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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生死相隨

  「靈正,你給我醒過來啊。」我自顧自愣了十多秒,愕然閉眼,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更加大力地搖晃著靈正,「醒來啊……你這個大壞蛋,連一個解釋都沒有給我,就想將我丟棄在這裡三途河邊么……我告訴你,我現在很生氣,所以你快醒過來,醒過來哄哄我啊……」


  血腥味一陣一陣地鑽入我的鼻子,我已分不清究竟是李長玉殘留在空氣中的十指的血,還是,此刻靜靜躺在我懷裡,靈正胸口的血……


  天吶!誰來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哭嚎著在石頭上捶打,手掌一片血肉模糊,心更加殘破不堪。


  凌王墓想要過來拉我,我一把推開了他,死死摟著靈正,我能感覺到他體內的靈力正在逐漸消散,而他的身體機能也在慢慢消失,靈正他……他就要死了!死了!

  我緊緊擁著靈正的身體,仰天長哭,聲音在整片斬斷的瀟湘竹間回蕩。身後的那株樹上的葉子悠然落下,被風捲起,落到了靈正的臉上。我將葉子抹去,用流血不止的雙手顫抖地捧起靈正的臉。


  「靈正,你醒醒啊!你難道不要靈小滿了嗎?」


  「靈正,你了不要我了嗎?」


  「靈正……靈正……老公,你、你不愛初一了么?」


  我抓著靈正的手,哭喊著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一遍又一遍。


  可是,沒有人回應我!

  李長玉葬身在了三途河底,李長玉消失了……而靈正,他的身體越來越冰冷,呼吸漸漸變得微弱……我顫動著雙手,死死護在靈正頸項,壓低了聲音痛哭……


  頭頂茂密的枝葉隨風搖曳,露出星星點點天空的蔚藍。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我的嗓子再也發不出聲來,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將靈正放平,輕輕撫摸他的眉眼,鼻樑,唇……一路滑過,最後停在他滿是血跡的胸膛上,久久凝視。


  「靈正,你拋不掉我的,我現在就到陰司來陪你。」


  我拾起掉在地上的短刀。


  凌王墓死死捏住了我的手:「女人,你幹什麼!」沈妍和金世遺也同時向我跑來,我沾了自己的血,迅速畫了三道符文,分別貼到了他們三人的胸口,他們驚詫地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再沒有往前移動半分。


  我低聲說:「對不起,我只要靈正,我只要靈正,誰都不能阻止我!」我拿起短刀,割向自己的手腕。鮮血頓時流了出來,我望著翻卷著的皮肉,卻並不覺得疼。「靈正,你等我……」我閉上眼,躺到了靈正的右邊,在他的臂彎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我聽說割腕自殺是最痛的,可為什麼我感觸不到痛呢?


  靈正,我身上的疼痛是轉移到了你身上,還是李長玉身上?

  靈正,李長玉為什麼要自殺死在三途河底?他為了我?他真是為了救我嗎?這就是他的命運嗎?


  靈正,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我連一張笑臉都沒給過他,他卻為救我而死。一見鍾情的愛?這世上哪會存在!只有傻子才會相信!李長玉他就是個大傻子!何三途他就是個大傻子!


  靈正,你將城隍之拉給了李長玉,那你現在是誰呢?


  靈正,不管你是誰,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我在心裡跟靈正說的這些話,他能聽得到嗎?靈正,你的魂魄會站在陰司三途河邊等著我吧?你會牽引我過三途河吧?哦,我記起來了。你以前就告訴過我,城隍死後會變成一滴血靈,回到那個閣樓里去,那你一定不會等我了。不過沒關係,我聽說如果人生前有執念,死後就會成為執魂,那樣陰壽就會很長,我就能飄去閣樓找你了,我們在月亮上還留下了月咒:

  一生兩世,三寸相思。


  好睏,我枕在靈正的手臂上,悄然閉眼,帶著內心最強的執著……


  太陽西斜,幾許迷霧從三途河上升起,繚繚繞繞一如漢宮中舞姬的長袖。朦朧中,我感覺有幾滴水鑽到我的口中,滑入喉嚨。我終於明白割腕自殺最可怕的地方,那不是後悔自戕,也不是擔心死後孤獨,而是等死卻不知道死不死得了。


  那種忐忑無法言喻。


  我心道再過幾天吧,等血徹底流幹了,也就能死透了。


  露水凝聚在樹葉上,斷然滴落,正好又落到了我的嘴巴里。我眠著嘴,把臉輕輕轉了個方向,埋進靈正的衣服里。


  天際漸暗,彩雲退後,一彎殘月掛了起來,折斷的瀟湘竹林間一片蕭索。此時正值寒冬時節,可三途河畔卻溫度適宜,偶爾幾聲鳴啼聲響,縈繞在耳邊。


  我又動了動,心想是不是力氣不夠大,划的那一刀不夠深,所以死不了。於是摸索著,握著短刀柄又補了一刀。可是躺了一整天的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勉強將皮肉劃破,卻只是流了一點血。我想我也太悲催了,連想死都死不了。


  就這樣又過了一晚,期間昏昏沉沉的,時醒時睡地做了好些夢。夢中雪域里漫天大雪,車馬滾滾,人聲鼎沸,我卻什麼也瞧不清楚、聽不真切。


  待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又是月亮清輝漫灑。


  可這夜色已經不是昨晚的那般凄涼,因為此時月亮的素暉已呈銀盤狀的圓景。


  這是過了多少天了?我不知道。只想拿短刀再干一次既能殺人又不用負刑事責任的事。可是,我連眨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透過餘光觀半眼月景,應也是離死不遠了。


  我很好奇當凌王墓他們衝破了我的定身符文,來抱我們的屍首的時候,臉上是什麼表情?

