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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篇 第178章 牡丹淚(4)

  從琉璃坊出來時,碰見一個乞丐。乞丐蹲在琉璃坊的門口,聽見聲音,抬頭,眯著眼睛看了看刑如意。「好人家的姑娘,還是不要到這種地方來了。」  刑如意本已經走到了馬車旁,聽見乞丐這話,轉過身來,到了乞丐跟前:「什麼叫好人家的姑娘不要到這種地方來。這種地方怎麼了?裡面的姑娘,怎麼就不是好姑娘

  了?」  「天天扭著腰肢跳舞給男人看,怎麼能算好姑娘!」乞丐冷哼一聲:「老乞丐是見你生的端莊,這才好心勸你。你若不聽,儘管依著性子去做。我可告訴你,這地方不幹凈

  ,別招惹了晦氣,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我生的好看我知道,可您老告訴我,這地方怎麼不幹凈了,我怎麼就招惹晦氣了。」若是擱在以前,她肯定不會跟一個乞丐爭執,因為三觀不同,看待問題的方式自


  然不同,爭執也爭執不出個什麼結果來。  可今個兒偏偏就與一個乞丐較上真兒了。或許,是因為老乞丐帶有歧視意味的話,也或許是因為牡丹住在這琉璃坊里,而她是牡丹的朋友,忍不住想要為這琉璃坊里


  討生活的姑娘們說句公道話。


  「這地方鬧鬼!」老乞丐吹了吹黏巴巴的鬍子說道:「不騙你,這地方真的鬧鬼。」


  「你見過?」刑如意問。


  琉璃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即便是住在琉璃坊的魏池,也說沒有見過琉璃,那這老乞丐是怎麼知道琉璃坊里鬧鬼的呢?

  「見過,不光見過,還見的真真的呢。」老乞丐眯起了眼睛:「這人吶,也不是生來就做乞丐的。」  琉璃坊的前身,也不過是洛陽城內一處普通的院子。院主姓張,是個小小的京官。這小官既不會溜須拍馬,也不善私下經營,且脾氣又臭又硬,若非他這個官位小的


  沒人惦記,只怕早被頂頭上司給趕回祖籍去了。  京官的日子過的那叫一個捉襟見肘,除了這院子之外,就只有一個女兒。女兒名喚靜嫻,生的也是秀美端莊。這日子匆匆,一晃,靜嫻都滿十四歲了。這時的京官兒雖說還是個小官,可在這位置待了多年,也多少有幾個朋友。時逢一朋友的母親過壽,京官兒便攜夫人帶著女兒一同去給人家祝賀,這席上請了唱曲兒的,是個堪比美嬌娥的男子。因此人極愛牡丹,所穿白衣,也時常繪有牡丹的圖案,於是起了個花名叫做白牡丹。這一曲唱罷,白牡丹下堂休息,竟碰見了張靜嫻。初次見面,小有摩擦,


  竟讓彼此互生了好感。


  若從今往後,再無遇見,興許就沒有了後來的那些事情。可老天似有意捉弄這二人似的。  半月後,靜嫻母親患病,靜嫻乘坐家中馬車前去白馬寺為母親祈福,剛入山門,就碰上了正與主持師傅說話的白牡丹。此時的他,仍是一身白衣,卻比那日在堂上更

  顯風度翩翩。」


  老乞丐說著,嘆了口氣。  「這白牡丹再好,也是出身下賤。這京官再小,卻也是官家。不管靜嫻與那白牡丹如何相好,京官都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嫁到白家,成為那白牡丹的娘子。可憐那白牡丹,一身傲骨,竟為了靜嫻,三番五次在張家門口下跪求親。也可憐那靜嫻,本是秀美端莊的女子,卻為了白牡丹瘋瘋癲癲。此事糾纏了半年,張家為了讓靜嫻離開白牡丹,竟託人在老家為靜嫻說了一門親事。將女兒遠嫁出去。靜嫻出嫁那天,洛陽城內下起了小雨,白牡丹一襲白衣,在雨中追趕,被張家的人給攔下,從此以後,便再也沒

  有人見過他。」


  老乞丐轉身,看著琉璃坊上鎏金的三個大字。  「三年後,靜嫻的母親病危,臨終時思念女兒,想要再見她一面。京官為了夫人心愿,就派人將遠嫁的女兒給接了回來。此時的靜嫻,雖同樣秀美,眼睛里卻失了神采,如同木偶一般。當天晚上,服侍母親睡下的靜嫻去書房找父親,追問他白牡丹的下落。父親惱羞成怒,指責靜嫻不守婦道,都已經嫁了人,生了孩子,卻依然惦記著那

  個不該惦記的白牡丹。


  靜嫻苦苦哀求,京官卻冷冷的甩出了一句,白牡丹他早就死了,在靜嫻出嫁的那天,就已經死了。


  靜嫻沒再說話,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房中。  第二天,當丫鬟敲開靜嫻的房門,喚她起身洗漱時,才發現,她用一支朱釵將自己給刺死了。鮮紅的血,染滿了整個床鋪,就像是盛開著的一大朵的紅牡丹。那隻朱

