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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親爹

  又過了一會兒,德妃才開了門。


  神色已是收斂得極好,就連修麟煬也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


  只見德妃沖著修麟煬微微點了點頭,「傷口已包紮好,我瞧了,傷得並不深,王爺毋須擔心。」


  修麟煬往床上看了一眼,見阿思身上的衣衫已是換了乾淨的,知曉定然是德妃幫著換了,於是點了點頭,道了聲,「有勞。」


  德妃輕笑回禮,這才出了去。


  修麟煬行至床邊,瞧著阿思略慘白的臉色,眉心已是擰成了一個結。


  方才在御花園,她應該就已經覺得不舒服了吧。


  不然,也不會被修凌煥佔了兩次便宜。


  而他,在她徘徊於危險的邊緣時,竟看不出絲毫。


  呵。


  修麟煬,你可真該死!

  他就站在床邊靜靜的看著她,直到一炷香之後,她悠然轉醒。


  睜開眼,入目是艷麗的帷幔。


  第一反應就是從床上跳了起來,扯得大腿上的傷痛得不輕,齜牙咧嘴的抽著涼氣。


  「抽什麼瘋?」耳邊傳來他涼薄的聲音,阿思轉頭,這才看到了床邊的他。


  頓時鬆了口氣,輕笑,「爺。」


  「還笑得出來?」他挑眉,眼角往她大腿上一瞥,「怎麼不往死了下狠手?廢了多好。」


  他分明是在說反話,阿思聽得出來,笑意更濃,「保持清醒就可以了,我又不傻,進宮認個親還得搭一條腿啊?」


  原以為說話這話,修麟煬會是輕蔑的冷笑,卻不料是長寂的沉默。


  好一會兒,他方才開口,「誰幹的。」


  阿思漠然,「進宮就去了兩個地方,一個明萃宮,一個御花園。」


  不是德妃,就是修凌煥。


  可若說是修凌煥,未免有些冤枉,畢竟載她去御花園的人,都是明萃宮的人,他若對她做了什麼,德妃豈會幫他隱瞞?


  所以,是誰給她下了葯,不言而喻。


  只是,沒有證據罷了。


  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修麟煬感嘆,「夏振商這老傢伙,許是活膩了。」說罷,又冷笑起來,「怪不得方才德妃如此殷勤,親自替你換了衣衫。」


  阿思這才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驚訝,「德妃給我換的?那我豈不是被她看光了!」


  「她是女子,有何干係?」


  「當然有關係!」阿思一邊說著,一邊瞪了修麟煬一眼,「從前不都是爺親自動手的?如今連給我換個衣服都嫌累了?爺,你變了。」


  「……」修麟煬臉色一沉,往阿思胸前瞥了一眼。


  這女人,難不成還當自己是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小丫頭?


  卻是飛快換了話題,「你想爺給你換?」


  她只是希望熟悉的人換!


  畢竟被修麟煬該看過的都看過了,總比再被別人看一次比較好。


  輕咳了一聲,沒再說話,臉頰上卻是浮著一層淡淡的紅暈。


  下巴被他挑起,只見他嘴角掠者一抹邪魅的笑意,聲音壓得極沉,「等你及笄,不必你想,爺會自覺扒光了你。」


  只是現在,不行。


  「臭流氓!」阿思一把打掉修麟煬的手,臉頰卻是更紅了。


  見她原本蒼白的臉頰恢復了些血色,修麟煬方才放心一笑,眸間卻染著幾分陰戾,「今個兒宴會,爺得好好治治那老小子。」


  「唉,臣妾傷了腿,怕是沒福氣瞧了。」


  「你狗眼睛長腿上?」


  「那傷了腿,也過不去啊!」


  之前傷了腳腕還能走,這會兒傷的是腿,她自己用了幾分力道自己知道,這傷,沒個十天半個月的,根本下不了地。


  卻見修麟煬冷眼瞥來,「當爺是死的?」


  阿思愣了三秒鐘,「爺要抱我過去?」


  「不然?你飛過去?」


  「那抱就抱唄,不能好好說話啊?」她瞪了他一眼,惡狠狠的。


  他卻冷笑,「爺沒對你好過?」


  阿思被噎住了。


  他對她好過的,好言好語,溫柔相待,換來的卻是她落崖假死的欺騙。


  氣氛瞬間有些尷尬,修麟煬去了一旁,為自己倒了杯水。


  阿思瞧著修麟煬的背影,淡淡開口,「爺是不是還信不過奴才?」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明明自個兒的身份與從前已是大不相同,可每每到了關鍵的時刻,總是會忍不住對著他自稱奴才。


  約莫,是習慣了吧。


  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兒。


  他的背脊微微一僵,沒叫她瞧出來。


  他甘願豁出去性命,卻發現被騙得那般慘,縱然後來『報了仇』,可終究還是再難輕易信她。


  她說願意做他的王妃,願意留在他身邊,可他無法確信有沒有那麼一日,她又會走。


  他的不回應讓她明白了,他果然還是不信任她的、


  低頭,淺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有些委屈,有覺得一切都是自找的。


  各種矛盾的情感夾雜在一起,令她鼻尖有些酸。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可近來,總有些想哭的念頭,不知道為什麼。


