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篇 第157章 佛手(8)
張虎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到處跟人說。說了,明月還能活嗎?這賭徒嘴裡也是難得的有真話,尤其是在賭場里的時候。不光我自己沒跟別人說,我還讓在場聽到的那幾個也都不許說,全都給我爛在肚子里。誰要是說了,我就拔了他的舌頭。我張虎,有股子狠勁兒,他們也都怕我。後來,就再也沒聽到關於明月的
這個事情了。」
「那你為何選擇在這個時候將這件事告訴給我們?」 「因為你們是官府的人,因為明月死了,還因為我太了解張成的爹娘,我擔心明月的死,就跟他們私下謀划的這件事有關。明月雖然賢惠,對張成的爹娘也特別孝順,
但她是個硬氣的姑娘,我擔心是張成的爹娘逼迫她不成,又生了什麼別的主意,這才導致明月死在我們張家祠堂里的。」
張虎的話,引起了常泰的注意,在將張虎打發了之後,常泰帶著小盛子,以及主動湊熱鬧,趕都趕不走的刑如意再一次去了張成的家裡。 因為兒媳婦申明月死的蹊蹺,屍身被拉回了衙門,常泰到張家的時候,張成的爹正坐在院子里嘆息,他娘在屋子裡跟張成說著什麼。隱隱約約聽到張成在吼他娘:「都
是你,都是你出的主意。這天底下哪有當娘的想著法子給自己的親生兒子……明月,我看明月就是被你給害的。」
「成兒,你說這些話不是在戳娘的心嗎?娘那麼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還不是為了咱們張家?」 「為了咱們張家?讓自己的兒媳婦肚子里懷上別的男人的孩子,你也能說是為了我,為了咱們張家?我爹呢?我爹怎麼也不管管你,怎麼能任由這種荒唐的事情發生?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廢了,是不是覺得我在這個家裡就是多餘的?明月已經被你們給害死了,那我張成還活著做什麼?我也去死,我也去死好不好?」 只聽得一陣門板響,刑如意眼前多出一個男人來。這男人,用後世的眼光看,長得也還是不錯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青衣長發,白皙且消瘦的臉上帶著半張黑色面
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半張黑色面具下掩蓋著是被狗啃噬過的留下傷疤的臉。
這傷疤,若是擱在她那個時代,去做幾次手術就能修復的差不多,可擱在盛唐,就只能用淡化瘢痕的中藥草幫忙弱化,想要盡數去掉,是不可能的。 洛陽城內尚且沒有那個大夫能具備這樣的醫術,南王村這種小地方就更不可能有了,所以張成臉上的傷疤,一定是比她所能想象的更為明顯和恐怖的。想到這裡,她
趕緊將自己的目光從張成那遮著的半張臉上移開。
男人都有自尊,尤其是這種受了傷的男人,更忌諱別人用眼睛盯著自己的短處看。 張成因為跟自己的母親起了爭執,打開房門,氣呼呼地走了出來。可前腳剛踏到院子里,後腳就看到了站在自家院子里的三個陌生人。兩個男人,都穿著府衙的官服,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手裡卻抱著一個通體雪白的小動物。張成是去過洛陽城的,他知道,但凡能養得起這樣名貴動物的都是洛陽城裡有頭
有臉有銀子的人。
他有些彷徨,也有些疑惑,因為他不知道,這三個人怎麼會站在一起,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他家的院子里。
「你是張成?」
「是,敢問這位官爺是……」
常泰亮了亮身上的腰牌,張成微微變了臉色,卻依舊維持著方才鎮定的模樣,伸手請他們坐下。
張成的母親原本是要跟著兒子出來的,走到門口,看到常泰和刑如意,猶豫了一下,收腳回到了屋裡。
「兩位官爺是為了我家娘子的事情來的吧?」
「是!」 「我家娘子是如何被害的,我也不清楚。你們也看到了,我的這張臉,毀了。自覺無臉見人,又害怕出了這門被人指指點點,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出去過了。我懇請你們
,一定要幫我抓到殺害我家娘子的兇手。我們這個家,原本就一定夠倒霉的了。如今,連我娘子都被害了。這好端端的一個家,可真是說散就散了。」
「兇手我們會抓,但也希望你們能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人的意思是——」 「這位常大人的意思是,你剛剛跟你娘親在屋裡說的那些話他都聽見了。哦,當然,這聽見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在來之前,就只能知道了你在屋裡跟你娘爭執的那件事。我們就是來核實的,並且想要知道,關於這件事,還有那些人知道,你娘為你娘子選的那個人又是誰?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昨天夜裡殺害你家娘子的兇手。我這
