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破白虎關
我把我發現的沈妍和金世遺的事情，跟靈正說了，靈正讓我別管，這事他去處理。靈正表面冷冷淡淡，但是對於周圍的朋友都十分在意，所以既然靈正答應了，我也就沒再多糾結，專心幫外婆準備三天後唐先生的法事，——破白虎關。
三天很快過去，唐先生如約來了。
由於法事比較複雜，我們請了幾個村裡幾個阿姨大伯來幫忙。
「結千結，解千結，前世千結今世解……」
法事開始，王阿姨反覆念著這一句話，我們各自需要做的事情，也都已經有了心裡準備，王阿姨拿著二十支一把的筷子，敲著一個臉盆，口中念念有詞，喊的還是剛才那句話，「結千結，解千結，前世千結今世解……」
唐先生和他老婆都已經到場了，此時正跪在大門口正中間的位置，雙手合十，眼睛都直直看著王阿姨手裡的筷子。一聲一聲，敲得很有節奏感。因了這個感覺，唐先生老婆情不自禁地跟著拍子輕輕點著頭，附和著，像是聽一場鼓點音樂會。
她該不會是廣場舞跳多了吧？
雖然按外婆的話來說，她點頭打著拍子是對神靈的大不敬，但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思想，此刻也沒有表現得太過分，我認為也是很難得的了。唐先生見到我和靈正，只是用眼神向我問了個好，然後繼續跪著，滿臉虔誠地注視著王阿姨的動作。
外婆從裡屋走了出去，她這時身穿著一件紅黑相間的長袍，頭上戴著蓮花冠。耳朵旁邊留有的兩根長布條，正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搖晃。手裡還握著一柄銅劍，上面有九個孔，孔中掛了銅鈴鐺。
這劍是外婆做法事時常用的，幾乎每個走陰堂口都會有一把這樣的劍。
上一回，我就在余家看到趙天明使用過這樣類似的劍。
外婆事先就燒好了陰文書，並請來堂里的老仙家相助，她手執銅劍，一個大步直接跨上了之前就擺好了的品字桌，兩步蹬到最上層，拿劍的手不停抖動，銅鈴鐺發出沉悶的響聲。我看到唐先生夫妻倆立刻張大了嘴巴，猜他們肯定在覺得外婆這都七八十歲的年紀了，怎麼還能這以「利索」？
我倒是見怪不怪了。
每年，外婆都會做好多場這樣的法事，即使外婆今年已經七十多了，也能一步上到品字桌頂。這並不是外婆練過什麼功夫，而是因為外婆身上的竅都開了，得了老仙家的幫助。相信大家聽過很多這樣的民間說法，有些人可以赤腳在刀口或炭火上面走。這其中有一些是練了氣功之類的功法，還有一些，就是走陰師了。
我轉頭去看靈正。他仍然是一副天塌了都不擔心的樣子，淡笑靜言的。
靈正知道我在看他，他也沒理我，我暗自笑笑，把目光收回來，在心裡暗自琢磨，晚上再「收拾收拾」他。
這時候，唐先生夫妻倆已經換了個方向跪著，背朝大門，抬頭面對著外婆，而外婆手裡的銅劍則直抵唐先生老婆的眉心。她輕輕顫抖著，一個勁兒地朝唐先生打眼色，似乎是怕這位穿著怪異的大娘一個拿不穩劍，她的臉就要破相了。
我暗笑了幾聲，這把銅劍的劍身其實一點都不鋒利，上面有很多細小的缺口，是多次撞擊硬物所致。傳承幾百年的東西了，哪還能如初鋒寶劍一樣啊？不過是個噱頭而已，瞧把她給嚇得。
「汝可願離去？」外婆開口說了話，是她的聲音，卻不是她平常慣用的語調和句式。
外婆這一句，眾人皆一陣沉默。唐先生老婆仍然被劍尖比劃著，不敢偏過頭，便用眼睛左右橫掃著，搞不清楚外婆這句古話到底是在問誰。
「呯……」
清脆的一聲響，外婆將銅劍砍在了一隻早已備好的瓷碗上。
饒是這麼有力的衝擊力，那隻碗卻紋絲未動。
我卻突然看到一絲白線樣的光，纏在唐先生老婆的肚子上。模模糊糊的，若隱若現。怎麼回事？剛剛還沒有的，是我眼花了不成？我揉了揉眼睛，再看，發現那白光不僅還在，而且慢慢伸進了唐先生老婆的肚子里去。
這就是三天前那女屍肚子里的嬰兒魂魄吧？
真可愛。
一定是知道我們在破唐先生的白虎關，唐先生的老婆馬上就會懷孕了，他就急急「住」進去等著了。
在這裡，要稍微解釋一下，有很多人認為，孩子是先懷孕，再有孩子的，其實不是這樣的，懷孕懷的只是孩子的肉體，孩子的魂魄是早就跟著母體的——兒女前世休。——這是外婆以前常跟我說的一句話。一個女人這輩子會生多少孩子，那是早就註定好了的，除非有人改命，但改命的代價太大了，一般不會有人為了香客而犧牲自己的。
這時候，有一個來幫忙的阿姨送了一碗水給我外婆。