  凌王墓肯定會憤怒地大罵:「死女人!我不允許你死!聽到沒有!」


  沈妍肯定會哭得梨花帶雨,「初一,你死了,讓我怎麼跟外婆交待啊……嗚嗚嗚……」她現在已經從最初的女漢子,變成了溫婉的小女子。


  金世遺肯定會嘆息搖頭:「哎,世界上又少了一個走陰女。」然後,就去安慰沈妍:「小妍兒寶貝,別難過了,會動胎氣的。」沈妍肯定會揍金世遺,金世遺肯定不會躲,任憑沈妍打他,在他身上發泄情緒。


  凌王墓肯定一邊咒罵,一邊把我和靈正的屍體扛到肩膀上。


  一左一右。


  我很對不起大家,對不起親朋好友,但是能跟靈正死在一起,葬在一處,真好!我一點也不後悔!

  「女人!蠢女人!!!」


  我的身體被人劇烈地搖晃起來,我腦袋裡混沌不堪,只依稀聽見是凌王墓在叫我的名字。我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會是凌王墓在叫我么?凌王墓這麼快就破開了定身符文?

  「女人,你快醒醒,我是凌王墓。」


  凌王墓的聲音還在繼續,有些吵。雖然我明白我此時還沒歸西,但我真的不願意被誰救活。凌王墓啊,你就不能等我死透了再來抬我的屍體么?


  「女人?」凌王墓叫的時候有些哽噎,「女……」突然又厲聲喝道,「是誰?出來!小法醫,你去看看!」


  金世遺小聲回到:「好,妍兒,你跟我一起。」


  沈妍嗯了一聲,一陣水響后,周圍再次安靜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有幾滴水落在了我的臉上,我想動,又怕凌王墓以為我活了,會更加拚命來救我,於是強忍著沒動。


  「死女人,你想就這麼走了,沒門!」


  凌王墓的聲音有些凄楚。


  我閉著眼睛,沒有理會凌王墓,饒是表面再怎麼裝模作樣,內心裡還是緊張得要死。卻又不敢動,也不想動,希望著也許再多躺一會兒屍,就能真正地死去了。


  凌王墓說道:「大師兄被李長玉壓在三途河底,為了衝破封印,耗費了血和靈力,休養一段時日就能復原了。——他娘的!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衝動啊!笨死了!原本李長玉已經對你行了月香祭,你可以平安活下去了,可是你卻自殺!自殺是破月香祭的咒啊!我去!這下白乾一場了!還有啊……你看你流這麼多血,誰能救得了你啊!」


  我感覺自己的身子被人打橫抱起,抱著我的人應該是凌王墓,因為我聽到凌王墓的回答從我的頭頂發出。


  「現在只能大爺犧牲一點,把靈力渡給你,暫時保命了,之後再等銅錢找全再說吧。」凌王墓說著,話彎一拐,「話符聽令,尋找金世遺,告訴他,我們在南無村匯合。」然後,我感覺到有隻手掌在我的臉上摩挲,痒痒的,麻麻的,那觸感跟我被凌王墓捏臉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個女人啊,一個優點也沒有!又呆又笨!」凌王墓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但手指卻很粗糙,完全不像靈正那樣濕潤光滑,許是他消失的那段時間經常打鬥的結果。


  凌王墓話近在咫尺:「可是……我為什麼會,情不自禁?」


  「雪兒?唐初一?呵~那些不過是虛稱罷了,你是雪樹精也罷,是祭祀少女也罷,是走陰女也罷,你始終只是你……」凌王墓淡淡地說話,語調有些像靈正的老神在在,卻多了些微可不聞的嘆息與後悔,「其實,我應該早一點跟你說的,可是,大師兄前世為了你破身,今生又為了你九死一生,我說不出口,也無話可說。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吧,如果不是我體內有邪氣,你也不會委屈去求大師兄,也就不會自毀靈根,轉世為人,受盡苦難……」


  聽到凌王墓這番話,我好想跟他說,他體內的邪氣是李長玉喂他喝了三途河水導致的,這一切事情的發生,不能怪在一個人的身上,這些事情環環相扣,一件一件接踵而至,誰也逃不開,躲不掉。幸運的事,這些事情,終於理清了頭緒,有了一個確切的答案與結果。


  我心裡一陣血氣翻湧,差點就此按捺不住,開口說話了。幸好身體沒有一點兒力氣,不然真的就露餡了,那得多尷尬啊!


  凌王墓,你能不這麼煽情么?叫我以後怎麼有臉再見你?!


  還有,誰來告訴我,為什麼我現在想死都死不了?沒有了知覺我卻還能聽得到聲音?

  我腦中翻江倒海,表面卻平靜無波,任由凌王墓帶我下了山。雖然我極不情願,但也很不甘心死到一半又活過來。於是一直沒有動,也沒甚力氣動。直到凌王墓把我放到一張床上,我也沒有動過一個手指頭。心心念念地想著他們說靈正只是自傷,並沒有死,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那好,那我等著。


  即便靈正能活,我也不想先活過來,再來等待靈正的醒。我只是希望能與靈正同生死、共輪迴。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如此簡單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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