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一無所有
衛國的皇宮,與郯國的並無多大的差別,一樣的奢華,一樣的高牆。
唯獨,妃子多了些。
一場接風洗塵宴,座下滿滿當當的鶯鶯燕燕。
而身為一名質子,阿思坐在了孤星城的身旁,原本只屬於蕭婉清的位置。
於理不合,奈不住孤星城中意,滿殿的女人不時朝著阿思看來,眼神滿滿的都是敵意。
一旁的孤星城則時不時的給阿思夾個菜,這對旁人而言,是多大的榮耀,偏偏阿思一點都不稀罕,遇到不愛吃的,照樣夾出來扔桌上。
每每這個時候,孤星城便會滿眼寵溺的輕撫阿思的腦袋,如同在安撫一隻不太乖的寵物一般。
而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阿思也從一開始的抗拒變成了習慣。
反正,逃不掉,不如就找個最安逸的活法。
宴席過後,孤星城領著阿思回了他的寢宮。
阿思漫不經心的四下瞧了瞧,「讓我住這?你怕是沒瞧見方才那些女人瞧我的眼神吧?你確定外頭那些女人不會進來殺了我?」
孤星城笑,「就是擔心你被她們殺了,才讓你住在這兒。」
阿思一愣,忍不住輕笑起來,「看來你這宮裡的女人,各個都是蛇蠍啊!」
居然連孤星城都擔心?
孤星城領著阿思進了一間房,「日後,你便住這,朕的寢卧就在隔壁。」
「貼身保護?」阿思笑。
孤星城也跟著笑,「算是。」
「你當初若也這般貼身保護蕭婉清,她是不是就不會快死了?」
她依舊毫不顧忌的往他心上插刀子,嘴角的笑染著嘲諷。
連著被阿思戳了一個多月的心窩子,孤星城似乎已是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不似頭幾次那般惱怒,只是臉色陰沉了下來,淡淡說了聲,「或許吧。」
瞧那樣子,竟然是有幾分後悔的。
若是蕭婉清未曾滑過胎,之後也就不會有那麼多波折。
可惜,比起蕭婉清來,孤星城更在意的是權勢。
後宮的妃子與朝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為了穩固朝堂的各方勢力,他必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或許,給蕭婉清一個后位,是他所能給的全部。
其實這樣想來,蕭婉清也是可憐的,可再可憐,還能有她可憐嗎?
她可是無緣無故就被牽扯進來的!
思及此,阿思的心情便煩躁起來。
「行了,我去睡了。」說罷,再不理會孤星城,轉身去了自己的寢卧。
孤星城看著阿思的背影,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心真大。」
好似不論發生什麼事,都阻止不了她的吃跟睡。
可,她並非心大,只是無可奈何罷了。
轉眼,幾番冬去春來。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阿思原以為,這三年應該是不好過,可你看,再難熬的日子不也是彈指一揮間?
這世上,誰沒了誰不能過下去啊!
「在做什麼?」孤星城推門而入,剛上了早朝,身上的龍袍還未換下。
阿思朝著滿桌的吃食努了努嘴,「要吃點嗎?」
屋外有一群太監魚貫而入,替孤星城換了衣衫。
他在她身側坐下,親昵的揉了揉她的腦袋,「看你,三年時間就被朕養得這般白白胖胖的。」
阿思瞪了孤星城一眼,「什麼胖?姑奶奶這叫豐腴!有點小肉肉才美,懂?」
「這性子,真是一點收斂都沒有。」他越發寵溺的笑。
她早已習慣了他表面上的寵溺,嗑著瓜子,「上回說給我尋了核桃的,還沒到啊?」
「雪太大,行途緩慢,約莫再有十日。」
阿思嘆了口氣,看著窗外落下的雪,撇了撇嘴,「孤星城,你有沒有覺得,咱倆都被蕭婉清給坑了?」
三年,蕭婉清可是還活得好好的。
孤星城伸手,給阿思倒了杯水,聲音淡淡,「是啊,被坑了。」
「恩?」她一邊喝水一邊瞪大了眼,「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真被蕭婉清坑了?
什麼只剩三年時間,都是說來騙人的?
「一年前。」
「你也真夠可以的。」阿思嗤了一聲,「一年前就知道被騙了,居然不告訴我。」
孤星城只是笑,凌厲的五官竟生出幾分柔和。
阿思也不惱,歪著腦袋道,「也不能怪她,對她而言,你這兒實在是太危險。你說你若能像護著我似得護著人家,人家也不至於賴別人那不回來。」
這三年來,找她碴的女人不是沒有,可幾乎不必她出手,孤星城便出面替她給解決了。
不止如此,除了不能離開皇宮之外,她要什麼,孤星城就給什麼,簡直寵得沒邊了。
可,那又如何?
