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篇 第106章 子嬰(8)
「你還好嗎?要不要叫大夫?」常泰蹲下來,看著徐凌的前妻:「抱歉,如果我知道屍體是這個樣子的,我不會讓你來的。這個樣子,已經沒有了讓家屬辨認的價值。」 「不,他是徐凌,他就是我的前夫徐凌。」徐凌前妻指著焦屍那嚴重變形的手:「你看,他手上有塊表,那塊手錶是我們讀大學的時候,我送他的生日禮物。那是一塊真正的老手錶,不是仿舊的,而是我從舊貨市場淘來的。他當時還取笑我,說我小氣,捨不得給他買一塊上檔次的,時尚一點的男士手錶。我告訴他,不是我捨不得,而是
我喜歡這塊舊手錶,因為舊錶更能夠代表時間,我希望我們的感情也能像這塊手錶一樣,在經過十幾年,二十幾年,甚至是四五十年之後依然能夠穩穩的走著。 老東西比新東西好的地方在於它的工藝,而且也不容易被大火燒的沒了形狀。還有,你知道嗎?雖然我把這塊手錶送給他了,他也珍藏起來了,可因為覺得款式不好看,所以在我們結婚的那些年裡頭,他始終都沒有戴過,只是隔三差五的拿出來擦一擦,做一下日常的維護。反倒是這兩年,他開始戴這塊手錶了。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他是希望我看在這塊手錶的面兒上能夠原諒他。 可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就算是再美好的記憶,也只是記憶。我們離婚了,再也沒有任何的關係了,而且他再婚了,是另外一個女人的丈夫了,我能做什麼呢?做他
新的感情生活里的小三?搞笑是不是?我沒有那麼不要臉。」 徐凌前妻慢慢從地上起來,走到焦屍前,撫摸著那塊已經被嚴重燒變形的手錶:「你們刑警隊都是有法醫的吧,我看過電視劇,知道法醫都是很厲害的。徐凌右手上有塊刺青,就在這塊手錶下面。刺青是我的名字,也是我們戀愛的時候,他去弄的。畢業之後,因為工作,他不好叫人看見他年少衝動的印記,不是用手錶遮著,就是用衣服擋著。那些刺青的顏料應該沒那麼容易燒掉,你們檢驗一下,看看有沒有。另外,我知道DAN對比,你們也可以提取他的基因組織跟我的兩個女兒做對比。我能肯定,
他就是徐凌,就是我的前夫徐凌。」
「你放心,我們會進一步核實他的身份。」
徐凌前妻點點頭:「我能不能提個請求,我想單獨的跟他待一會兒。」
「這個——」常泰看了下四周的環境。
徐凌前妻卻看著他笑了,是那種很辛酸的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擔心我一個女人,獨自待在這種環境里會害怕是不是?沒關係的,我不害怕。獨自帶著女兒的這些年,我什麼沒經歷過。有些活人,比躺在這
里的死人可怕多了。再說了,每一個躺在這裡的人都是外面那些活人捨不得的親人。大家都活過,將來也都會躺在這裡,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真的可以嗎?」常泰問。
徐凌前妻點點頭:「我可以的。」
「撐不住了就叫我,我姓常,叫常泰,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常警官。我跟這位大爺就守在門外。」
「謝謝。」徐凌前妻輕輕點頭。
醫院的停屍間里雖然安裝的有排氣扇,可房間里終年都被死氣環繞。徐凌前妻,並沒有別的什麼動作,只是站在徐凌的焦屍前,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徐凌,你知道嗎?我曾經特別恨你,甚至一度希望你死於非命,不得善終。我那麼愛你,一心一意的對你,可你卻背叛了我們的感情,背叛了我們的婚姻,甚至絲毫
不顧及我們多年的夫妻情分,不顧及我那顆傷痕纍纍的心,當著我的面說你有多愛那個女人。 可怨恨是因為愛,詛咒是因為愛而不得。我得承認,即便離婚了,即便我們已經離婚了這麼多年了,我這心裡依然是放不下你的。你不要死了好不好?你活過來好不
好?我已經放手了,我已經成全你和安寧那個壞女人了,你為什麼不好好過日子,為什麼還要回來找我們,為什麼還要躺在這裡,為什麼變成了一具這麼可憐的焦屍。
徐凌,我不詛咒你了,我早就不詛咒你了呀。」 徐凌前妻深吸了口氣,繼續道:「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追求我的嗎?你說,我長得就像你的女朋友。多俗的套路啊,我居然上了你的當,居然真的做了你的女朋友。還有