么說,你明白了嗎?」
從刑如意說第一個字開始,張成的臉色就開始變得難看,待她說完之後,整個臉色就變得更加奇怪起來。 「我——」張成站起,坐下。坐下,又再站起。忍了幾忍之後,終於忍不住向屋內咆哮道:「出來吧!將你對明月做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說給人家官爺聽。太難堪了,真是
太難堪了。」 「不是你的錯。」刑如意抱著狐狸,抬頭沖著張成安慰道:「我雖是女子,卻也清楚這種事情對於你們男子意味著什麼。你,是絕對不會答應你家娘子去做這種事情的對
不對?所以,這件事,你必然是不知情的,是剛剛你娘才告訴你的,對吧?」
張成沉著臉沒有說話。
那邊,小盛子見張成母親沒有出來,就走到屋門口將她從屋子裡給請了出來。
張成母親看看張成,又看看常泰他們,嘴唇抿了幾抿之後,還是開了口。
「我……我是真沒想到,事情會鬧成現在這個地步。」
「自責的話,後悔的話,現在說都已經晚了哦。」刑如意招招手,讓張成的母親坐下來說。 「我家成兒最初想要娶申明月的時候,我是不同意的。我的外甥女,幼年時曾在我家裡住過一陣子,她與成兒的感情十分交好。稍微年長些之後,她便跟著我的姐姐去
了南方,我那個姐夫是在南方做官的,官居四品。 我姐姐曾來信,與我說起過成兒,說我那個外甥女已經到了適合婚配的年紀,她似乎很是喜歡我家成兒,我姐姐擔心她女兒嫁到旁人家做媳婦會受委屈,也希望能夠
親上加親。這麼好的事情,我是盼都怕盼不來,哪能不同意呢。 可就在我跟我姐姐商量著讓成兒跟我那外甥女再見見面的時候,成兒他遇見了申明月,並且非她不娶。我從中勸過,可他根本不聽,堅持非那申明月不娶。迫於無奈
,我只得同意,只得跟他爹爹兩個人帶著聘禮去了申家提親。 我原想著,成兒年紀還小,就算是成婚了,只要成婚後這申明月不如他的意,他還是可以休妻另外娶我那個外甥女的。抱著這樣的心思,在成兒剛剛跟申明月成親的那兩年,我是沒少在裡頭折騰,甚至打著為了成兒的身體著想的名義,死活不讓他們圓房。如果那個時候,我不折騰,我的孫子或者孫女兒現在都能讀私塾了。可就如同
這位姑娘剛剛說的,這人世間哪有什麼後悔葯可以吃哦。 我折騰了兩年,成兒不僅沒有厭煩申明月,反而對她是越發的疼愛。這申明月呢,也真是個難得的好兒媳婦。我都那麼對她了,她竟然連一句埋怨都沒有,且在我生病的時候,守在我的床前細心的照顧我。這人心都是肉長的,再加上我那外甥女不願意就這麼等著成兒,在我姐姐跟姐夫的安排下,也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官宦人家給嫁了
,我死了心,也就開始盼著他們小兩口能好。 誰知道,這好日子才剛剛開始,成兒在進城賣葯的時候就出了事情。成兒剛出事的時候,我特別害怕,害怕明月會嫌棄他,害怕明月會提出讓成兒休了她。可並沒有
,她對成兒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知道成兒不想看著自己的那半張臉,她就幫人做工賺錢,用賺來的錢給成兒買了現在用的這個面具。 明月她,她真的是我們張家的好兒媳婦,是我的好兒媳婦。大人,兩位大人還有這位姑娘,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夠留在我們張家一輩子,也是真心希望她好的。可這鄉
下地方,風言風語的多,我之所以那麼做,也是為明月著想。她還年輕,她可以守著成兒過一輩子,可日後年紀大了,膝下沒有個孩子,她要怎麼辦?」
「出去抱養一個不行嗎?」 「行,當然是行,可這來路不明的孩子,我家老爺不願意要。這知根知底的,又沒有那個人家捨得將自己的孩子送到我們家裡來。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會想著把明
月給說服,才會想著讓她用這種法子給我們張家,給她自己留個依靠。」
「申明月她自己答應了嗎?」
「答應了,答應了。」張成母親連連點頭:「最初的時候,她是死活不答應的。我跪下求她,我還讓我們族裡的老祖宗來幫著說話。勸了好幾日,她才答應的。」
「你剛剛說什麼?說你們張氏一族的那個老祖宗也知道這件事情?」 「知道啊。」張成的母親點頭:「這事兒雖說有些見不得人,卻也是大事兒。若是事先沒有知會老祖宗,到時候被人給揭出來了,丟的可不光是我們張家的顏面,還有我
們張家人的性命。有老祖宗在,就像是有個依靠似的。」
刑如意與常泰對視了一眼,心說,那個幫著申明月打開祠堂大門的,就是這個張氏一族的老祖宗。她,也是暗中促成這件事的關鍵人物。 沒等著常泰他們去找那個住在祠堂邊兒上的老祖宗,南王村的村長張有福就急匆匆的跑了來。他一邊跑,一邊喊著:「大人,不好了,不好了,祠堂那邊又出人命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