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篇 第150章 佛手(1)
夜,深了。
銀白色的月光灑在地上,草叢裡的蟋蟀發出凄切的叫聲。 黑色的門,從裡頭打開,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低頭走了進去。那開門的是個老婦人,雖滿臉溝壑,卻依舊塗了厚厚的脂粉。見女子低頭走進門內,她輕手輕腳的將門
掩上,卻在即將合嚴的時候稍稍猶豫了一下。她隔著門縫朝四周望了望,見街上的確沒人,這才關緊了門,朝著裡面的祠堂走去。
祠堂是村裡的公共場所,除了初一十五,平時很少有人進來。年輕女子看著黑洞洞的祠堂,抿了抿嘴,將兩隻手絞在一塊兒。
老婦人腳步蹣跚,走了很久才回到祠堂。她見年輕女子在祠堂門口站著,也沒吭聲,而是繞過她進了祠堂,掏出火鐮點了一根蠟燭,放在了入門處的窗台上。
燭光閃爍,照著祠堂里的那些牌位。
老婦人眯了眯眼,走到祠堂一角坐了下來。
「你,想好了嗎?」
「回老祖宗的話,月兒想好了。」
「當真想好了?」
「回老祖宗的話,當真想好了。」 「既想好了,就不許後悔。」老婦人輕嘆了口氣:「我將你叫到祠堂里來,就是想讓咱們張家的列祖列宗們都看看,也都知道你為咱們張家受的這些個委屈。你放心,這
件事,祖宗們不會說,我也不會說。」
說完,老婦人站了起來,指著祠堂里的那些牌位說:「磕個頭吧。」
年輕女子抿了下嘴,依著老婦人的吩咐,跪在了那些祖宗牌位前。
「咚!咚咚!」接連磕了三個頭之後,年輕女子起身,卻並未動彈。 「等著吧,該來的人總會來的。等明天太陽升起來,咱們張家,就再也不是以往的張家的了。」老婦人抬頭看著門外,直到院子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才面露笑容,蹣
跚著又走了出去。
老婦人剛剛離開,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就走了進來。年輕女子沒有回頭,而是任由那男人伸手抱住了自己。
「當著祖宗的面不好吧?」年輕女子輕聲道。
男人猶豫了一下,指了指旁邊較暗的地方。
年輕女子點頭,男人鬆手。
可等年輕女子轉過身來,看清楚男人的臉時,隨即失聲叫了出來:「是你!怎麼會是你?」 「為什麼不能是我?」男人用一雙放肆的眼睛在年輕女子的身上掃來掃去:「你今夜出現在這裡,不就是為了跟我相好嗎?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疼你,一定會讓你給張
家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如果生不出來,也不要緊,有了初一,還有十五。誰叫你嫁的那個男人不爭氣呢。」
「不!你別過來!」年輕女子護著自己往供桌那邊退了退:「老祖宗與我說的那個人不是你!」 「是個男人不就行了?我知道你想的是誰,可惜那個人膽小,不願意。老太婆也是沒辦法了才會找到我。誰叫我是張家的人,只有我才能讓你生出正兒八經的張家人。」男人狎笑著,「乖,吹了燈,閉了眼都是一樣的。你害怕沒用,逃避也沒用,因為剛剛進來的時候,我已經順手把院門給鎖了。這祠堂在什麼地方,你比我還清楚。在這
里,即便你喊破了喉嚨也沒有用。來,乖乖聽我的,咱們就當什麼事兒都沒有。」
「不!我絕不會跟你……我死都不會跟你的。」年輕女子搖著頭:「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落到今日這般難堪的地步。你……你究竟是如何欺瞞了老祖宗的。」 「老祖宗?她也配讓人叫她老祖宗。」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你以為那老太婆是好心嗎?我告訴你,我是什麼樣的人,她最清楚。我對你,對你家那個沒用的男人
做過什麼,她也很清楚。可她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就只是她老祖宗的臉面,是這整個張家所謂的臉面。這種人,才是最可恨的。」
男人說著,撲到了年輕女子跟前:「春宵苦短,咱們還是抓緊時間做正經事情吧。」
祠堂里,晃動的燭火因為這突起的一陣風給吹滅了,片刻之後,是踉蹌的腳步聲……
刑如意有早起的習慣,但卻不喜歡趁著瞌睡勁兒沒下的時候去做早飯。
盛唐繁華,雖不及後世方便,卻也有了賣早點的地方。
她早早起床,就是為了享受這大唐盛世繁華之下的煙火氣。一張桌子,幾張凳子,一碟清粥,兩份小菜,吃的不是早點而是熱鬧。
跟正兒八經的酒肆飯莊比起來,這熱熱鬧鬧的早點攤兒上更有人情味兒,聽到的故事也更加的稀奇熱鬧。