,你記得我們戀愛的時候有多窮嗎?口袋裡揣著幾塊錢去逛市裡的免費公園。那幾塊錢,也就夠來回坐公交車的。 你說等將來有錢了,一定帶我去看最好的風景,去住最好的酒店。後來,我們終於有錢了,你也帶我去看了很多好看的風景,住了很多各具特色的酒店,可我們再也
不能像當初逛免費公園那樣的快樂了。
你還記得結婚的時候,你對我爸媽說的什麼話嗎?你說請他們放心,就算你這輩子沒什麼大的本事,你也會努力對我好。你說,你能給我的就是對我好。
那些誓言,承諾全都在耳邊,你卻變了,你甚至告訴我,我們之間根本沒有愛情,有的就只是親情。 好,就算我們只有親情,就算我們只是親人,你也不能就這麼拋下我,拋下我們的女兒不管不問啊。你知不知道,一個女人獨自帶著兩個孩子在這世上生活究竟有多
難。
徐凌,你這個混蛋,你這個逃兵,你這個懦夫,你倒是給我起來啊。我都沒死呢,你死什麼啊。」
徐凌前妻一邊哭,一邊罵,可最後只是握住了他那隻戴著手錶的手。 「你等著我,在奈何橋邊等著我,等我把我們的孩子給養大了,我就去找你。你還欠我一個道歉,還欠我一個巴掌沒還呢。徐凌,你不能就這麼走了,你要是走了,我
這些年的委屈,怨恨,憤怒都該去找誰算賬啊。」 徐凌前妻哭得嗚嗚的,徐凌的鬼魂卻慌張的站在她的身後。這種慌張,是他這些年少有的情緒,他就像是剛剛談戀愛時候的那種毛頭小子,在面對自己戀人的指責時
,顯得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好。
「心裡很著急,很難過?」刑如意抱著小貓從牆的另外一側走出來。
徐凌看看她,又看看她掛在腰間的那塊鬼牌,低下頭沒有說話。
「如果早知你的人生會是這樣結束的,你會不會從一開始就不會犯錯?」
「我以為我不愛她。」徐凌深情的看著自己的前妻:「直到將死之時,我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我是不是很蠢,而且蠢得無可救藥。」
「你不是我見過最蠢的,有些人活著的時候糊塗,死了更糊塗。臨了,都弄不清楚自己這一輩子都是怎麼交代出去的。」 「遇見我前妻的時候,我剛剛失戀,而且是少年時代的那種無疾而終的暗戀。我特別傷心,特別難過,特別需要一段完整的戀愛來證明我的人生不是失敗的。她特別好,真的特別好,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也是一心一意的。可男人嘛,天生就是賤骨頭,總是追逐著那些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傷害著身邊那個總是不計得失對自己好的。當我准
備犯錯的時候,我就開始推卸責任,我告訴自己,我根本不愛我的前妻,因為她從頭到腳都不是那種值得讓我去愛的女人。
我前妻個子高,身材好,而且屬於那種怎麼吃都不會胖的人,我卻告訴我自己,我喜歡身材嬌小的,微胖的,手感好的。
我前妻是健康的小麥色皮膚,我就告訴自己,我喜歡那種皮膚白的。
我前妻是標準的中式風格的丹鳳眼,我就告訴自己,我喜歡那種大眼睛,雙眼皮的。 我前妻很自立,不管是戀愛的時候,還是結婚的時候,她能夠自己解決的事情從來都不會麻煩我,她不想讓自己成為依靠著男人而生的菟絲花,而是成為能夠跟我並
肩戰鬥,共擔風雨的白楊樹。可我呢,我卻告訴自己,我喜歡的是那種讓我有成就感,非常依賴我,連個瓶蓋子都扭不開的嬌滴滴的小媳婦。 我前妻用盡一切來證明她愛我,我卻用盡一切來證明我其實是不愛她的。因為愛,就要背負責任,背負愧疚,背負自己是個渣男的事實。用真愛來掩飾自己的卑鄙,
似乎是渣男渣女們慣用的伎倆。我也是其中之一。」
「你再婚的妻子是你理想中的女人嗎?」 「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的。她不高不矮,身材微胖,皮膚很白,長得還比我前妻漂亮。當然,也有人說,她長得不如我的前妻,氣質也不如她好,可鬼迷心竅的我就認為我的前妻事事都不如安寧。我前妻幾乎做任何的事情都不需要我,反而還像照顧一個孩子那樣的照顧我,安寧則像是一個需要被我照顧的孩子。最初的時候,我很
享受這份照顧她的感覺,可真結婚了,我反而感覺累,很累很累,我不再需要菟絲花,而是需要一棵不懼風雨的白楊樹。 我甚至開始整夜整夜的做夢,夢裡全都是跟我前妻在一起的那些過往。夢見她好的時候,我會跟著開心,夢見她不好的時候,我心裡就跟那啥似的,難受的一陣兒一
陣兒的。」 徐凌用特別糾結的表情看著刑如意問了句:「這是不是就是別人說的,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而得到的永遠都是不會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