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篇 第202章 珍珠(9)
人類的感情大概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 在珠兒一心一意想要跟著多吉的時候,多吉卻因為顧及著世俗中的種種牽絆,沒有給予珠兒及時的回應。不能說多吉就是錯的,他畢竟只是一個凡人,就算穿了僧衣
,也還是一個穿了僧衣的凡人。是凡人,就不可能不去考慮現實的問題。
那時的多吉是沒有錯的,他沒有握住珠兒的手,沒有按照珠兒的意願跟她私奔,是對她的負責。多吉錯在不該時隔多年之後,再來找珠兒,儘管他是被人脅迫的。 多吉以為,再見珠兒,仍是跟過去一樣。可他見到的珠兒卻變了,她脫去了藏袍,換上了漢人女子的衣裝,她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也都是漢人女子的模樣。最重
要的是,她對自己的心不一樣了,當初那個滿眼都是自己的珠兒,看到的不再是多吉,而是吐蕃和尚。那個張口閉口都叫著多吉的人,現在說的都是自己的夫君和孩子。
多吉後悔了,後悔當初沒有帶著珠兒私奔,後悔當初將珠兒的一切告訴李漢,更後悔在李漢去珠兒家提親的時候,沒有將李漢攔在珠兒家的門外。 多吉想要彌補當年的遺憾,想要帶著珠兒離開,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可珠兒卻已經不再是當年的珠兒,她不願意跟著多吉離開。多吉知道,藏
在他背後的那些人想要做什麼,他想著,與其讓珠兒死在李漢的身邊,倒不如讓珠兒死在自己的身邊。至少,也算是了了當年的一樁心愿。 珠兒是被藏刀刺穿腎臟失血過多而死的,多吉卻是在服毒后,難忍毒發的疼痛,跌跌撞撞的從樓上跳下死的。案情之所以會變得撲朔迷離,是因為多吉誤打誤撞掉在
了漁夫的車上,而漁夫擔心被牽扯其中,將多吉運到城外拋屍。珠兒則是因為馬三竊取了脖頸上的項鏈,心懷鬼胎之下,匆匆給掩埋了屍體。
珠兒死了,吐蕃和尚多吉也死了,故意轉移屍體和掩埋屍體的漁夫和馬三也被判了刑。悅來客棧的案子,似乎就這樣了結了。 陸雙打開裝有珍珠粉的罐子,先取出適量的珍珠粉按照刑如意告訴她的辦法,用蛋黃攪拌均勻塗抹在臉上。片刻之後,再用清水洗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竟
覺得銅鏡中的那個女子美麗了許多。
輕哼一聲,將裝有珍珠粉的罐子收起,又從衣櫃里挑出了一身不管是款式,還是顏色都極為尋常的衣服,換好之後就出了門。
陸雙去了附近新開的一家鋪子,鋪子是賣藏香的,裝修低調,不易被人注意。
「不是告訴過你,白天不要到鋪子里來嗎?」
「案子都已經結了,你還怕什麼。」陸雙隨意拿起一樣東西看了看:「我可都是按照你教我的那些話去說的。」
「小心使得萬年船,在大事沒成之前,你跟我還是謹慎些的好。」
「謹慎謹慎,你總愛說這兩個字,這些年,我還不夠謹慎的嗎?」陸雙說著白了那香鋪老闆一眼。
老闆是個穿著藏服的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雖穿著藏服,但長相卻並不是典型的吐蕃人的長相,而是面目清秀的唐人相貌。這個相貌,也是陸雙中意的相貌。 「你讓我接近馬三,我聽你的,委屈自己去討好他。你讓我盯著住在悅來客棧裡頭的那兩個人,我不得不假裝很喜歡馬三的樣子,往他客棧里跑。你知不知道,當我跟
馬三在一起的時候,要多拚命才能忍住那股從內心深處泛上來的噁心感。你說你喜歡我,你喜歡我,會讓我去陪馬三,會讓我去受這些委屈嗎?」 「我這不是為了我們的將來著想嗎?你想想,若我們不按照那些人的吩咐去做,下場會如何?我說過了,我不會嫌棄你的,因為你現在做的所有的一切也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是為了我。雙兒,乖,很快我們就可以真正的在一起了。到時候,你想離開洛陽,我就帶你離開。你想繼續留在這裡,想要繼續留在流雲坊,我就把整個流雲坊
買下送給你。」
「你說的,可不許哄我。」陸雙依到男人懷裡:「我對你可是一心一意的,你若是騙了我,我就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發誓,我對你也是一心一意的。若有負你,不用你來找我,我自己用腰間掛的這把刀把自己的脖子給抹了。」
「不許胡說。」陸雙捂住男人的嘴:「我有些事情不是很明白。」
「什麼事情不明白?」 「就是我跟馬三的事情啊。你為什麼不讓我直接去官府,而是讓我去胭脂鋪,將這些事情告訴那個姓刑的女掌柜。她一個賣胭脂水粉的,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還不是
