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硃砂記(3)
「師傅,咱們總這麼爬別人家牆頭不好吧?」嘴裡說著不好,可自個兒還是將手遞給了已經站在牆頭上的狐狸。
「你不想看嗎?」狐狸輕輕一拉,邢如意就到了他的懷裡,並且在還沒有做出下一步的反應之前,就被她的師傅給帶到了院子里。
許家的院子很寬敞,但據說這麼寬敞的院子原本是姜家的。準確的說,是姜家給女兒姜如安的陪嫁。姜家只有姜如安這麼一個女兒,女兒出嫁,自是不願讓她委屈。可誰知,姜家做的一切,到了許家眼裡反倒都成了應當應分的。他們不覺得是自己得了姜家的好處,反而認為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姜家給予的補償,是姜家因為姜如安臉上的那塊胎記所給予的補償。
這人哪,一旦不要臉,連老天爺都覺得為難。畢竟臉皮太厚,就是雷電,也擊不穿。
剛落到院子里,就聽見一個老婦人指責謾罵的聲音。
「姜如安,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娘?休夫?你竟然連知會我一聲都沒有就當著全城百姓的面休了我的兒子。你還要不要他做人了?這天底下,怎麼會有像你這般惡毒的女子,竟聯合著外人來欺負自己的相公。你把葯端過去,我不吃,我死都不吃。」
「娘,少陽對我如何您是看在眼裡的。今日,也是他先說了休妻,我才休夫的。」
「自古以來,只有男人休妻的,哪有女子休夫的。」
老婦人一邊斥責,一邊咳嗽。
姜如安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依著娘的意思,是讓少陽休了如安是嗎?」
「你是女子,就算被夫家休了也沒什麼,少陽是男人,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你說一句休夫,你還讓他如何在這城裡待下去,如何讓他出去謀生做事。去,把少陽請回來,去給他認錯!」
「被我姜家休出去的男人,豈有再請回來的道理?」姜如安的聲音冷了不少:「自我進門之後,我對娘猶如對待自己的親生母親一般。以前,如安覺得人心是可以換人心的,只要如安對娘好,娘自然也會疼著如安,時至今日方才知道,這兒子再如何混賬都是娘心裡的好兒子,兒媳婦再如何厚待婆母,也始終都是不孝順的兒媳。今日這一拜,權當了了你我婆媳之間的緣分。」
「姜如安,你這是想要翻了天嗎?」
「姜家給的那些陪嫁,我就不要了,但這宅子是我爹娘留給我的,煩請許老夫人搬出去吧。」
「姜如安,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個喪門星!」
「我是喪門星?」姜如安大笑:「你是老糊塗了嗎?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在這個家裡誰此時喪門星。當初,我姜家擇婿,是你帶著你的兒子上門求親,當著我爹娘的面一再保證,絕不會虧待我,覺不會因為我臉上的胎記就對我不好。你那個兒子,更是信誓旦旦,指天發誓,說他最愛的就是我的胎記,因為這胎記,才使得我與那些平庸的女子不同。我當時傻啊,我是真傻了,竟那麼相信了你們母子的做戲。
我入門之後,處處小心,卻始終不得你的歡喜,直到我將姜家所給的陪嫁一點點貼補到你兒子的身上,你才對我好起來。可當時的我,竟還傻傻的以為,是你接受了我。」
「哼,若非我家裡困難,我怎麼捨得委屈我家少陽娶你這麼個醜陋的婦人。我家少陽不嫌棄你,你就該知足,就該好好的守在家裡盡你做娘子的本分。少陽他有什麼錯,他不就是出去找了個女人嗎?這男人尋歡作樂,是很正常的事情,怎麼擱到我家少陽身上就不行了?說白了,你還是惦記著你姜家的那點兒東西。我告訴你,從你嫁到我們許家開始,你們姜家的東西就全都是我家少陽的。要走也是你走,這院子里,這院子里的東西,全都是我們許家的。憑著我家少陽的本事,還怕娶不到一房好的娘子。」
「你走吧,收拾好你自己的東西就走吧。當著薰兒的面,我不想讓你這個做祖母的太過難看。」
「熏兒?熏兒也是我許家的人,要我走也成,熏兒得與我一起走。」
「這個得問熏兒自己的意思。」姜如安打開門:「熏兒還沒睡,你現在可以過去問他。」
「姜如安,你中邪了,你一定是中邪了。不行,這是我姜家的錢,我得讓我兒子守著才行。」原本病倒在床的老婦人竟手腳利索的從床上下來,四處翻找姜如安白天帶回來的那些錢。姜如安看著她,忽然笑了,笑得特別大聲,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她走出院子,看見了站在院子里的狐狸與邢如意。笑容微止,卻似乎並沒有什麼意外。
