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篇 第124章 蟬衣(8)
命運,總是喜歡跟善良的人開玩笑。 十八年前,王興濤將剛剛出生的伊爾丟進了垃圾桶,卻被善良的外公外婆給撿回了家,就在所有人以為,伊爾跟她的生父再無瓜葛的時候,命運又將這對分割在城市
兩端的親生父女給牽扯到了一起。
「你是如何知道王興濤是你的父親的?」 「無意中知道的。」伊爾低下頭:「外公外婆去世后,我跟姐姐就成了相依為命的孤兒。偶然間,從爸爸生前的一個同事那邊得知,爸爸媽媽的死可能不是意外。於是,
我跟姐姐開始私下調查,查著查著竟查到了自己的身世。」
「究竟是怎麼回事?」 「故事該從什麼地方說起呢?」伊爾輕輕抬頭:「爸爸,也就是我的養父,是科室主任,深得院長信任的那種。醫院每年都有藥品採購計劃,而採購藥品的,通常都是醫
院的後勤部或者是採購部。」
「藥品採購,挺暴利的吧?」 「不清楚,但肯定是有利可圖的,要不,醫院也不能爆出採購人員吃回購的事情來。事情是誰捅出來的,我們不得而知,只知道,院長很生氣,將醫院當時負責藥品採購的人員全給開了。員工可以重新招納,但是醫院的正常秩序卻不能亂了,藥品每日都在消耗,如果沒能及時補充,就會惹出更大的亂子來。於是,院長找到我爸爸,讓
他暫時負責醫院裡藥品採購的事宜。 我爸爸雖在醫院多年,可他熟悉的只是自己業務那一塊兒的範圍,突然接到這樣的任務,一時間也有些手足無措。他要在短時間內了解醫院過去採購藥品的各種信息
,渠道等等各個方面的問題。我記得,那段時間,有很多陌生的面孔會來我家,那些人,大多都是藥品供應商。」
「假設,你爸爸媽媽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為,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們的死,是跟爸爸正在做的調查有關。」
「是!」伊爾點頭:「現在說起來,會覺得整件事都很簡單,可我和姐姐,卻花了很長的時間,耗費了很大的經歷才讓整個事情浮出水面。不,是即將浮出水面。」
「能說的再詳細點兒嗎?」 「可以。」伊爾呼出一口氣:「那個死在老街下水道里的人是誰,估計你們應該已經查到了,他叫董浩子,曾從事倒賣藥品的工作。死在外面汽車裡的那個是夜色酒吧的老闆,他現在的名字叫做吳錚,有點兒與世無爭的意思,可他原來的名字叫做吳世雄,有點像是港台片里混混的名字。他曾經,還真是一個混混。他跟董浩子是同行,曾
合夥倒賣過同一種藥品。還有,死在紡織廠的王興濤,他私下裡也曾倒賣過藥品。」
「董浩子,吳世雄,王興濤,他們曾是合伙人?」 「還有一個人,他叫王興傑,現在改了名字叫做王明,按照王氏家族裡的備份,他應該是王興濤的堂弟。董浩子,吳世雄,王興濤,王興傑,他們四個是曾經的合伙人
。」
「他們倒賣的藥品是什麼?」
「不知道,我們找到的只有藥品的成品還有配方,沒有裝葯的盒子。」伊爾低頭看著地面。
「那種葯有什麼作用?」
「止疼。」伊爾輕輕吐出兩個字來:「像是超級版的麻沸散,只需要一丁點,就能立刻止疼,但副作用很大。」
「什麼副作用?」
「導致身體器官機能快速衰竭。這是一種不可逆轉的傷害。」
「這不是毒藥嗎?」 「是毒藥,但他們卻將它包裝成了止疼葯。為了掩蓋這種葯的副作用,他們還在裡面添加了可以讓人成癮的東西。那種東西是什麼,你們應該也猜得到。哦,對了,那種葯外面的汽車裡也有,你們的人如果搜查的仔細的話,應該能夠找到。你們應該有檢驗科吧,請他們幫忙化驗一下那葯的成分,順便查一查,外面還有沒有這種東西在
流通。」
「請繼續。」丁當看了伊爾一眼。 「這四個人分工很明確,董浩子路子野,認識的人多,所以由他召集人手,統一包裝成藥品推銷葯負責到各個醫院裡進行推銷。吳世雄負責處理那些比較難啃的客戶,他很早就在夜場混,認識不少的姑娘。那些姑娘,除了缺錢,什麼都不缺,她們也很樂意去接這樣的活兒。王興傑早年曾跟人做過外貿業務,對周邊的那些小國家很熟悉
,這種葯,就是他從其中一個小國里弄出來的。 王興濤,從明面兒上看,跟這件事毫無關係。他是紡織廠的副廠長,在紡織廠生意還紅火的時候,他既不缺名,也不缺利,似乎沒必要去冒這種險。可他有個非常致命的缺點,就是喜歡在外面朝三暮四。除了我的親生母親外,他還包養有別的女人。他惹不起自己的妻子,明面兒上的工資都給上交,可外頭的那些女人也得靠錢養著,
