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紅糖饅頭(5)
韓寶玉嘴裡塞著一塊兒變了質的紅糖饅頭,眼皮上翻,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卻只剩下的眼白。
韓老頭直接給嚇得蹲到了地上,韓氏雖也怕的慌,可到底是自己擱在手心兒里疼惜大的兒子,愣是強忍著心頭的恐懼,上前去輕輕喚了句:「寶啊,兒子啊,你還活著沒?可你別嚇唬你娘啊。」
韓寶玉的手指動彈了一下,韓氏趕緊上前,將塞在韓寶玉嘴裡的那塊兒紅糖饅頭拿了出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臉頰的叫了半晌,韓寶玉這才大喘氣兒的回過神來。
「兒啊,你可嚇死娘了,你要是死了,娘也不活了,不活了!」
「死,你們都死,你們死了,就剩我一個人活著。」
「老頭子,你說什麼呢?」韓氏抹著淚瞪了韓老頭一眼:「我就知道,你盼著我們娘倆死呢。」
「我盼你死,我能盼咱兒子死嗎?」韓老頭回瞪了一眼:「要不,把昨天那個先生再請回來試試。」
「你是怕我兒子死不了嗎?」韓氏一下子就撲在了韓寶玉的身上:「那就是個騙子,是騙子,是存心來害咱們兒子的。」
「行,你說了算,你說了算行吧。」韓老頭兒扶著床邊站起來:「我是管不了你們了,一個個都不聽話,都覺得自己才是對的。生也好,死也好,我都這歲數了,我怕什麼。」
「你走,你走,我自己生的兒子,我自己疼。那女鬼想要害人,就連我一起害了得了。」韓氏哭哭啼啼,韓老頭兒只覺得腦子眼疼,想了想,估摸著是酒癮犯了,直接起身出去了。
韓老頭剛走,韓氏就聞到了一股臭味,像是死老鼠發出的那種味道,讓她噁心的想吐。她瞄著卧房巡視了一遍,最後發現那味道是從她的兒子韓寶玉身上發出來的。她先忙鬆手,跑到門邊,叫了幾聲老頭子。
韓老頭沒有答應,韓氏因為擔心兒子,也不敢離開卧室,她跺跺腳,轉過身來,卻看到一個紅衣女子慢慢走到床前,伸出手去,掐住了韓寶玉的脖子。韓寶玉起初躺著沒動,跟著開始劇烈的掙扎,眼皮再次上翻,露出大半的眼白來。
卧房內那股腐爛的臭味兒更濃了,瀰漫了整個房間,熏得韓氏都快睜不開眼睛了。她一邊心裡害怕著,一邊卻又擔心兒子,最後乾脆閉著眼睛沖了過去。
「你個女鬼,你個害人精,死了還纏著我的兒子不放,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韓氏衝過去,卻撲了個空。紅衣女鬼站在床邊對她冷森森的笑著。
「我……我不怕你的。」
「那就下地府吧!」女鬼伸手,掐住了韓氏的脖子,韓氏終於明白,剛剛韓寶玉為何掙扎,為何眼皮子上翻了。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等待死亡的過程。
韓老頭帶著韓氏找到醬嬸兒家時,兩個人的臉都是白的。邢如意正在端碗吃飯,聽見聲音,頭都沒抬,倒是韓氏不顧自己的年齡,「撲通」一聲就跪到了地上。
「如意,小如意,算是大娘求你了,叫你師父出來,叫你師父去救救我家韓寶玉吧。」
「師父?」醬嬸兒聽得有些糊塗:「冬草她娘,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家如意可沒認什麼師父。私塾的先生倒是有一個,你們要尋,就去私塾里尋去。」
「如意,我們錯了,我們真的知道錯了。你師父說的,我們都照著辦,都照著辦行不行?求你,讓他趕緊救救我家韓寶玉吧。我家韓寶玉真要死了,真要被那女鬼給害死了。」
「我家師父是騙子,這是你們說的。」
「不是騙子,你師父道骨仙風的,一看就是高人,怎麼能是騙子呢。」
「我家師父要害死你們家韓寶玉,這也是你們說的。」
「你師父與我們家韓寶玉無冤無仇的,他怎麼可能會害死我們家韓寶玉呢。誤會,都是誤會。你也知道,我們都是粗人,都是沒上過私塾,沒念過書,也不懂什麼大道理的人。這話,有的時候說不清楚,容易讓人誤會。我發誓,我們絕沒有那個意思。」
韓老頭與韓氏一個詛咒發誓,一個哭哭啼啼,一個為自己之前的言行辯解,一個不住的哀求,把還站在旁邊的醬嬸兒看得是一愣一愣,聽得是稀里糊塗。
「如意,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師傅?」
「前幾天剛認的,還沒來得及跟阿娘說。阿娘放心,師傅不是壞人,阿娘見了你知道的。」邢如意放下碗筷:「等我先處理好了他們家的事情,再與阿娘你仔細說。」