「抱歉,讓恩人看笑話了。」
「恩人?我瞧他就是你在外頭相好的野男人。哎呀呀,大伙兒快出來看看呀,這姜如安表面上老實,背地裡卻背著我兒子與旁的男人相好。現在更是沒臉沒皮的將人帶到家裡來了。」
「如安姐姐是我師父相好的,那我又是誰?按照你的歪理,師傅是如安姐姐在外頭的相好,那我豈不是他們兩個的私生女。捉姦捉雙,拿賊拿雙,您老人家可倒好,閉著眼睛就能胡亂栽贓。」邢如意打著瞌睡走到老婦人跟前:「還有,如安姐姐帶回來的那包銅錢是我給的,不是我師父給的。難不成,我才是如安姐姐的相好?」
「你……你是哪裡來的野丫頭?」
「哪裡來的呀?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邢如意伸了個攔腰:「這院子挺寬敞的,不知如安姐姐可願意留宿咱們師徒。你放心,我會給報酬的。」
「小恩人這說的是哪裡的話。我姜家的大門,隨時為兩位開啟,這院子,您二位想來就來,想走就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您不嫌棄,我榮幸之至。」
「什麼姜家的院子,這是我李家的院子,我不允許你們進來。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我警告你們,私闖民宅,是可以報官抓起來的。」
「您說的沒錯,私闖民宅,是可以報官抓起來的。可如果我記得沒錯,您那個寶貝兒子已經被如安姐姐當眾給休了,您與如安姐姐之間也沒有什麼關係了,既然沒關係了,那您老是不是也該從姜家的院子里……」邢如意用手指做了一個走的動作。
「我不走,這是我李家的院子,是我兒子休了她姜如安,要走也是她走。」
「是嗎?我是小孩子我不懂,但這房子應該都是有房契的吧?不知這房契上寫的是如安姐姐的名字啊,還是你那個混賬兒子的名字。」
「當然是——」老婦人噎住不說話了。
「是我的名字!這院子是爹娘在世時給我的陪嫁。當日,爹娘並未相中她的兒子,覺得他們將話說的太滿,不夠誠心。可我卻被他們的信誓旦旦給迷暈了,堅持要嫁。爹娘疼我,就允了這門親事,卻又擔心我日後過的不好,沒有個落腳的地方,就買下這院子給我做了陪嫁。地契房契原都是在我爹娘手裡的,爹娘過世后,就到了我的手裡。好在,他們之前並未算計到這裡。」
「是人都有被迷眼睛的時候,怕只怕這一迷就是一輩子。還好,如安姐姐你醒的不算晚。」
「入門第一天,她便以婆母的身份找我訓話,話里話外都提到我臉上的胎記,提到讓我好好對待她的兒子。那時,我傻,以為她之所以頻繁提及,是因為不在乎我的這張臉。她讓我好好對待她的兒子是為我們將來的小日子打算。一日復一日的,我從爹娘手心裡捧著長大的姑娘變成了洗衣做飯伺候公婆的小媳婦。我知道,這是我的本分,也是我應該做的,現在我才明白,他們這是將我當成了家中的奴才。若是當成了媳婦,怎麼會勸我一再容忍夫君的尋花問柳?若是當成了媳婦,怎麼會對我吆五喝六,將我當做牛馬使喚。若是當成了媳婦,怎麼會不顧及我的孩子,處處給我難看。婆母婆母,這兩個字裡頭也帶著一個「母」
字,那是母親的「母」字啊。試問這天底下做娘親的,又有哪個捨得自己的女兒去受這樣的欺辱?」
姜如安紅了眼睛:「以前,我只當她是身體不好,且每次都是熏兒病的時候她也病,因她是婆母,買葯我先緊著給她買,照顧我也先緊著她照顧,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的病都是裝的。你就算再不待見我,熏兒總歸是你們許家的人,是你的親孫子吧。可想想看,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手裡就只有一份買葯的錢,我怎麼知道你手裡就沒有私藏的。再說了,你每次說著自己手裡沒錢,手裡沒錢的時候,到最後還不是又拿出了些錢來。是你先對著我,對著我兒子藏心眼的,可怨不得我。」老婦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姜如安氣得眼淚都給憋回去了,她將自己的兩隻袖子都卷了起來:「你想知道給熏兒買葯的錢都是從哪裡來的是不是?就是這樣來的,就是這樣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