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篇 第223章 蛇百草(7)
「朱昌喜,你胡說,我兄長跟侄女才不是你說的那樣的人。」朱廣志被小盛子扶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是那樣的人?大伯父,你年輕時是不是喜歡過一個姑娘?那個姑娘,特別喜歡穿淡黃色的衣裳,春天起風的時候,她的衣衫隨風舞動,就像是一隻小小的黃色蝴蝶。你很喜歡那位姑娘,卻又擔心姑娘的家人嫌棄你不務正業,嫌棄你是個浪蕩子,於是你就求著我岳父,也就是你兄長幫你去那姑娘家裡說親。結果,我的岳父,也就是你的兄長卻告訴你,姑娘的父母不同意。你因為這個姑娘,失魂落魄,病了大半年。半年後,你還是放不下,就去姑娘家裡,打算再努力一把,結果卻被姑娘的家人告知
,姑娘早在半年前就上吊死了。」
「你怎麼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因為這是你的好兄長,我的好岳父親口告訴我的。可是大伯父,你知道那位姑娘為何會上吊身亡嗎?因為你的好兄長,我的好岳父,見那姑娘生的好看
,覺得配你有些虧了,且正好他當時有個生意夥伴,想要納妾,他就從中說和,且騙那位姑娘,說他的生意夥伴就是你。 那姑娘,其實也是中意你的。只可惜,你們都被我岳父給騙了。就在你生病的那半年裡,姑娘心滿歡喜的嫁了過去,可當蓋頭掀開,發現對面站著的並不是大伯父你
時,一切都已經晚了。因為這樁婚事,我岳父促成了一筆極好的生意。姑娘卻因為不堪忍受那個人的毆打,趁著回娘家的時候在自己的閨房中上吊自殺了。」
「你胡說,我兄長絕不是這樣的人。」 「我胡說,你現在的夫人是不是也是我的岳父為你選的,你夫人如何,你自己還不清楚嗎?還有,你以為我岳父是真心幫你的嗎?你錯了,他就是看中了你的混,知道你什麼事情都敢做,而且不計後果,也從來不去深想。往好了說,你是重義氣,往不好了說,你就是沒腦子。你現在是真有錢嗎?你的錢都是他分給你的,你名下的那些
商鋪產業也都是記在他名下的。說句不好聽的,虧得是我下手早,若是我下手晚,現在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那個人就是你。」
「你胡說,你絕對是胡說。」 「這白道上的生意都是我岳父做的,私下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都是大伯父你出面的。大伯父你若是還不相信的話,可以問問你身邊的這位盛捕快,以及現在正用劍抵著我喉嚨的常捕快,你問問他們,府衙裡頭的那位大人是不是早就盯上你了。他們就等著你下一步行動,好將你人贓並獲。到時候,你名下的產業還是我岳父的,而你則會
成為他的替罪羊,在牢里好好待著。大伯父,你得感謝我,如果沒有我,你想想你現在會是一個怎樣的下場?
你還給他找大夫,你怕是你自己的命太長吧。 對了,我岳父是好人,是大好人,可你們知道嗎?他賑災的那些糧食,只有表面才是好的。那些災民倒也想說實話,可我岳父名聲太好了,那些實話就算說出來也沒
人信。再者,我大伯父手下養了一批人,那些人全都是幫我岳父養著的,但凡有什麼不同的聲音,那些人就會出手,輕者打傷,重則打死。 哦,還有我夫人,出了名的好脾氣,賢惠娘子。可你們見過她身邊的丫鬟嗎?那些丫鬟,多則一年,少則半年都要換一換。我夫人對外說的是,她給那些丫鬟找了個好人家嫁了。可事實上呢,是被她給打死了。活生生的,全給打死了。正好,你們府衙里的人也在,就勞煩待會兒去我們家的後花園里翻一翻。就那些長得好的花草下面
,一翻一個準兒,全都是屍體和白骨。 你們當真以為我姑母是因為感情受挫才去出家為尼的嗎?不是,根本不是這樣的。她出家是因為知道了自己兄長和侄女做的那些事情,她還有一點良知,她沒辦法面
對這些,只能躲到山裡,尋求內心的一點點寧靜。 她是朱家唯一一個還算是好人的人,我原是不想殺她的,可她竟然也為她那個心思歹毒的侄女求情,說讓我看在夫妻的情分上饒過她。可笑之極,當真是可笑之極。