醬嬸兒看著女兒,眸光略微沉了沉,她的女兒,她是了解的。雖說愛折騰,卻是非分明,也不是那種會胡亂認親戚,胡亂認師傅的。
至於韓家,因為韓冬草的事情,醬嬸兒本就有些厭惡他們。韓寶玉被鬼附身的事情,她也聽說了,只是沒想到如意會摻和進去。此時,當著韓家人的面,她也不好多問,就站在一旁,清等著如意自個兒處理。
「昨個兒已經與你們說過了,要救你們家韓寶玉不難,只需要做到兩點。第一個,將你家韓寶玉埋在土裡三天。第二個,尋個常年不見生人的地方給他住。」
「咱們也知道先生說的肯定是救人的好辦法,可這將活人埋進土裡,這人還能活著呢。」韓老頭舊話重提,一臉沮喪。
「我話都還沒有說完,你怎麼就知道你家韓寶玉活不了。」邢如意掏出一粒藥丸遞給韓老頭:「這是我師父給的龜息丸,只需將這個藥丸給韓寶玉服下,莫說埋在土裡三天,就是三年,保管將他挖出來的時候,他還是活蹦亂跳的。」
「你說真的?」
「我叫邢如意,我娘是醬嬸兒,我們邢家世世代代都在這個鎮子上居住,我要是給了你們假的藥丸,讓韓寶玉死在了土裡,我豈不成了殺人兇手,豈不是連累我爹我娘。這麼簡單的道理,我一個小孩子都能想明白,你們兩個活了幾十年的人怎麼就想不明白呢。」
「是,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們咋就想不明白呢。」韓老頭猛然拍了下大腿:「有句老話是這麼說的,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那師傅是什麼來歷,咱們不清楚,但你是誰家的姑娘,咱們知道的可是真真的。他娘,要不,咱們就按照如意師傅說的辦法試試。」
「喏,龜息丸,三天之後再來找我。」邢如意隨手將藥丸丟給了韓老頭。
「如意,你告訴阿娘,你都做了什麼?還有,你怎麼與韓家的事情摻和到了一起,那個龜息丸又是怎麼一回事?」前腳才把韓氏夫婦送走,後腳醬嬸兒就關了門,一連聲的詢問。
「阿娘莫急,你聽如意慢慢跟你說。」
待將醬嬸兒扶到椅子上坐好之後,邢如意這才將韓家鬧鬼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她。
「你是說,韓老頭兒跟韓氏合謀殺死了那個莊子里的女人!」
「阿娘知道那個莊子嗎?」
醬嬸兒點點頭:「知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經常往外邊跑。那時候,莊子里還沒有鬧瘟病,莊子里的人也很和善,我經常跟著爹娘去莊子里換豆子。我有個相好的小姐妹,就是那個莊子里的。後來,莊子里鬧了瘟病,一夜之間,就染了好多人。當官的害怕傳染,也害怕死更多的人,就派兵圍了那個地方,只需人進,不許人出。鎮上倒是有些好大夫,但他們不讓進,也不讓送葯,只能眼睜睜看著莊子里的人一個一個的死去。」
「那些官兵是什麼時候撤走的?」
「不清楚,當官的不讓出去,也不讓接近那個莊子。再說,人活著,誰不怕死啊,漸漸的也就沒人關注了。」醬嬸兒嘆了口氣:「我們都以為那個莊子早就沒人了,想不到還有活著的。」
「她是那個莊子里留下的最後一個人。」邢如意回憶著那個女鬼的模樣:「她的年紀與冬草姐姐差不多,長得也好看,只是命不好,生在那個地方,也被圈在那個地方。原本,她是與她阿娘相依為命的,她阿娘死後,整個莊子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有個夫君,但不是活人,是死人,她是跟一個牌位拜堂成親的。」
「真是可憐!」
「還有更可憐的。」邢如意癟了癟嘴:「韓寶玉那個壞蛋,不僅欺負了她,讓她在她夫君的牌位前失去了清白,還讓他爹他娘將人給活埋了。」
「這韓家真是太缺德了。」
「何止太缺德,簡直就是喪心病狂,若換了我是那位姐姐,我才不會就這麼算了。滅他滿門都是輕的。」
「如意!」醬嬸兒扳起臉孔:「姑娘家,小小年紀的,說什麼滅人滿門呢,你當你是揮刀上馬的大將軍呢。韓家的事,是辦得不地道,韓寶玉被女鬼纏身,也是他咎由自取。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記住阿娘的話,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管,不該摻和的事情,你也不要摻和。外頭亂,鎮子里也不太平,咱們娘倆只要安安穩穩的等著你爹回來就是了。」