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篇 第148章 石榴珠(6)
南珠本來不喜歡小石頭,他是個啞巴,還是八寶齋里的小夥計。她,卻是八寶齋的大小姐。
她甩過臉色給小石頭看,也用自己認為最難聽的話罵過他,可他總是靦腆的看著她,嘴角掛著淺淺笑,像是什麼都不在意似的。 她雖有祖母疼著,卻不是所有的話都能與祖母說的,傷心難過的時候,她就會來八寶齋,然後坐在八寶齋後院的那個小池塘邊跟桂花樹上掛著的那隻鳥籠里的小鳥說
話。那隻鳥,是南師傅養的。 再後來,聽她說話的多了一個人,就是八寶齋那個啞巴小石頭。因為知道他是啞巴,南珠也不怕他將自己的心事說出去,就隨便他站在那裡聽。說到高興時,小石頭
會遞給她一些零碎的點心塊兒。起初,她是嫌棄的,身為八寶齋的大小姐,什麼點心沒吃過,怎麼會稀罕他手裡的點心渣渣。 小石頭很固執,是那種不生氣,且還討好著你的固執。後來,她拗不過他,就勉為其難的嘗了嘗,忽然發現,這些碎掉的點心塊兒似乎比一整個點心還要好吃。最讓
她高興的是小石頭的表情,他像是得了什麼天大的好處一樣,歡喜的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難過時,她會哭,小石頭會默默的遞一塊乾淨的錦帕給她。那些錦帕都是新的,小石頭用南師傅給他發的工錢去她喜歡的鋪子買了許多。每次用過,他會細心的洗干
凈。那些錦帕上,都會帶著一股淡淡的青草的香氣。
生氣的時候,她會罵人,指著小石頭的鼻子去罵另外的人。小石頭,總是憋足了表情配合她,讓她罵著罵著就開始變得不忍心起來。 偶爾生病,她也會被小石頭拖去看大夫,因她是小姐,他是年紀比她還要小一些的小夥計,沒人會懷疑,也沒人能想到,她南珠會喜歡小石頭,會對一個小夥計動了
心。 南家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富貴的人家,卻也是有著豐厚家底的,南珠心裡很清楚,祖母是不會願意將她嫁給小石頭的,除非……除非小石頭學會了八寶齋那八樣鎮齋的點
心,成為八寶齋的手藝繼承人,只有那樣,祖母或許才會允肯,讓小石頭以南家女婿的身份入贅。
祖母疼她,自然也不希望她嫁一個不喜歡的人,嫁一個將來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人。
小石頭,雖出身不及自己,卻不會叫她受委屈,也會本本分分守著屬於她的八寶齋。
可現在,南師傅卻告訴自己,小石頭死了,被李氏活生生給打死了。
她失魂落魄的離開八寶齋,朝著南府漫無目的的走。
「吆喝,我說咱們洛陽城裡什麼時候來了位這麼漂亮的姑娘,定睛一眼,這不是南少爺你那個嫡出的妹妹嗎?」
「妹妹,人家是嫡出的,眼裡可沒我這個哥哥。」
南珠聽到聲音,抬頭瞟了眼,卻見李氏生的那個兒子跟一旁油頭粉面,眼睛里還帶著幾分邪氣的人混在一起。 他可真是李氏的好兒子,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情陪著他的一幫狐朋狗友出來喝花酒。不知道那個被抓到府衙大牢,擔驚受怕的李氏知道這個會不會吐血而亡。
若是擱在今天之前,她必定會找些言語來嘲弄他一番,可眼下,她既沒有功夫,更沒有時間。 「哥哥就是哥哥,就算不是嫡出的,那也是自己的哥哥。」說話間,一雙手忽地伸了過來,並且毫不客氣的將南珠抱了起來:「不願意叫自己的親哥哥,那就叫一個情哥
哥聽聽。」
「放我下來!」 「抱到手裡的東西,我怎麼捨得放下呢。聽你哥說,過了年,你也要滿十八了。這十八歲的大姑娘,雖說還不老,卻也嫩不到哪兒去了。我呢,正好家裡還缺一個妾氏
,不如就勉為其難的將你收了。」
眼看著一張豬嘴朝著自己湊過來,南珠只能費力掙扎。 「不虧是吃著八寶齋點心長大的姑娘,可胳膊腿可真夠有勁兒的。不過我勸你,別喊,也別叫,這地方,偏僻著呢,就算你喊了叫了也不一定有人聽見。當然,就算聽
見了咱們哥幾個也不怕,大不了就說是你這個八寶齋的大小姐故意勾搭我們幾個的。到時候,污的可是你的名聲,你就算再不想嫁我也得嫁了。」 「我知道你是誰,你先把我放開,要不,我就咬舌自盡,死在這裡。你雖無大好前程,卻也是不缺吃喝的公子哥兒,難不成,真想為了一個酒肉朋友,將自己給搭進去
?今日在南家發生的事情,估摸著你也聽說了。他的親生母親,是個殺人犯。在過幾日,府衙就要公開審理,到時候,旁人會怎麼想你,還用我明說嗎?」
趁著那人猶豫的功夫,南珠低頭,張開嘴,對著那人的手就狠狠咬了下去。
一口下去,那人吃痛,只得鬆開了手。 南珠瞅準時機,朝著人多的地方跑去。可她今日出門,穿的是長及腳面的羅裙,待那些混子反應過來,吃虧的還是自己。想到這裡,她只能咬著牙,將羅裙提起,拼