我願意看在夫妻情分上饒過她,她呢,是否也願意看在夫妻情分上饒過我?我不殺她,她就要殺我,你們說,我是動手呢,還是不動手。」 「沙沙沙~」院子里的樹無風而響。又過了會兒,院門突然被吹開了。刑如意眯眼看去,只見一團白霧正在向著朱老爺的卧房靠近。白霧裡,似有一些哭聲,斷斷續續的
。 「來了,那些東西又來了。」朱昌喜笑著,不顧常泰手中的劍,轉過身去:「你們看見了,那些就是被我夫人害死的丫鬟。她們被我夫人打怕了,就算變成了鬼,也是膽
小鬼,除了整日的哭哭啼啼,什麼都不會做,也什麼都做不了,連嚇人都不會。」
「丫鬟?什麼丫鬟?鬼?什麼鬼?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小盛子鬆開朱廣志,跑到了門口,卻被常泰一把給拉住了。
「那些霧氣有古怪。」常泰看了眼刑如意,發現她的眼珠子不知何時竟變成了紅色。 月色朦朧,萬物靜止,刑如意開啟鬼目之後,看的卻不是院子里的那些霧氣,而是朱昌喜的後背。在他的後背,趴著一個很古怪的人頭蛇身的東西。那個人,是個女人,穿著錦緞衣服的女人。她頭上的髮髻是凌亂的,髮絲遮住了眼睛。她沒有胳膊,沒有手,從肩膀一下就是蛇身。蛇是黑黃相間的那種大蛇,圓滾滾有水缸那麼粗,長
長的蛇尾拖在地上。
刑如意原以為那個女人是趴在朱昌喜身上的,可等她轉過身來看自己時,她在發現,並不是,而是因為那個女人與朱昌喜靠得太緊,以至於給人造成了「趴」得錯覺。
再看朱昌喜的後背,竟是潰爛的,且那些潰爛的傷口裡還帶著一些蛇的鱗片。
刑如意看得噁心,轉身捂住胸口,吐了出來。
「如意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被這股味道給熏噁心了。」 小盛子不說,刑如意還沒注意到,不知何時,那股瀰漫在房間里的香杉濃郁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稠的血液的味道,且這味道里還摻雜了一些腐肉的腥
氣。 「你們想不想看一些,特別好玩的東西。」刑如意撫平胸口,從乾坤袋裡掏出了一瓶牛眼淚:「這個是牛眼淚,而且還是老黃牛傷心的時候流出來的眼淚。據說,只要在
人的眼睛里滴入一滴牛眼淚,就能看見往日看不見的那些東西。比如說妖,再比如說鬼。」
「真的假的?」小盛子跑了過來:「如果滴了這個什麼牛眼淚,我是不是就能看見朱昌喜方才說的,那些極有可能藏在霧氣里的鬼魂?」
「能。」刑如意握緊了小瓶子沒松:「你可得想好了,那些鬼魂,看起來也不是很可愛。」 「是不是長得呲面獠牙的?小盛子一邊滴著牛眼淚一邊問:「小時候,我跟阿奶去過寺廟,寺廟牆上就畫有小鬼的樣子,長得是挺可怕的,但可怕之中又有那麼一點小
可愛。有些惡鬼頭上長著尖尖角,就跟田裡耕田的牛一樣。還有一些,長著像是狗狗的耳朵。來來,讓我看看,那些藏在白霧裡的鬼都是什麼模樣的。」
只一眼,小盛子就嚇得躲到了常泰背後,且嘴裡嘰里咕嚕地說著:「鬼,好可怕的鬼,爛手爛腳,看起來好慘的鬼。」 常泰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將小盛子護在了自個兒身後,然後將剩下的那些牛眼淚滴到了自己的眼睛里。他的臉色微變,卻不像小盛子表現的那麼誇張,而是一種迷惑
的,又像是瞭然的那種。
「盛德美,你看清楚,那些鬼沒什麼可怕的。」 「常大哥,我不行,我膽小。別說看清楚,就是看不清楚我都害怕。我原以為如意姑娘就是說著玩兒的,誰能想到這滴了牛眼淚之後當真是能看見鬼的。好可怕,簡直
太可怕了,我覺得我以後都不敢走夜路了。」 「身為衙門捕快,你就這點兒膽量。」常泰一面護著小盛子,一面與他講話:「你看那些鬼的衣著穿戴,她們只是這朱府的丫鬟,也曾是與我們一樣的活生生的人。只不
過,她們被人害了,冤屈無處申訴,只能飄蕩在這朱府。你我身為捕快,要做的不是害怕,而是正視她們,查明真相,讓她們能夠死而瞑目,不再留戀這人世間。」
「她們都已經變成鬼了,我們還要怎麼查。」
「會有辦法的,但前提是,你現在必須要鼓起勇氣,不能害怕她們。」 小盛子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用帶著哭唧唧的聲音對常泰說:「不行啊常大哥,我怎麼越想,就越覺得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