修麟煬當年還為她摘下了滿天星辰呢!
呵。
忍不住自嘲一笑,孤星城瞥眼看來,一下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三年的朝夕相處,他與她似乎是成了這世上最懂對方的人,卻也互相看不懂。
揉了揉她的腦袋,以示安慰,「對了,前兩日有位和尚說要見你。」
和尚?
「慧明?」
修麟煬眉心微微一蹙,「似乎是。」
「見啊!我許久沒見到過熟人了!不過,前兩日的事兒,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忘了。」輕描淡寫。
阿思撇嘴,「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頭頂的手忽然用了力,差點將她的髮髻都揉散了,「哪兒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話,朕正值壯年。」
后一句,認真而嚴肅。
阿思忍不住笑了開來,「是是是,您正值壯年,一夜七次不在話下。怪不得三年時間,後宮皇子添了三位,公主添了五位,繁殖能力簡直驚人。」
孤星城眉心一沉,「這是誇?」
「嘿嘿,我也沒說要誇你啊!」
「滑頭!」他戳了一下她的腦門,而後起身,「朕還有些摺子要批,晚些再來陪你。」說罷,便往門口走去。
「喂,孤星城。」阿思喚住了他,嘴角養著幾抹意味不明的淡笑,「蕭婉清若是不肯回你身邊,那咱兩過唄。」
反正這三年來,待在他身旁的日子也算愜意。
她也不在乎他身邊有多少女人,有多少孩子。
每天吃吃喝喝的,做個廢人,豈不是比回修麟煬那省心。
行至門口的身影轉了身來,「他們還有三日就到。」
他們,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阿思頓時就沉默了。
垂眸看著一坐的吃食,剎那間便沒了胃口。
還有三日就到。
嘖,她還真不想見!
見她的情緒一下子低沉下來,孤星城又忍不住上前來捏了捏她的臉頰,「好了,朕現在就安排那和尚來見你。」
阿思淡淡『恩』了一聲,情緒總算稍有起色。
第二日,阿思見到了慧明。
三年時間,似乎並未在這臭和尚的身上留下什麼痕迹,依舊那般溫潤爾雅,一如初見。
「臭和尚,怎麼來衛國啦?」阿思很熱情的招呼著慧明落座。
慧明對著阿思行了一個佛禮,方道,「正好途徑此地。」
「出家人不能妄語。」她可不信什麼正好的事兒。
慧明笑了開來,「看來,施主在此處過得不錯。」
聞言,阿思頓時緊張起來,揉著自己的臉頰,「不是吧?真胖了這麼多?」
慧明搖頭,「只是比之三年前,更有韻味了。」
「臭和尚,這麼會說話。」阿思笑著撐著下巴,「你說你若不是個和尚,得禍害多少良家閨女啊?」
「阿彌陀佛。」慧明忙道了佛偈,惹得阿思笑了兩聲,這才正色道,「行了,找我什麼事兒,說吧。」
慧明慢條斯理的撥弄手中的佛珠,「原本是想,若施主過得不好,貧僧可以帶施主離去。」
聞言,阿思笑出了聲,「帶我走?敢問大師何德何能啊?」
慧明未應聲,嘴角隱著笑,抬手朝著門口一揮,就見門外那棵壓滿了學的大樹猛地一搖,將樹上的雪都晃了下來。
阿思目瞪口呆。
「臭和尚,你這麼厲害!」這等內力,怪不得能說出如此狂妄的話!
慧明不語,只是溫柔笑著。
阿思卻不高興了,「你個臭和尚,這麼厲害為何現在才來,眼看三年期限就到了!」要來救她,未免也來的太晚了些吧!
可見,他並非真心實意的要來救她。
果然。
「凡塵中事,貧僧並無太大的興趣插手。」慧明說著,慢慢轉頭看向窗外,微微一聲嘆息,「只是前段時日,葉開找到了貧僧。」
陡然聽到這個名字,阿思猛然一愣。
記憶中的那個少年,想起來竟已是有些模糊。
他還活著?
那獄血教呢?
葉雙呢?
「他說,若施主願意,他可帶人殺進宮。」
平淡的語氣,道盡無數血腥。
三年的時間,那個少年儼然已是成了一方獨霸。
竟有那等自信,殺進孤星城的皇宮。
倒也難怪慧明會突然來找她。
若真由著葉開妄為,難免傷及無辜,甚至血流成河。
阿思搖了搖頭,「告訴他不必了,再過兩日,那個人會來接我。」
那個人。
連名字都不願提及。
「施主要回郯國?」
「恩。」
「心甘情願?」
阿思笑,「恩。」
「為何?」
「為了讓他,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