  「好好休息,過會兒來接你。」說完這話,他便出去了,頭都沒回。


  這不禁讓她回想起了那個雨天,他在山間小路上瘋了一般的找她,他說,不要走,不要丟下他。


  縱然知道,那不過是他裝出來的,可她仍是分辨不出自己喜歡的是他,還是裝出來的那個他。


  心口,酸酸澀澀的,五味雜陳。


  可她知道,她還是願意留在他身邊,至少,暫時還是。


  不多久,房門被推開,德妃親自端了葯來。


  阿思心頭一陣冷笑,「這等小事,何須勞娘娘親自動手。」


  德妃滿臉笑意的上前,遞來湯藥,「到底是在明萃宮出的事兒,本宮理應請罪。」


  阿思接過葯碗,一飲而盡,方才抹了把嘴,「都是小事,王爺不會為難娘娘,娘娘放心。」


  言下之意,已是明顯。


  德妃唇角的笑意一僵,「你知道了?」


  「無憑無據,知道了也沒什麼用處。」


  「那,你還敢喝我遞給你的葯?」


  「這裡是明萃宮。」


  德妃就算要殺她,也絕不會在明萃宮動手。


  更何況,修麟煬或許還沒離開。


  德妃釋然一笑,去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這冷靜的性子,倒真是隨了父親。」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令阿思微微皺了眉。


  「宴席還早,不如本宮給王妃說個故事,解解悶?」


  她特意來說的故事,自然是有聽頭。


  阿思微笑,「洗耳恭聽。」


  「十六年前,一位將軍領兵征戰,收復了好幾座城池,城中百姓都將他奉為戰神,日日歌頌。有一日,這位將軍在征戰途中救下了一位差點被歹人輕薄的姑娘,那之後,姑娘便以身相許了。」


  阿思撇了撇嘴,「很老套的故事,英雄配美人。」


  「的確老套,但後面的故事卻精彩極了,那姑娘不但以身相許,還替將軍生下一個女兒,原本是件喜事,卻不料將軍手下有人作亂,通敵賣國,將這位將軍逼至了絕境,將軍無奈,只能帶著妻女逃亡,路上,那姑娘就病死了,將軍一個人帶著未滿月的孩子,還要面對叛徒的追殺,最後不得已,只能將未足月的孩子送了人。可他到底是捨不得那孩子,便用匕首在那孩子身上做了記號,想等日後東山再起,再將孩子接回身邊來。」


  德妃說罷,看著阿思,「王妃可知道,那將軍做了什麼記號?」


  阿思沒回答,卻知道她不回答,德妃也會告訴她。


  果然。


  「他在那孩子的腰間,刻了一個月牙,月朝右,寓早歸。」


  腰間那個早就被阿思忽略的傷疤,這會兒卻仿若灼燒起來,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它的存在。


  可她仍是一臉淡漠,看著德妃輕笑,「娘娘的意思是,我是夏侯爺親生的?」


  德妃點頭,「你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話音落下,阿思卻笑出了聲來,「娘娘許是弄錯了,我姓秦,名四,家住渝州城明陽縣西嶺村,家中父母,兄嫂,侄女侄兒,都被歹人所害,如今,秦家唯有我一人。」


  她姓秦,與夏振商沒什麼關係。


  德妃微嘆,「我知你一時難以接受,可我只想告訴你,父親找了你許多年,後來才知道,當年將你交託給人之後,那人又轉手將你賣給了人伢子,父親甚至還搗了那人伢子的老窩,可那人伢子手裡經過了太多的孩子,他也記不清究竟將你賣去了何處,所以這些年,才一直沒有找到你。可你,確確實實是父親的孩子,是夏家人。」


  「所以侯爺才會想了這一出,來擺他『親生女兒』一道?」


  「父親之前並不知你身份,我也是方才替你換了衣衫才瞧見了那傷疤。」


  「那我又如何知道,娘娘你不是瞧見了這傷疤才編了這故事?」


  德妃張了張嘴,卻是不知該如何再解釋。


  阿思卻是低頭一笑,撥弄著袖子,「娘娘放心,王爺頂多在宴席上為難一下夏侯爺,不會太過,更不會連累道娘娘您。」


  德妃站起了身來,「你以為本宮與你說這些,只是為了自保?若非父親從小就與我說起你,我又如何能一眼就認出你的傷疤來!本宮不過是心疼父親罷了!」


  「德妃真是個孝女。」她依舊低著頭,嘴角的淺笑能把人氣昏過去。


  德妃深吸一口氣,拂袖離去。


  而阿思嘴角的笑意也漸漸收斂起來。


  一雙眼染著冰霜瞧著早已空無一人的門外。


  夏振商,是她的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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