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出嫁
大紅花轎、吹鼓隊、喜娘……雖然時間緊急,沈家該有的禮數還是一樣沒有缺。
亦沒對即將正式成為自家親家的季家抱太高期望,畢竟能把女兒嫁給一個說白了就叫將死之人衝喜的人家,還能有多疼女兒不成?
自然也別指望季家今日能把喜事辦得多體麵盛大,尤其新娘子還隻是他們的養女,就更不可能為一個養女過多破費了。
可當迎親隊伍瞧得季家除了大門掛了紅綢以外,便再看不出絲毫今日嫁女的跡象,還是忍不住都呆了一呆。
這、這也太過了些吧,好歹也該放個鞭炮,請兩桌客人熱鬧熱鬧吧?
季大山已聽得聲音,滿臉是笑的迎了出來,瞧得沈家如此禮數周全,也是一呆。
沈家果然殷實,倉促之間都能這般周全,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可既然有那個錢,怎麽就不能折了銀子一並給他們家當聘禮呢?
但轉眼之間,季大山已回過了神來,忙上前笑道:“親家和客人們請稍等,我馬上便讓孩子她娘扶了孩子出來上花轎啊。”
又看向迎親隊伍中打頭的一名二十出頭、著紅色吉服的年輕男子,“不知小兄弟是?”
一旁喜娘忙笑道:“這是沈家三郎,今日代四郎來迎新娘子進門的。”
沈三郎沈樹便給季大山行了個禮,笑道:“親家伯父,三郎有禮了。四弟身子不舒服,所以爹娘隻能讓我來代四弟迎四弟妹進門了,還請……”
話沒說完,已被季大山打斷了,“你爹娘既讓你來,肯定該交代的,都事先與你交代過了吧?”
不把剩餘的八兩聘禮先給他,他才不會讓孩兒他娘扶了那死丫頭出來!
沈樹看季大山一臉的迫切,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雖心裏越發不舒服了,想著不能壞了自家的大事,還是忍住了,點頭道:“是,我爹娘該交代的都給我交代過了……”
“那就先把正事辦完了,再上花轎吧。”季大山再次打斷了他。
沈樹這下連勉強的笑都維持不住了,自袖裏掏了個荷包遞給季大山,語帶嘲諷道:“那親家伯父先驗驗吧。”
滿以為季大山會不好意思了,不想季大山卻連臉都沒紅一下,扔下一句:“你們稍等一下啊。”
便折回了院子裏,進了屋裏去。
好一會兒才笑得一臉稀爛的又出來了,身後還跟著被周氏攙著的季善與季婆子季蓮花虎頭祖孫三人。
一出來便笑著與沈樹道:“我們把女兒扶出來了,這便可以上花轎了。時間緊急,什麽都來不及準備,家裏也亂糟糟的,就不請大家夥兒進去坐了啊。”
竟是不要臉到連請迎親的眾人進去喝碗水都舍不得的事都做得出來!
沈樹與喜娘等人都驚呆了,這矮子裏選出來的高子,原來也跟其他人家沒什麽兩樣嗎?
那自然陪嫁之類,也是休想指望一絲一毫了……是哈,人才不是說了‘時間緊急,什麽都來不及準備’嗎,實在不要臉到了極點!
季大山見迎親的眾人都不說話,臉色也都很不好看,到底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又訕笑道:“這不是想著你們家趕著救命,昨兒才說定,今兒就要來迎親,我們實在來不及準備嗎?不過我這女兒不是我自誇,生得好,心靈手巧不說,還是個有福氣的,等她進門後,女婿肯定立馬就能好起來了,隻要女婿能好起來,其他又算得了什麽呢,你們說是不是?”
可惜仍是一個接他話的人都沒有。
再是來不及準備,也不能他們大老遠的來迎親,女家卻連頓飯都不給吃、連口水都不給喝,還讓新娘子除了一身衣裳,什麽都沒有的出門子吧?
整整十六兩銀子的聘禮呢,給新娘子花個幾兩怎麽了!
季大山這下實在下不來台了,隻得看向了早蓋好了紅蓋頭的季善,有些惱羞成怒的訓起話來:“到了夫家後,記得好生孝順公婆,服侍女婿,少吃多做,與妯娌們都好生相處,別丟了老子……別丟了季家的臉,不然……”
話沒說完,就被季善猛地掀開蓋頭的動作驚得戛然而止了,這死丫頭是要幹嘛……還敢瞪他,當真是要反天了!
可在季善冷得沒有絲毫溫度的目光下,季大山已到嘴邊的話竟莫名的說不出口了。
季善見他終於閉嘴了,方沉聲開口道:“記得以後對……我娘好一些,否則我以後沒能發達便罷了,隻要我發達了,定然饒不了你!”
隨即冷冷看向季婆子,“還有你,也是一樣。”
最後才看向了季蓮花和虎頭,“你們兩個也最好對娘好一些,尊敬一些,她是你們的娘,給了你們生命的人,你們不對她好,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季善來季家十五年,從來都是連話都不敢大聲說一句,被打罵虐待得再狠,也逆來順受的,幾時這般厲害過?
當下不止季大山越發的驚怒,一時卻懾於季善的氣勢,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季婆子亦是又驚又怒,這死丫頭今兒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就更別提季蓮花與虎頭姐弟了,看向季善的目光都滿是掩飾不住的驚懼。
季婆子立時就罵開了,“死丫頭,你竟敢……”
卻才隻起了個頭,就見季善已轉向了沈家的迎親隊伍,一個欠身後,緩聲說道:“讓各位辛苦,也讓各位見笑了,可惜我……小女子今日實在無以為報,隻能留待將來有能力時,再好生一謝眾位今日的辛苦了。”
沈樹與喜娘早被她的一係列操作驚住了。
驚訝之餘,又禁不住對她生出了幾分好感來,季家雖比他們想象的不堪,這新娘子卻不但長得出奇的漂亮,更是個明白懂事,知道眉高眼低的,可真是難得!
沈樹因忙道:“四弟妹言重了,這本就是我們沈家應該做的,至於旁的,於你一個女兒家,又有什麽相幹?四弟妹還有旁的需要交代的嗎,若是沒有,這便請上花轎吧。”
說著看了一眼喜娘,喜娘便忙上前扶住了季善。
季善卻沒就走,而是看向了周氏,緩聲與周氏說了一句:“……您以後千萬保重,千萬對自己好一點兒。”
待周氏紅著眼抖著唇應了一聲“哎”,才任喜娘把她的蓋頭重新蓋好,由喜娘扶著上了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