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城隍先祖
我做了個鬼臉,「你那時候那麼凶,整個板著張臉,誰知道你是面冷心熱啊……」要早知道這樣,我早就把靈正吃下肚了啊。
靈正握著毛筆:「現在還想學嗎?」
「想,不過,就我那狗爬字,還是算了吧,我沒那天賦。」
「緣於書法一道流傳至今,毛筆能自由揮灑的,硬筆自然不在話下。你練好了毛筆,何愁硬筆不書?」
「呵呵……」我除了畫符和抄經用毛筆,其他時候還是覺得中性筆最好用了。
靈正也沒有繼續戲謔我,他把抽屜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個A4大小的筆記本來,黑色封皮起紫色的藤花。「我在這裡結了時光印。」他把筆記本一頁一頁翻開,喃喃,「外婆改變了這裡的陳設,除了這個本子……」我湊上去看,全是「多」字型的文字,密密麻麻,一時讀不懂字句中的意思。
靈正指著兩個多字型的字告訴我:「這是絕殺,驅鬼的陣法。」
「哦哦。」
「送給你。」靈正翻到本子的最後一頁,看完,迅速合上,放到了我的手上,「這書里的陣法大多凌厲狠辣,不到萬不得已,莫要使用。」
「好,知道了。」
我們在房間里待了十多分鐘,靈正帶我退了出去,走到屋子的最左面。還沒靠近,我就感覺到了巨大的靈源波動,心悸像潮水一般湧來。那房上的大門上掛了一把、只有在民國的電影里才能夠見到的老式銅鎖,鎖上面已經生了綠色的銹點。靈正徒手在那鎖上一扯,竟生生斷了鎖芯。他帶我走進去,一直牽著我的手未曾鬆開。
把這間屋的燈打開,發現並不明亮刺眼,而是暖白,跟院里的月色一樣。
這裡沒有人打掃,卻一塵不染。靠牆壁的兩排擱了整齊的紫檀木置物架,中間是條走道。我走近些看,發現置物架上相隔不遠便有一條斷繩系在上面。這裡沒有空氣流動,斷繩便就那樣掛著。
走到最裡面的置物架旁,靈正讓我把清明尺握在手中,閉眼。
我照做了。
等我再睜眼的時候,看到那斷線子處憑空多了水晶瓶子,每個瓶子里都裝著齊腕的斷手。斷手並不是枯萎的,而是如同剛剛砍斷一般,皮膚紋理清晰可見,只是失了血色,可以明顯分辯出來是男是女。在每個斷手的中指尖處,都有一滴血凝在那裡,沒有粘在瓶壁上,也沒有落到瓶底,只是怪異地懸在瓶子的正中間的位置。像是被抽了氧氣,隔在那裡一樣。
靈正輕輕牽起我的手。
我掌心裡傳來靈正暖暖的溫度,驅散了我心中的恐慌。
我大著膽子去摸那水晶瓶子,冰涼硬實,跟平常所見水晶有很多不同,這水晶瓶里靈力涌動,很強大。靈正鬆開我的手,左右手合十,一指對天一指對地,做了一個奇特的手勢,接著,朝著前方最上屋的一個瓶子,施施然一揖到底:「一百六十五代城隍,靈正,攜妻初一,見過各位城隍先祖。」
原來有這麼多代城隍了啊。
我也學著靈正的姿勢,朝那隻瓶子行了個大禮。
不敢貿然出聲,因為不曉得靈正究竟要幹什麼,只好屏息凝神等著。
我正望著那滴血出神,耳邊聽到靈正說道「得罪了」,我立馬轉頭去看他,怕他因喝醉了酒干出什麼荒唐的事。但見他雙手平放在胸前,提及一口氣,腳借置物架的力道身輕若雲燕般飛起,右手捏訣,食指往那水晶瓶上一彈。水晶瓶應聲而裂,那滴血液便順勢滴落在靈正的指尖。
落地站穩,靈正把那滴血遞到我眼前,語氣仍舊淡淡,如風過屋檐:「初一,送你。」
我忐忑地將清明尺放下,餘光瞄到周圍的那些水晶瓶子突然又消失不見了。原來我只有在握著清明尺的情況下才能看到啊。
「靈正,這是什麼?」
我把手放到靈正手邊,猶疑著到底該以怎樣的姿態接過來才好。
「歷代城隍的血靈。」靈正抬起我的右手,將那滴血往我掌心抹去。鮮紅的血一沾到皮膚,立即像被火燒了一樣,起了一個赤紅色的血泡。我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靈正便往我手上輕輕吹氣,連聲問我還疼不疼,我就不大好意思繼續喊疼,只好搖頭說一點都不痛。
我不解地道:「你把城隍的血靈給我幹嘛呢?」
靈正牽著我不徐不急地往屋外走去,出了門檻,進到院子里,望著那輪大得奇異的月輝出神。半晌后,才淡淡回道:「守宮砂。」
「什麼?」我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聽錯了,遂又問了一遍,「靈正你說這是什麼?守宮砂?你給我點手宮砂做什麼?我已經懷孕了,你還能我點守宮砂,有什麼用啊?」夜風帶著微涼的寒意,寒意中透著梨花清香。那輪滿月慢慢變小,變暗,朝更高的天空中升去,不再似掛在樹枝上的那種唯美景緻。隨著明月的變化,那寫在上頭的誓言也逐漸辯不清切。
靈正把我的腰攬著,拾起放置在一旁的轉生輪,足尖一點,出了院落,往南無村的方向行去。
途中,我扯了扯靈正的衣袖索要答案,靈正一直沒回答我的話。
直到落地,靈正才淡淡回了我四個字:「守身如玉。」
你是想讓我為你守身如玉么?