  釵,是白牡丹送給靜嫻的。她出嫁三年,一直戴著,從未離身。」


  「那白牡丹呢?真的死了嗎?」  「你問的是什麼時候?如果問的是靜嫻回來的那個時候,他是沒死的。靜嫻出嫁那日,他想要憑藉自己的一己之力攔下轎子,卻在推搡中傷了臉。后被張家人攔下之後,打折了腿。他本是靠著臉和身段吃飯的人,如今,臉毀了,腿也瘸了,在這洛陽城裡,還能如何生存。好在,他與白馬寺的主持有些交情,就剃了頭髮,入了寺院,做


  了和尚。他想著,出嫁的女兒總歸是要回來的,回來的靜嫻沒準兒會再到白馬寺。他餘生所求不多,只求能再見靜嫻一面,只求她能說一句,她現在過得很好。」


  老乞丐連著嘆了兩聲。


  「靜嫻的母親原就病入膏肓,得知女兒的死訊,一口氣沒上來,跟著去了。京官受不了這個打擊,直接瘋了。整個張家,就只剩下了靜嫻帶回來的那個小女兒。」


  「靜嫻不是有丈夫嗎?他夫家的人去了哪裡?」  「自個兒娘子心中裝著別人,對自個兒始終都是冷冷清清的,這做丈夫的,又有幾個能受得了。再加上靜嫻不會討好公婆,生的又是個女兒,再得知張家出事之後,她的夫家就與她斷了關係,並且叫人送來了一封休書。張家落魄,家中僕人各自偷取了錢財,四散而去。不滿三歲的孩子,被人留在了張家。待白牡丹聽到消息,趕到張家時,那孩子已經被活活餓死。白牡丹悲從中來,便徒手挖坑,將那孩子葬在了院中的一株花樹下。從那之後,張家便時常鬧鬼,有時是聽見一個孩子的哭聲,有時是聽見

  一個女子在不停的喚著白牡丹。」


  「那白牡丹呢?」  「也死了。在埋了靜嫻的女兒,處理好張家的事後,他脫了僧衣,穿回了昔日白牡丹的袍子,坐在靜嫻的墳旁,飲毒而亡。據說,他的屍體,死後三年不腐,以至於張

  家祖墳附近至今都無人敢去。」


  「說來說去,還不是你自己聽到的一個故事。」刑如意嘀咕著:「說了半天,我也沒聽見你自己是如何見鬼的。非親眼所見,你怎麼知道這琉璃坊里就是鬧鬼的?」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就是後來買下這張家院子的人,我說的這些,就是在我見鬼之後,知情人告訴我的。」老乞丐撩了下頭髮:「我是個做小買賣的,手裡有了錢之後

  ,就尋思著在這洛陽城裡買處宅子安家。可這好的宅子太貴,一般的我又看不上,挑來挑去就選中了這裡。」  老乞丐拍著自己的腿:「活該我倒霉啊,若不是我當年貪圖那點兒便宜,如何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當時,只覺得這院子還不錯,就歡歡喜喜搬了進來。可住下的第一

  天晚上,就遇到了一件特別嚇人的事情。」  老乞丐抬頭看天:「那晚,我換了衣裳,準備入睡。臨睡前,聽見屋門響動,我以為是自己沒關嚴實,就下床去關門。剛一碰觸到那門板,就感覺一股寒氣從掌心傳來。我低頭一看,整個門上竟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讓我想想,那是幾月的天氣?十月,應該是十月。十月的天氣,門上竟結了層薄冰,你說嚇人不嚇人。最可怕的是,當我

  碰觸到那層薄冰的時候,它竟像是活了一樣,開始迅速往我身上裹。我眼瞅著自己的一雙胳膊就要被它給凍住了,情急之下,沖回到床前,將整隻手臂都放在了燭火上。  可那火苗就那麼一點兒,手上的冰化成水滴下去,一下子就把燭火給澆滅了。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我是真蠢,而且是蠢到不能行的那種。燭火滅了,屋子裡一下子變得很黑,門還開著,一股股的寒氣往裡頭竄,我當時真傻了,腦子這裡是一片空白。我下意識的往後退著,想要縮進被子里,把自個兒給蒙起來。可就在我退到床邊,

  準備坐到床上時,我碰到了一個冷冰冰的,特別硬的東西。」


  「冰棍兒?」刑如意問。  「什麼冰棍兒!」老乞丐惱怒的說了句:「是人!哦,不,不是人,是鬼,是靜嫻,是張家死了個那個女兒靜嫻。我一碰到那個東西,就嚇得轉過身去看,結果你猜怎麼著,我碰上了一張臉,一張慘兮兮,特別嚇人的臉。最可怕的是,我還看到了那個插在她心口處的朱釵。我就納悶兒了,這屋子裡當時那麼黑,人都看不清楚,我竟然看清楚了一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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