他只能鋌而走險的賺外快。再者,王興濤不認為自己做的事情是犯罪。他覺得,他只是提供了一個儲藏空間。
現在,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那些藥品,都是藏在紡織廠裡頭的。」
「然後呢?」 「我爸爸所在醫院的採購科,後勤科都被他們四個給拿下了。他們聲稱這是從外國進口的,擁有外國專利的止疼葯,讓醫院以進口葯的採購價格將這些藥品給塞進了醫
院的藥品儲存中。這些葯,通常被用於癌症患者,或者是對疼痛特別敏感的人群。 醫院有病人檔案,你們如果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去醫院裡查查看,查查從我出生到我爸爸去世那幾年裡,醫院裡癌症病人以及重症病人的死亡率。如果醫院還保存的
有用藥記錄的話,你們會發現,那些死亡的人都用過同一類的止疼葯。」
「癌症患者和重症患者就算不用藥,也是會死的吧?」 「這就是這四個人的聰明之處。不管是癌症患者,還是重症患者,他們在日常的治療中都需要使用大量的藥物,且誰都知道,這種病,只能耗,只能拖,除非奇迹發生,否則必死無疑。所以,就算他們死了,也沒有人懷疑,他們是因為服用的這款葯導致體內器官衰竭加速的死亡。癌症患者也好,重症患者也好,對於家屬們來說,雖有不舍,卻也是一種拖累。他們的離去,多多少少會讓他們有些鬆口氣的感覺。因此,即便有家屬懷疑,也不會較真兒的去查。死的人,無論如何都已經死了。活著的人,
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活著。」 「這倒是真的,我姨夫就是胃癌去世的。從發現患癌到去世,攏共五個月。可這五個月,不管是對我姨還是對我那些表哥表姐們來說,都是一種特別的歷練。五個月,對於健康的人來說,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可對於患有癌症的病人和他們的家屬來說,真的是一秒一秒的在熬。吃藥、化療、疼痛、折磨,這四個詞,始終徘徊在你的生活里。隨之而來的是經濟壓力。不是每一天都在花錢,而是每一秒都在花錢。不花,感情和心理上都過不去。花了,以後的日子又該怎麼辦?我姨夫走的時候,我特別傷心,而且特別擔心我姨會承受不了。因為他們真的是特別恩愛的一對兒夫妻。可我見到的,好像跟我預想中的場面不太一樣,在短暫的傷心之後,我看到的更多的是他們
的如釋重負。」
丁當托著下巴,眼神裡帶著一絲迷茫。 「我姨夫住院五個月,手術加化療,差不多花了二十萬。這二十萬,還不包括家屬在醫院的日常開銷,以及我表姐,表哥因為照顧我姨夫損失掉的個人收入。我姨家,家境一般,二十萬差不多是他們好幾年的積蓄。我姨夫只病了五個月,若再多熬一年兩年的,我估摸著,我姨那一大家子,不只是回到解放前,而是直接被我姨夫的病給
拖到地獄里。」
莫說窮人,就是一般的普通人,都生不起「癌」這種花錢的富貴病。 「沒錯,癌症和重症患者的去世,雖說會讓親人陷入悲痛之中,卻也能讓他們打從心底鬆口氣。如果不是因為我爸爸不了解採購的流程,不熟悉採購藥品的細節,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個做事特別仔細,特別認真的人,他根本發現不了藏在這條利益鏈中的貓膩。我爸爸搜集了很多證據,而這些證據,可以直接或者間接的證明那種藥品是具
有危險性的,且根本不適合出現在醫院的處方葯里。甚至,依靠著這些證據,他可以讓患者的家屬起訴藥品供應方,指控他們謀殺。 擔心我爸爸會將這整件事給捅出去,王興濤,也就是我的親生父親親自策劃了一切。他讓自己的堂弟王興傑出面,以藥品公司的名義出資,邀請醫院的大夫攜帶家屬出去春遊。出遊名單,也是他們事先擬定好的,就算結果不同,也是大差不差。那輛旅遊大巴,本身沒有什麼問題,但那個司機是董浩子找的。車禍發生之後,是吳世雄
打通關係,將事情給壓了下去。否則,這麼大的一場車禍,交管部門,不會不去查找具體的翻車原因。」
伊爾說著,看了眼擱在丁當面前的手機。 「在我手機相冊里保存著一張名片,名片上的地址,就是當年那個司機妻子的地址。關於司機和那場車禍的事情,都是她告訴我的。她丈夫,患有不可治癒的紅斑狼瘡,他想要用自己的死亡給妻子和孩子換取更好的生活,可那四個人,失信了。她上訴過,但沒有機構願意受理,也沒有人願意相信她將的那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