外婆喝了一大口水，緊接著就全部噴洒了出去，說：「好大鬼氣……」
接著又是一聲悶響，那隻瓷碗依然完好地定在那裡。
這時，王阿姨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結千結，解千結，前世千結今世解……」說著說著，王阿姨的嗓音越來越高，不停重複著這句話。手卻不再敲擊著臉盆，而是把一串剪成人影形狀的小紙人、一個一個從竹竿子上拉下來，丟進火里。紙人影一進遇火，立刻被燒成了灰。王阿姨丟得很快，且很有秩序。我粗粗數了數，至少有上百個。
這人影是給白虎吃的。
一般犯白虎關的人，不管是抬頭白虎，還是低頭白虎，周圍都要死幾個人，有的是死未出世的孩子，有的是死自己的老婆或老公，像唐先生這樣的，白虎已經吃掉了他的兩個孩子，只不過唐先生他們並沒有感覺到而已，這就是唐先生老婆不懷孕的原因。其實她有子女，只是被白虎吃了。
現在我們把小紙人燒掉，就是代替了唐先生的孩子和周圍的人，給白虎吃掉。
如果法事順利的話，白虎吃掉一定數量的「人」，就會自行離去。
外婆又說道：「再，汝可有願未了？」
「呯……」
銅劍再次砍在碗上，碗整整齊齊地碎成了兩半，一丁半點兒渣都沒有飛濺。
我看到唐先生老婆肚子上的白線已經完全不見了，而唐先生的身後，卻出現了一隻花斑大虎，而唐先生卻渾然不知。他看不見，一般的能見鬼魂的有陰陽眼的人，也看不見這隻花斑大虎，我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反正走陰一派是能夠看得見的。
「呯……」
又一聲高響，外婆的銅劍又撞上了另一隻瓷碗。
「汝之前因吾已知，渡汝往生汝不欺。」外婆邊說，邊用銅劍砍上第二隻瓷碗，卻如第一隻碗頭次一樣，絲毫沒有破裂之感。外婆洋洋地半唱半念了起來：「吾們今日求汝安，商事到底何為果。」
「呯……」
說著，外婆又砍了一次碗，碗立刻就破成了兩半。
其實單看外婆的話，我能懂得是什麼意思，就是在跟白虎談判，問白虎用小紙人代替唐先生的孩子行不行？
在這裡，我要說一下。
按我的理解，走陰堂口其本來的目的，就是與鬼魂精怪交談，然後立規矩方圓，交易整頓。外婆處理這些事的心態我是曉得的，多半以和為貴，圓滿收場，不到緊要關頭，她是不會動用掌位人傳承的法器的，把魂魄或白虎直接打散的。
有些人還會說，我們走陰人是在幫鬼做事。
說穿了，就是吧。我們幫鬼做事，盡量完成他們的遺願，讓他們不要再害人了，他們不害人，人身上的陰病鬼病自然也就好了。兩全其美，有什麼不好的呢？
「好！諾汝今日兒女念，將汝換得清和平。」
外婆繼續著古文的話語，抬起銅劍又是一砍。
「呯……」
第三隻碗應聲而破，也是整齊的兩半。
正逢那隻碗破碎的時候，平地颳起了一陣風。樹葉被風捲起著盤旋起來，不停的打轉，最後盡數落在了唐先生的腿邊，我看到唐先生身後的那個花斑大虎，明顯清晰了很多，甚至依稀還能感覺到它張開的大口裡吐出來的惡氣。
有些白虎不能說人言，於是就只能用我們身邊的事物，來告訴我們它的想法。碗的破裂，就代表著它和外婆之間的協議的肯定或是否定，而那怪風，是白虎對唐先生的警示。
這次講和還挺順利的。
我以前就見過一場最長的，當時外婆足足喝斥了三四個小時，最後還是請出了另一個走陰堂口的掌位人，才逼退了那個惡靈。
外婆這次喊我來幫忙，其實前前後後我一點兒忙都沒幫上，這場法事就入了尾聲。
外婆請唐先生夫妻倆回到堂屋去，磕了幾個頭，然後又進香房，在神櫃前磕著頭。外婆嘴裡念念有詞，那是正在跟白虎交談，看這場交易如何處理才兩全其美。唐先生夫妻倆面朝內，仍然跪著沒起身。
我看了一會兒唐先生，然後去找靈正，這才發現靈正沒有隨我們進屋。
我轉身去院里找靈正，可是當看到靈正時，我不免覺得很好笑。靈正仍然還是先前那個木著臉的動作，眼睛看著院子里，凝成了一塊望夫石似的。我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院子里就一架綠幽幽的鴛鴦藤，和一株歪脖子老桃樹。
「喂……你看什麼呢？」我將手伸到靈正面前，晃了晃，道，「回魂了……」
好半晌，靈正才低下頭來看我，臉色有些疲憊，語調卻淡淡：「沒事了。」
「早就沒事了！」我回他。
我以為靈正說的是外婆已經做完了法事的事，沒想到靈正看了我一會兒，說，「剛才余家的人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