銀子,我都已備好了,你們隻管放心吧,銀子留著自個兒花就是了。”
說完不待二老發話,已轉身自出了堂屋去。
便是沈九林與路氏還剩了一點體己銀子,肯定也不多了,她怎麽能再要他們的銀子,她可沒那啃老的習慣,且萬一讓家裏其他人知道了,又是一場風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季善回房把沈九林與路氏同意自己陪沈恒一道去縣裏了的事與沈恒一說,沈恒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心裏其實一直都想讓季善陪自己去的,卻不知該怎麽開這個口才好。
與季善開不了口,怕她覺得自己懦弱,都到這個地步了,竟然還會膽怯,這些日子的進步原來都是騙人的?
與爹娘也開不了口,怕他們覺得是季善的主意,是季善想去縣城見世麵開眼界,從而對她生出不滿來,畢竟縣試真的是大事,開不得絲毫的玩笑。
不想季善已先把事情完滿的解決了。
沈恒羞臊慶幸之餘,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暗暗起誓,這次一定要好好發揮,絕不讓季姑娘和爹娘親人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