當做故事聽聽。」 「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捏了一下陸雙的鼻子:「你跟馬三的事情若是從你自己嘴裡說出去的,就等於告訴官府,你跟這些事情是有牽連的。可若是通過了旁人的嘴說
出去,你就從一個知情者變成了一個被矇騙其中的無辜受害者。」
「都是一樣的事情,一樣的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不同。」
「講話的人是一樣的,可這聽話的人卻是不一樣的。」男人拍拍陸雙:「你以為那位刑掌柜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在街上開鋪子賣胭脂水粉的?」
「不然呢?她還能跟你一樣,是吐蕃來的探子?」
「噓!」男人捂住了陸雙的嘴:「她是不是探子,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跟官府的人走得很近,尤其是那位名滿洛陽城的常捕快。」
「常泰?」 「沒錯,就是他。我發現這位常捕快常去如意胭脂鋪,偶爾還會帶著那位刑掌柜去命案現場。在那個常泰身邊,有個姓盛的小捕快,我特意尋了個契機,向他打聽過。據他說,這位常捕快對那位刑掌柜很不一般,不僅會把自己正在辦理的案子與她說,還是聽取她的意見,並且按照她指出的破案方向去調查。換言之,這位刑掌柜說的話
,在常泰心中具有特殊的意義。你與馬三的事情,經過這位刑掌柜的嘴,落到常捕快的耳朵里,再經過常捕快的嘴說給府衙那位老爺聽,這事情,可就不一樣了。」 「雖然聽不懂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但我覺得你好厲害。」陸雙纏上男人的脖頸。桌角,那盞八角香爐里飄出縷縷香味兒,那香味兒鑽進陸雙的鼻孔里,讓正在與男人享
受歡愉的她心頭掠過一陣莫名的不安。
「怎麼了?」男人停下動作,看向身下的陸雙。 「覺得有些心慌,許是因為你太厲害了。」陸雙嬌笑著,一雙藕臂剛環上男人的脖頸,就看見床前站著一個黑影。再仔細一看,發現那竟然是一個背對著自己的長發女
子。
「誰?你是誰?」陸雙驚慌之下,竟把身上的男子推到了一旁,自己則擁著被子躲到了牆角。
「把我的項鏈還給我!把我夫君送我的珍珠項鏈還給我!」
女人轉過身來,竟是一張蒼白的臉。
「珍珠項鏈,快把我的珍珠項鏈還給我。」
陸雙驚恐地搖了搖頭:「走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沒見過你的項鏈,我更沒見過你的珍珠項鏈。」 「你說謊。」女人擁一雙凌厲的目光看著她:「就是你偷偷拿走了我的珍珠項鏈,你擔心被人發現,不敢把它待在身上。於是,你帶著我的項鏈找到了胭脂鋪的如意姑娘
,請它將那些珍珠磨成了珍珠粉。陸雙,你還我的珍珠項鏈。」
「沒有了,都沒有了。你自己也說了,那些珍珠都已經磨成珍珠粉了,就算我想還給你,也都沒有了。」
「拿不出我的珍珠項鏈,就把你的臉還給我吧。」女人說著,伸出手,朝著陸雙臉上就抓了過來。 「不要!不要碰我的臉!我知道你是誰,你是珠兒,你是那個被殺死在悅來客棧的珠兒。殺掉你的人不是我,拿走你珍珠項鏈的那個人更不是我。你想要報仇是不是?
那你找他啊。都是他讓我去做的,珍珠項鏈,也是他給我的。」陸雙指著那個坐在床尾,一臉陰沉的年輕男子。
「陸雙,你在搞什麼鬼!」 「不是我搞鬼,是真的有鬼,真的有鬼。」陸雙指著那個已經逼近自己的女人:「你看不見嗎?你看不見她嗎?她就是那個被你殺死在悅來客棧的禮部員外郎李漢的側室
,也就是那個跟你一樣打從吐蕃來的珠兒啊。」
「不要在我面前裝神弄鬼的,我的脾氣可不怎麼好。」
「真的是珠兒,真的是珠兒,你相信我,你相信我。」陸雙撲過去抓住男人的衣服,男人眼睛一眯,隨拿出一把刀來刺在了陸雙的身上。 「你,其實可以不用死的,是他不讓我救你的,也是他把你的珍珠項鏈從脖子上取下交給我的,還是他把你的多吉從房間里給推出去的。」陸雙拽著男人的衣服,卻看著站在床前的珠兒笑:「你相信嗎?就在剛剛,他還對我說,他是真心的。可現在,他卻把刀刺到了我的身體里。珠兒,那個時候的你,是不是跟現在的我一樣,感覺好冷
啊。」
陸雙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那雙緊拽著男人的手也鬆開了。 「晦氣,原想著等享受完了再送你上路的,結果好端端的你竟發起了瘋來。見鬼?可笑!這世上若真有鬼的話,哪裡還有那麼多的壞人啊。」男人拍拍手,將沾血的藏
刀扔到一旁,正準備彎腰將陸雙從床上抱下來。 房門被踢破,帶著一眾捕快的常泰和小盛子如天神降臨一般出現在了男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