這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
隨後又想想,把心中所有的憧憬都壓了下去。我是女人,會想要一個包容自己的丈夫,乖巧的孩子,溫馨的家。但如果這個家裡沒有靈正,又有什麼意義呢?就算靈正不能我點這個守宮砂,我也不會在外面亂來的呀,真是的,這個靈正……思想真是陳腐!不過,我好喜歡他隱忍而又霸道的樣子。
反正不管做什麼事,他都是為了我好。
我會無條件地信任他的。
我輕輕圈住靈正的腰,幾滴淚水滾出眼睛。人生就是一場遺憾,不管得到什麼,都會以失去一些事物為代價。假如這個人世間沒有了靈正,我的人生將是慘淡而又空白的,那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不能在一起,也罷!放手,也罷!
回到家,靈正讓我先去休息,他還要做幾道陰文書。
外婆年紀大了,現在又出了這麼多事,這寫陰文書的活兒,就落在了靈正的身上。
我懷了寶寶,本來就很容易困,又折騰了這大半夜,一覺睡睛去,非常沉,等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九點鐘了。沒有人來叫醒我,他們體貼地讓我睡到了自然醒。
七月份的天氣,小娃娃的臉,那雨遇說下就下。
陣雨過後,炎熱的氣溫下降了不少。
我坐院子里,找凌王墓討來了一大把瓜子,慢慢嗑著。嗑著嗑著,就發起呆來,回想著昨晚的月咒,究竟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我幻想的?右掌心裡那點赤紅如血的記號還在,必然不是假的了。靈正坐在書桌邊寫陰文書,說是兩天之內會有「客人」來訪。
小院子里藏著不屬於塵囂的清凈與洒脫,令人心頭所有的煩惱都在剎那間化成了水滴,滴滴落在人的心間。
我撐著腦袋,嗑著瓜子,跟凌王墓和沈妍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浮生寂靜,胡思亂想。
守宮砂,據古書記載,以硃砂餵養壁虎,當壁虎吃滿七斤硃砂之後,全身就會變成赤色。把壁虎搗千萬杵,然後點在CHU女的手臂上,這樣手臂上就會留下一個紅色的點。這個點就叫做守宮砂。
當這名女子與男子發生房事後,守宮砂就會變淡然後消褪。
歷朝各代,都是以這種方式來做為驗證女子ZHEN操的標準。步驟簡單且效果好。不過,有位名醫曾經提到:守宮喜緣籬壁間,以朱飼之,滿三斤,殺干末以塗女人身,有交接事,便脫;不爾,如赤志,故名守宮。這裡的守宮砂卻是指的一種雌性變色龍。
在古代叫做朱宮。
雌性變色龍繁殖的季節捕獲,然後搗爛混合硃砂製成。這種是經過科學證實過的。雌性變色龍在繁殖期全身充滿了雌激素,當它和雄激素相遇時,雌激素和雄激素就會中和,而後消失。用這個來做女子的ZHAN操標誌器是最有依理的。
靈正考慮得也真夠長遠。
他算到他今晚與婉兒赴約之後,會離開,給我下了守宮砂,當我再行房事,這赤紅的硃砂就會消失。這不同於古代的守宮砂,裡面還包含了特殊的訣咒,以及一代一代城隍先祖的血靈。
時間走得很慢,又走得很快。
夜,來了。
靈正什麼東西也沒有收拾,輕身徒步向院外走,我們很有默契地誰都沒有說話。凌王墓倒不是不想說話,而是被靈正下了定身咒,不能動,也不能說話,要不然以他粗暴的性子,肯定要衝上去跟婉兒打一架的。
外婆也不希望靈正走,但是外婆的心始終是向著我多一些的。
沈妍捨不得靈正離開,因為靈正離開了,她的保護罩就少了一層,她是棺生子,有很多玄門中人窮奇一生,都只為了得到一個棺生子。她和金世遺從出世那一天開始,這個棺材子的身份就帶給他們無限的危難。
我啊……
我看著靈正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出院子,心疼他,憐惜他,但更多的,卻是不忍。
他恐怕是歷史上唯一一個為了孩子,而出賣自己身體的城隍爺吧?
這份憋屈與侮辱,除了靈正,誰又能承受得了呢?
臨出院子,靈正回過頭來,向我這邊看來,我嚇得急忙把房門關上了,但轉瞬,我又把房門打開,正對上靈正的眸子,我輕輕一笑,對他說了一句無語的話:「等你回來。」靈正現在所受的委屈,所受無奈,都是為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我要理解靈正,微笑著送他離開,證明給他看,沒有他,我也能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婉兒帶走的,不過是靈正的軀殼而已。
靈正的靈魂從來都是在我身上。
從來!
靈正淡淡一笑,迴轉身,消失在了院子的拐角處,我捂著自己的嘴,背靠著房門,蹲了下來。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了,如果之前還有感覺的話,現在看到靈正的背影消失在我的面前,我心裡什麼感覺也沒有了,腦子裡也什麼感覺也沒有了,不會思,不會想,也不會說話,不會流眼淚,什麼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