「吆,這不是胭脂鋪的刑掌柜嗎?怎麼今日出來沒帶你家的那隻小狗?」
這裡的人極少見到狐狸,總是將她抱著的那隻千年老狐狸認作可愛的小狗狗。
刑如意懶得解釋,便由著旁人誤會去了。
聽到善意的問話,她嘻嘻一笑,說了句:「小狗貪睡,起早喝粥這種事情就不叫它了。」
「說的也是,咱們喝得都是青菜粥,人家小狗愛吃的是骨頭,不對口味兒,就是來了,也覺得沒滋味兒沒意思。」
「我怎麼聽著老徐你說這話有點兒反酸呢?是不是你家婆娘最近苛待你,沒讓你吃肉啃骨頭啊。」
這早起吃飯的大多都是低階層的工人或者以攤營生的小販兒,說話也不像讀書人那般顧及和講究,都是心裡想什麼,嘴裡說什麼。 「唉,還真叫你給說對了。我娘子說了,說孩子馬上就要進學了,這以後該節省的都得節省點兒。肉倒是有,骨頭也有,可就是沒有我的份兒。我呀,以後也就只能聞
聞那肉香了。」
「可憐可憐,真可憐,可這普天下,又有幾個不是可憐人吶。」
刑如意正一邊喝粥,一邊聽著那幾位大哥鬥嘴。抬頭間,看到一隊捕快走了過去。
「奇怪,這天才剛亮,捕快們就準備出門辦案了?」
「說起辦案,好像五更時分就聽到衙門那邊有擊鼓聲。」
「是擊鼓聲。」賣粥的老闆接過話頭:「好像是發生了命案,死了一個人。」
「命案?死人?這命案是哪裡的?這死的又是什麼人?」
「你們知道南王村嗎?」
「就是那個靠著賣葯過日子的南王村?」 「不錯,就是那個靠著賣葯過日子的南王村。這死的是南王村裡一個年輕的婦人,叫做申明月。擊鼓報案的是南王村的村民張有福,可這發現申明月死在祠堂里的卻是
南王村的一個傻子,叫張東林。」
「張東林,可是那個被人誣陷賣了假藥,送到官府之後受了好一陣子的折磨才被放出來的張東林?」 「就是他。因為這樁誣陷案,咱們原來的官老爺也被脫了官衣,發回原籍。這張東林呢,人倒是給放了出來,但變得瘋瘋傻傻,痴痴獃呆的。這新娶的娘子,改嫁他人
,爹娘也因為他的事情給氣病了,好端端的一個家就這麼說散就散了。 這張東林,不犯病的時候還好,一犯病,就滿村子的溜達。這昨天晚上,他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邪,竟跑到村裡的祠堂去了。緊跟著,就發現了躺在祠堂里,渾身是血
的申明月。」
「這申明月該不是張東林這個傻子給殺的吧?」 「莫胡說,莫猜測,我說的這些,也都是從方才路過的那幾位官爺口中聽到的。至於詳細的,咱們就等著府衙開審的時候再過去聽聽。這話說回來,咱們這洛陽城裡,
也是許久都沒有發生過這般蹊蹺的人命案了。」
「好不容易才過幾天太平日子,誰巴望著出這人命官司啊。哥兒幾個,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吃,吃完趕緊忙活,這忙活完了,說不準還能去衙門那邊湊個熱鬧。」 「噓~」粥攤老闆做了手勢,大家這才看到,剛剛那些捕快又返了回來,只是身後還多了幾個人。其中一人,衣衫破爛,看模樣有些瘋瘋癲癲,應該就是剛剛位大哥口中
所說的第一個到達命案現場的張東林。緊跟著的是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面容白凈,一路走來,臉上都帶著笑的中年男子。再後面,像是一個打更的更夫。
「那眉眼帶笑的是誰?」 「那就是擊鼓報案的南王村的村民張有福。」有人接了話:「你們可知道張有福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嗎?據說,這張有福一出生就會笑。當時可是嚇壞了給他娘接生的穩婆。那穩婆愣是掄起巴掌在他的身上打了幾下,他這才哭出聲來。可剛剛哭完,又是笑眉笑眼笑模樣的,讓人看了當真喜歡,於是張家人就給他起名叫張有福。後來,隨著這張有福一天天長大,村民們這才發現,這小子當初被穩婆打的那幾巴掌著實冤枉的很,因為他天生一副笑眉笑眼笑嘴唇,就算不做任何錶情,看起來也像是在微笑一樣。還有人說,這張有福啊,就跟寺廟裡的彌勒佛一樣,是天生的笑模樣,是有福氣的人。於是,私下也有人管他叫小彌勒。他啊,就是沖著這個有福氣的長相,才成了
南王村的村長。」
「你說這話,我可不認同,我家是東王村的,跟這南王村相鄰,這張有福的事情,我是最清楚不過了。人家可不光是靠著那一副笑模樣當的村長,而是真有福氣。」 「什麼福氣?不就是陰差陽錯的撿了個媳婦,順帶著撿了一個能辨草藥的老丈人,然後就開始帶著整個南王村賣葯。不過,這話說回來,這張有福也還真是靠著這賣葯
從一個窮小子,變成了現在的富貴人。」
「賣葯?這賣什麼葯,能值這麼多錢啊?」刑如意悄咪咪的舉手問。 還是方才那個自稱是東王村的大哥,伸出一隻手來在刑如意的面前晃了晃:「佛手!這佛手,刑掌柜的可聽說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