了命的往前跑。 後頭,那些反應過來的混子開始追她,就在她以為自己會再度落入魔掌的時候,一個從天而降的花盆砸在了那個為首的混子頭上。花盆裂了,裡面的石榴樹苗也掉在
了地上。
「小石頭。」看著那盆裂開的石榴樹苗,南珠呆住了。
「死丫頭,你給咱們站住!」
花盆砸了一個,後面卻還跟著四五個。南珠的視線穿過那些混子,落在李氏兒子的頭上,他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讓她看了只覺得噁心。
她往後退了半步,咬著牙,用厭惡的目光一一從那些人臉上掃過。
「有人欺負你?」有人扶住她的肩,聲音竟是熟悉的。
「華哥哥?」南珠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南師傅的獨生愛子,也是打小看著她長大的南華。
「我當時誰呢?原來是南叔養在外頭那條狗。平時你胡亂的吠一下也就罷了,今日居然還糾結了別的野狗妄想咬主人。我看你是皮癢了找打。」
「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洛陽城裡的酒囊飯袋南華。」
「吆喝,這不是滿福酒樓的小掌柜的嗎?怎麼也跟我們南家的那條野狗廝混到了一起?」南華翹著嘴角冷笑:「若我沒記錯的話,你這手裡也是沾了人命官司的吧?」
「你胡說什麼?」認出南華,那人有點慌。
「是我胡說嗎?難道那個看上了李家女兒,強求不成,逼人上吊自殺的不是小掌柜你?」
「李家女兒?哪裡來的李家女兒!」
「跟我裝傻充愣不是?給你們家酒樓供菜的有幾個莊戶人家,又有幾個姓李的?」 「那事兒已經了了,就算你告到官府去也沒用。我是向她提過親沒錯,可她不同意,自己害怕,搬了凳子上吊管我什麼事兒。」男人說著,卻終究還是膽怯的往後縮了
縮。
「行,不關你的事兒,可你們這一個兩個的幫著南家養在外頭的狗欺負我的小珠兒,這筆賬,咱們是不是得好好算算。」南華冷笑著,逼近那群混子。
「怕什麼,他不過是一個靠嘴吃飯的,咱們這麼多人還打不過一個南華。」李氏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在後頭慫恿著,自己卻始終不敢往前靠。
「靠嘴吃飯?今日南爺我就讓你瞧瞧,我的這雙手也是靠得住的,不用,只是覺得麻煩。」
南珠本想攔著南華的,因為她跟那些人的印象一樣,都覺得南華是靠那張嘴,或者是嘴裡的那條舌頭吃飯的。論打架,他怎麼可能是那些混子的對手。 可片刻之後,她就傻了。那些剛剛還囂張的混子們,此時竟歪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不是抱著頭嗷嗷,就是抱著腿喊疼,至於李氏的那個兒子,早嚇得臉色蒼白,靠在
牆上瑟瑟發抖。
南師傅的兒子,竟是個會打架的。
不,不是打架,而是會武功。 「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動手。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南華走到李氏兒子跟前,直接抬腳,壓住他的肩膀,讓他跪在了地上:「我警告你,日後若是再見你欺負我的
小珠兒,我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等南華把話說完,那個不成器的東西眼皮一翻,竟暈厥了過去。
「你沒事吧?」南華回到南珠身邊,側著頭,看了看她的臉上。
臉上有些被抓破的痕迹,但傷口很淺,不用抹葯也能復原。
「嚇到了,這唇色怎麼這麼難看?」南華皺眉,從袖籠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她:「姑娘家的,也不知道收拾收拾,打扮打扮。」
南珠接過,竟也是一罐石榴珠。
「華哥哥,這是——」 「旁人送來的,留了紙條,說是讓我幫忙送給你。我估摸著,是哪個喜歡我家小珠兒,卻又不敢出來表白的。依著我的性子,本是要扔掉的,這不,剛剛打了一架,就給忘了。得了,東西是好東西,我家小珠兒偶爾用用,我也是不介意的。」南華說著,俯低了身子,又在南珠耳旁說了句:「以後,我家小珠兒用的胭脂水粉,我都會讓人
專門備著的。」
「華哥哥——」
「走吧,我送你回去,再晚些,老夫人怕是要到八寶齋要人了。」
南華抓住南珠的手,將她從那個小巷子裡帶了出去。
巷子口,刑如意托著下巴蹲在那裡,一臉意猶未盡的看戲的樣子。在她身邊,站著一個別人看不見的透明的影子,那影子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南珠。 「別看了,別看了,越看心裡越是傷心。放心吧,南華會對南珠好的,他喜歡南珠的時間,比你還要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